作者:松雪酥
宣传海报沈渺让济哥儿画了好几幅,一张贴在自家门板上,另外两幅,分别交给了两个走街串巷的闲汉,给了他们一人二十文,让他们将宣传海报贴在前胸后背上,当移动人形广告牌。
再让他们吹着小喇叭,滴哩哩地满街到处去喊:“杨柳东巷的沈记汤饼铺新出炖烤鱼啦!一锅烤鱼半锅料,真材实料好味道!”
“三五好友、一家小聚,沈记喊你来吃鱼啦!”
“沈记专注烤鱼二十年,祖传的老手艺!买了不吃亏,吃了不上当!”
有认得沈渺的路人听了,哭笑不得地反驳道:“这不是胡说么!那沈娘子年纪轻轻,连双十年华都还差了点儿,哪来的二十年手艺?怎么,她还在娘胎里便会烤鱼啦?”
闲汉笑嘻嘻,反应倒是快:“都说了祖传的手艺,这手艺的年岁自然是打祖上起算的!沈娘子承袭至今,二十年有什么稀奇?百年老店、百年老汤的那都多了去了!”
不得不说,这样行走广告牌的奇特宣传方式果真吸引眼球,大中午便有人来问了这鱼是怎么炖烤的?沈渺笑道:“要夜市时分才有呢,您晚点来。”
沈渺从上午到中午,除了为来客做面,其余时候都在备烤鱼的配菜、调料、调汤底、腌鱼。
到时候客人来了,现点现烤,鱼一煎好便能点上炉子上菜,便快速多了。
等她忙完手里的活。铺子里正好是青黄不接、没什么人的午后,她便催着济哥儿收拾铺盖和行装准备出发——辟雍书院前两日特意遣了个年轻的讲学博士来“家访”,不仅告知了童子启学的日子,还给了张单子,写明了要带十日至半月的米粮、铺盖、衣裳鞋袜、盆、学具等等。要采买的东西果然不少,幸好先前她已买齐了,如今捆到车上,便能走了。
沈渺暂时关了店门,嘱咐湘姐儿不要带着有余和陈汌胡闹,有事儿去对门找顾婶娘,不许乱跑,不许进灶房,不许点柴火,不许去井边,不许和刘豆花打架,不许拔鸡尾巴毛做毽子……唠叨得湘姐儿两眼发直地捧住了脑袋:“阿姊阿姊你快别念啦……”
沈渺轻轻弹了弹她的脑门,急忙给济哥儿装上新炸的小黄鱼零嘴,领着他飞快往书院去。
沈渺与济哥儿到的时候都算晚了,不少人家一大早便领着孩子来了,毕竟还要擦洗床板、挂帐子、打水、归置东西等等。还有些人是以为书院里的学舍是大通铺,便早早起来,想给自家孩子争一个离尿桶远一些的位置。
但沈渺那天在兰心书局已跟九哥儿打听过了,辟雍书院毕竟是官学,学舍是一排排的廊房,粉刷一新,住得也宽敞,每人都有一张小床,床上都刻有字号,是入学前便按照录取的排行排好的。尿桶也不放在屋子里,学舍外建有专门的茅厕,茅厕也有杂役时常清扫、倾倒,算是洁净的了。
所以沈渺便悠哉悠哉让济哥儿在家里又多吃了两顿饭、多呆了大半天才送他去,不像旁人急赶慢赶。他们到了书院时是未时末了。炎日正盛,书院里倒是凉爽,一路走来都有浓荫,也有三三两两如她一般送孩子上学的人家,都在张望书院的景致。
辟雍书院果然如传言般宽广,亭台楼阁掩映在湖光水色与花叶茂葳之中,堪比后世大学美景,倒让沈渺步入其中时,也有些怀念了。
当年自己的学生时代……额,她好似高中毕业后才开始寄宿的哎……这么想想,沈渺侧头看向济哥儿,有些心疼这孩子了。
放在后世还是小学生,在此时便已早早离家求学了呀!
