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朝 第177章

作者:晏闲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复仇虐渣 穿越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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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拨云校场的枫叶仿佛一夜之间落了霜,白马寺外的白梅竞相开放。其后两月无事,边关暂且平稳,与西域的互市有序地推进着,朝内初仕的进士吏员处理公务渐入佳境,数名女官在阁臣的冷眼中也渐渐敢于发声,磨合日见圆融。

  期间谢澜安让胤奚带兵往广陵道与江湘道分别跑了一趟,提出昼伏夜行,裹甲衔枚,一日至少行三百里,不惊当地守备的要求。

  胤奚以为女郎有意练兵,领命前往,山水兼程地砥砺,赶在腊祭之前回到金陵复命。

  腊月初八的腊祭,是一年到头重要的岁终之祀。天子还在“养病”,这个重大的责任,自然便落到了摄政相国的身上。

  初八这日清早,谢澜安朝服明肃,外罩日月星辰十二章纹氅衣,乘宫辇来到太庙前。

  她代天子入太庙,拈香敬祝,腊祭百神。

  几名阁老叉手恭立在后,偶尔交换个眼色,见证着立朝以来第一位走进大庙的女人,却是无人提出异议。

  新年已经翘首可望,老百姓会在这一日酿酒生火,煮腊八粥,人们用烟熏走老鼠,清扫灶台,向神仙祈祷来年的丰收与福气。

  宫里则在祭祀过后,在乾元殿设宴,群臣咸集。

  华灯与簇锦相辉,谢澜安毋庸置疑地坐在首位上。北府褚盘、褚犀也参加了这场宫宴,这是褚盘接任大司马以来,第一次参与如此高规格的朝宴。

  虽说至今在许多人眼里,不管褚啸崖身后功过几何,唯有他才是“大司马”的代名词,但褚盘在淝水战中的出色表现,还是不免让许多人对这个承袭北府衣钵的年轻人刮目相看。

  胤奚避让北府,没有出席。

  同样缺席的,还有入冬体弱的百里归月。

  不过此二人尽管低调,群臣却不会等闲视之。郗符就曾当众说,此二人一个有将星之兆,一个有隐相之资,左辅右弼,皆非池中物。

  好事者听闻,同好脾气的郗家老爷戏谑,说令郎的拍马之术旁人真是拍马难及。

  何则?既然这二人是王佐之才,那么他们襄辅之人,自然便是帝王之姿。

  灯燎华彩,不及座首女君俊眉星目的璀璨;珠玉锦绣,不及她袍上钩龙镂凤的流纹。谢澜安含笑举杯:“丰年多黍多稌,高廪为酒为醴。今晚不论秩序,大家且满饮此杯。”

  她的光采令人不敢久视,众臣称诺,起身同饮一觥。

  “微臣等敬祝女君!”

  一觥罢,筵席西侧响起一片清婉悦耳的女子祝酒声,原是来自女官的席位。

  这些娘子们也是今晚筵席的亮点,只因她们身上的服饰别出心裁,既非平日里沉闷的朝服,也不是襦裙飞髾,而是采用了谢晏冬的提议,用精致的彩玉带束出圆领裾袍的腰身,下头的膝襕又分出裙褶,头上戴着莲冠与闹蛾,刚柔并美,材貌兼备,行走之间便成一道风景。

  用谢四小姐的话说:“女儿家做了官也不必舍弃闺阁的美丽,为何非要像那些男人整日灰扑扑的?”

  半殿老臣半殿新。

  谢澜安含着笑容放目望去,满殿气象,青蓝冰水。

  宴到后半晌,殿外突然燃放起烟火,一簇簇流光旖彩,次第不绝,却非内庭提前准备的节目。

  僚臣们好奇观望,未见其人,先听一道意气风发的声音传进大殿:“称彼兕觥,万寿无疆!阿姊万福金安,丰年来迟了!”

  从荆州大营赶回来和父兄与阿姊过节的谢丰年,得知宫宴还未散,直接策马入宫,为阿姊准备的烟花也索性命宫人们就地燃放,大家同乐。

  他还给谢澜安带了两只自己猎的香獐,分炙就酒最是味美。

  谢澜安佯怒,数落他纵性无礼。谢丰年嘿嘿地摸着鼻子告罪,不以为意。

  自然有那打圆场的、赞谢小将军玉树临风的、殷勤让座的,将宫宴的氛围推向了高潮。

  这且不算完,筵散后回府的路上,精力旺盛的谢丰年挤进谢澜安马车,商量着回去后要拉着全家再吃一席,再喝一轮。

  他拿出一套说辞来:“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可不尽兴?”