沈济今儿也是有些沉默的。神色十分挣扎,既有些期盼兴奋,也怀着一丝对家人的不舍。
他背着个大大的藤编书箱,手里还抱着自己的藤席。沈渺则替他拎着捆成卷的被褥,另一只手是半袋精细筛过的大米与麦粉。
“济哥儿,没事,上十日就能回家一次,阿姊隔几日得空再来给你送点好吃的,你就安心读书就是了。”沈渺想了想,还是温言宽慰他。
谁知济哥儿摇摇头:“阿姊,我不是舍不得离家,我只是……”他转头看向沈渺,眼里有点担忧,“我担心我在书院的时日,家里忙不过来。”
说着他竟像个老头似的,先叹了口气,接着又唠叨了起来:
“湘姐儿和陈汌都还小呢,陈汌腿又还伤着,他们帮不上阿姊什么忙。虽说有了有余帮忙干杂活,但阿姊你要忙铺子里的生意,又要照顾他们俩,我担心你太累了。”他愁眉苦脸,还道,“尤其今日家里正要上新菜,这样重要的时候我却不在,总觉着不踏实。”
原来他在替她担心呢!
沈渺这下才彻底笑了,捏了捏他头上的小发髻:“说得好似你也七老八十了似的,放心,铺子里的生意我忙得过来。湘姐儿皮虽皮,但她也很乖的,你没发现么?店里忙的时候,她从不添乱,还会帮着收碗筷、扫地。今儿陈汌坐在轮椅上,还帮我浇菜喂鸡呢,他们俩年纪小,可你也别小看了他们,更不必这样担心。若真是忙不过来,阿姊可以再临时招个工呀,路边那么多闲汉,花点银钱,便能使唤他们进来做一日的工了,你就好好读书吧,别想那么多。”
沈济勉强点了头,但还是认真嘱咐道:“阿姊,这是我的心里话,我希望你要注意自个的身子,若是这几日客多,你自个要记得多歇息、多喝水,夜里也早些睡。若实在累了,便关上门好生地歇一日,少挣一日钱也不打紧的。我在书院里,也不必花销这么多银钱,你今儿给我一贯钱,我能用好久了,所以你要听我的话,得空歇歇吧。”
沈渺心里一暖,软声答应了:“好,我一定听你的话。该歇便歇,你这回可放心了?嗳——那座学舍墙上写着个‘甲’字,是不是就在前头了?”
沈济便也顺着沈渺的手指垫脚去看,大而弯垂的芭蕉叶遮蔽了半座墙,但果然能瞧见一个甲字,他心头怦怦跳,好似又回到那日看榜时一般,心里难免有些悸动。
走上前去,果然是了!今年辟雍书院招录的甲舍生童子一共有二十名,五人一间学舍,一排过去有四间大砖瓦房,后墙下遍植芭蕉与绿竹,青石小径上还有几个灰衣灰帽的杂役在扫地,瞧着倒是不错。
济哥儿因排行第六,正好分到第二间第一号铺,沈渺跟着进去看了,每人一张小床边上一张小桌,角落里两排箱柜,倒是还算干净。
这屋子里已经有两三个人了,都是与济哥儿年纪差不多大的童子,坐在各自的床榻上,见沈渺领着济哥儿进来都好奇地瞧着看。
他们来得早,床铺上帷帐衾褥都收拾好了,有个童子的母亲还汲了水来,勤快地把学舍里所有的几案桌椅、斗柜窗台都擦了。
还有个童子竟然小小年纪便戴上了“叆叇”,是这个时代格外稀有的小近视眼,被他身着长衫的爹爹拉着手切切告诫:“这叆叇夜里就寝前,记得妥善装进棉袋里,莫要划伤了,更莫要摔了,这么一副不便宜呢!你可要珍惜。爹走了,你从此当勤心向学,勿负吾望。”
沈渺也替济哥儿将被褥衣物都放好,挂好了防蚊的绿纱帐子,瞧着没什么了,便该走了。她身为家人,至多只能送到这了。
沈渺交代了他几句,告诉他若是有什么事儿便叫人回家来送信,或是找九哥儿帮衬。
说起九哥儿,她指了指米粮袋子里还有个油纸包:“我多做了些炸黄鱼,你一会儿拜完先生,得了空,便送去给九哥儿吃啊。他也是甲舍生,应当与你住得不远,回头记得去打听打听。”
沈济点点头:“阿姊回吧,一会儿天晚了。”
沈渺应好,便转身要走,没走两步,身后脚步声响起,她回过头,又见济哥儿忍不住送出来说:“阿姊一会儿你便坐车回去吧。”
他依依不舍:“路上当心啊。”
沈渺微叹,笑着摆手:“回去吧,和你屋子里的同窗好好见个礼,别担心阿姊,过十日,等你休沐了,阿姊便来接你啊。”
沈济就这般看着阿姊的背影,颇有些怅然若失。但他知道他得好好读书,才不辜负了阿姊,他还记着自己暗自许下的诺言:他要亲手为阿姊挣一副头面出来,金银铺里最好的!
于是他又振作起来,回了学舍中,便很主动与同窗们相揖为礼,互通姓名,闲聊几句,之后又相约一同去谒拜先生。
他们的讲学博士姓邹,留着个山羊胡子,干瘦干瘦的,瞧着很有些严厉的样子。
但明儿才有课业,邹博士也就说了些:“诸生当志存高远,以修齐治平为念。勿溺于嬉乐,勿怠于困苦。同窗之间,宜互助互勉、互尊互让,莫要为小事争执不休。”之类的话,就让他们回去歇息。
沈济与同窗们回到学舍后,便单独出去问了那些洒扫的杂役,得知监生们都住在东边的廊房,便揣上炸黄鱼一路询问摸索着找了过去。
谢祁此时怀里揣着只猫,正坐在窗下看书,一边摸着猫咪,一边慢悠悠翻过一页。
他身后的床榻上躺了个歪七扭八的宁奕,他自言自语、唠唠叨叨地嫌弃:“这啄饮堂的庖厨难不成是用脚做得饭?羹汤清寡如水,菜寡淡无香,饭米糙硬,入口粗粝,烧的炖肉腥膻不堪,上头还有猪毛!看了都毫无食欲,莫说吃了……”
谢祁压根没听他说什么,因此回应他的只有麒麟奶声奶气地喵喵声。
宁奕饿得不行了,爬起来,晃到谢祁面前,拿手逗猫,饥不择食地道:“谢九啊,要不你也给我冲一碗羊乳糕吧,我实在……”
话没说完,外头忽然传来“笃笃”地敲门声。宁奕耸拉着脸,慢腾腾地打开门:“谁?”
暮霭中,站着个眼熟的童子,宁奕认出来了,惊喜道:“这不是沈娘子的弟弟吗?你怎么来了?”
“我阿姊让我来给九哥儿送炸黄鱼,她今儿刚炸的,很香……”沈济老老实实地举起手中的油纸包。
“不愧是沈娘子,真是救命之恩啊!”宁奕双眼骤亮,就要伸手去接,谁。谁知,斜旁里立刻伸过来一只修长而匀亭的手,将油纸包稳稳地夺了过去。
宁奕磨牙,扭头一看,正是方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谢祁,他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读书入迷么?我说干了口水你都没听见,怎得一听见沈娘子的名字,你又活过来了?”
小猫爬到了谢祁的脖子上盘着,谢祁也不搭理宁奕,反倒笑着对沈济说:“进来坐吧,找过来不容易吧?谢谢你阿姊了,怎么忽然想起来给我送这个?”
沈济小心踏了进来:“阿姊这些日子琢磨了个新菜,把鱼先烤再炖,配上杂蔬,十分美味。因与鱼铺子定了不少鱼,那鱼铺店主便多送了好些小鱼给阿姊,实在吃不完,便都用盐和孜然炸了,让我带来书院里当零嘴,便也想着给九哥儿带一份。”
原来他也被沈娘子惦记着。谢祁听了眉眼带笑,无视宁奕怨念的眼神,将油纸包直接揣进了怀里,看样子谁也不打算分。
不过宁奕很快又被沈济的描述吸引,咽了咽口水问道:“你说沈娘子上了新菜?好吃吗?”
沈济点点头:“极好吃。鱼肉鲜嫩,汁浓味厚,再加两块速食汤饼,泡进那汤汁里,便更是回味无穷了。”
宁奕听得受不了了,肚子里咕噜噜地响,等沈济告辞回去,他便合上了门扉,小声与谢祁和尚岸商议:“咱们三人,今日也去吃烤鱼去,如何?”
尚岸问:“如何去?院门早闭上了。”
宁奕眯着眼:“自然是翻墙!”
谢祁用手挠着小猫的下巴,没有说话。他以往是从来不逃学的,但是……怀里的炸黄鱼正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像是一根羽毛,挠动了他的心。
“不说别的,何不去给沈娘子捧捧场呢?”宁奕瞥了眼默默撸猫的谢祁,意有所指,“人家还给你送炸鱼呢,你不去谢谢她?”
这倒是在理。谢祁总算有了正当借口,起身整了整被麒麟扒开的衣襟,点了点头:“你说的是,来而不往非礼也,炸鱼之礼不能不谢,那便去吧。”
尚岸忍住笑,指着他俩摇摇头:“明儿冯博士若是知道了,你们可得替我挨罚。毕竟你们俩,一个为了吃,一个为了人,只有我,为了你们两肋插刀,舍命相陪。”
“行了行了!快走吧!等会赶不上了!”
第52章 火爆夜市
日沉西山, 天色昏暝。
辟雍书院的后山竹林中,夜虫唧唧,山风来去, 荡起一片沙沙之声。
冯元坐在竹舍中冥思苦想, 烦躁地挥起手,“啪叽”一声拍在大腿上,打死了一只胆大妄为的花腿蚊子。
他苦恼手中编了一半的书究竟该如何写,手还无意识地挠着腿上慢慢鼓起来的大蚊子包,先用指甲压出个“十”的形状, 等蚊子包越挠越大,他又用指甲深深抠下去, 压出个“米”。
但越想越是不得章法,脑中混沌全是浆糊, 腿还痒。
他长叹了一口气,认命地站起身来,绕到后廊,想去泡一碗速食汤饼吃——每当他思绪淤堵, 他便会吃一碗,然后对着竹风,一边吃一边想, 思绪倒顺畅得多,如今竟慢慢地养成了习惯。
可惜今日他翻找了半天,仆从送来的食篮里竟然已经空了——竟吃完了!
冯元捏起篮子里的饼屑放进嘴里, 嚼了嚼, 饼屑已潮软,实在不足以慰藉他的身心。他又想起前阵子家中所办的寿宴,不由回味着砸吧嘴。
那日, 他吃了那一顿美味佳肴,夜里回到竹舍中便茅塞顿开,下笔如有神,一夜硬生生写了数千字,至今回想起来都觉酣畅淋漓!
于是他看了看天色,心中动摇:不然……趁着明月清风相伴,这便启程夜探沈记汤饼铺?
既然意有所动,冯元勇敢地迈出了竹舍,顺道将睡在廊下打呼噜磨牙的亲随踹醒:“冯六,走,下山去。”
冯六两眼迷蒙地翻身坐起,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一骨碌爬起来跟上自家家主,摸不清头脑地问道:“天已黑了,书院也已落锁,郎君要去何处?”
“去吃汤饼。”
冯元脚下生风,这山下便是辟雍书院的围墙,因依山而建,此处围墙地基较高,还有山石堆砌,爬出去并不算难。
明月高悬,银霜铺地,照亮了主仆二人哼哧哼哧翻墙的身影,冯六蹲在墙下,奋力将冯元驮了起来,冯元把衣袍掖在腰带上,撅着屁股扒拉着墙头,好容易坐了上去,居高往底下这么一望,脚底又有些软,不敢往下跳。
正踌躇不定,忽然不远处被繁茂花木遮蔽的另一处墙头,也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冯元原以为是野猫,谁知下一刻枝丫间接二连三探出来了三个脑袋。
还是十分眼熟的脑袋。
月光照亮了彼此,四人隔着一截墙头遥相望,双方因过于震惊,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是今夜的辟雍书院。
还是宁奕逃学经验丰富,率先反应过来,讪讪地摘下了翻墙时不慎挂在头上的树叶,还有心思低头对谢祁嘀咕了一句:“我翻过无数次墙,还是头一回被逮着,早知不邀你了,我都忘了你天生时运不济……”
谢祁竟然也有心思小声反驳:“……知足吧,没掉下去摔断腿已算好运道了。”
尚岸扶额:“你们别吵了,冯先生瞪过来了。”
宁奕立刻堆满了笑容抬起头来,关心道:“先生,这长夜漫漫,您怎么也会在此?”
冯元板着脸:“此话当由我问你们吧?”说完,他转向谢祁,颇有种心爱的学生竟被带坏的痛心,抖着手,气得胡子都翘了,“怎连谢祁都与你同流合污了?”
谢祁惭愧地转开了眼,假装在欣赏今日尤其明朗的月色。
“老实说来,你们三个究竟要去何处!”
尚岸叹了口气,神色慢慢变得凄然。
他是以写策论见长的,于是解释时也是出口成章,先从书院啄饮堂的弊端谈起,菜色寡淡不说,午后甚至只供应早食的剩饭剩菜:“观之则食欲顿消,食之更觉难以下咽。书院天黑便落锁,学子们外出觅食,也多有限制。尤其课业繁重,本就劳神,却还要忍受不得饱腹之苦。我与宁大、谢九三人实在迫于无奈,才冒险翻墙而出,只盼望能寻些果腹之物,以解饥馁。”说到此,他眼神悲哀,语气凄苦,听得冯元都忘了他们三人家世都不错,竟感到心酸了。
之后尚岸又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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