  胤奚等在阀阅下,待谢澜安一下马车,便将手中镶了风领的大衣披拢在她薄氅外面。

  呼吸相近,他闻到一片暧暧的梅子酒香。

  “女郎饮得尽兴。”他轻捏了下谢澜安的手指,关照她脚底下的路,夜下呵出一口浅淡的白气,倒是清爽。

  谢澜安眸中泛着赩赩水光,转眸轻睇,笑笑说:“可惜看不着小郎君喝醉了。”

  胤奚眉宇无奈一剔,听这话音,倒似真有些醉了。“小心门槛。”

  谢丰年在阿姊后头下车,看见胤奚,用眼睛比量了一下他的身高,挫败地撇撇嘴,面朝谢澜安倒行进门:“上次送阿姊的夜明珠可还喜欢?这次匆忙,没物色到什么好东西,等过年,过年时小弟一定给姐姐送些新鲜玩意儿。”

  胤奚眼波曼转,说道:“很是喜欢,多谢你了。”

  谢澜安步履微顿,在大氅下狠掐了他手背一下,而后回头,正色叮嘱又长高一截的少年:“别当我不知道,你在军营里众星捧月一般,二叔麾下的那些老将都纵着你。领兵临战需戒臊气,切不可搜奇罗珍,靡费受赂。”

  “阿姊,你想哪去啦!这些都是我用自己私房钱、咳……”

  想起胤奚还在边上听着,谢丰年不好揭自己的短,转头撒气,“我和我阿姊说话,你……”

  话说半句,还是不大对,他如今也不好太撅这个人的面子了。只好转而派亲从去大兄、姑母院里请安,并请山伯点亮灯火,置办酒席。

  谢策得知弟弟回来了,一边拢着外氅沿月洞门过来,一边笑骂:“属你最能起高调,你阿姊天刚亮时便去宫里主持腊祭,操劳了一大天,你倒让她歇歇,一回来却让全家宠着你玩!”

  说虽如此,他也未阻止山伯乐呵呵的在暖厅里支上锅子,忙活着摆肉传菜,预备羌煮。

  谢逸夏还在石头城,得年根底下才回来。谢晏冬不参与小辈们的玩乐,命使女给他们添了两道下酒菜。

  折兰音,谢五娘,文良玉闻讯皆至,连倚枕温兵书,还未歇下的百里归月被谢澜安邀了一回,也穿裘姗姗而来。

  女子入厅,颔首见过大小谢郎君,被让到最靠近薰鼎的坐席落座了。

  于是一桌八人,围着两口翻滚着鱼眼一样白汤的铜锅。其余大大小小的管家使女,另在屏风那头摆了两方食几,分了肉肴一同过节。

  换过常服的谢澜安接过胤奚递来的清水,漱了口,慵懒支颐,漫笑着拿扇尖轻点幼弟:“有酒不能无令,今日是谢丰年起的兴,你仔细了,接不上来,我们七个灌你。”

  其余的人难得见她如此松弛闲洒之态,一齐笑了。

  谢丰年拍胸脯保证他一人力战群雄,不过前提是,阿姊不能上场。

  折兰音双眼璨璨地轻弯着,感叹真好,“还有半个多月才是年,咱们家却先有围炉守岁的味道了。”

  谢澜安听到这话,眉宇凝寂一息,转瞬消散。

  那边谢丰年已经盯上胤奚,与他拼起酒令来。

  百里归月熬不住,吃了两片烫熟的菰菜,饮了半盅酒,便告辞而去。迈出膳厅时,还听谢小公子催着众人说出自己最爱的诗经句子,他打了头,是那“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轮到胤奚,他却不语,含笑自罚一杯酒。

  百里归月在檐灯底下回头,看了眼胤郎君身上的旧襕衣,微微作笑。

  他纵使不说,屋里又有几人不知是那句“与子同袍,岂曰无衣”?

  谢澜安见胤奚自己罚酒,也笑,她吃不下什么肉了,素酒又喝三五杯,拈箸敲盏:“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

  一道笛声应歌而起,文良玉在对座吹奏柯亭笛助兴。

  悠婉的竹管之声宛若天籁,一扫膻腥酒气。座中宾容色触动,各生感怀。

  谢策在桌下轻轻握住妻子的手,心想这样团聚无忧的良辰,当真难能可贵,可惜父亲今日不在,未能一道相聚。

  谢丰年回想着方才谢澜安口中的那首周王视朝的诗句,遐想他日龙庭上景象,不觉胸怀激荡。

  谢瑶池整个晚上陪着兄姐笑乐,却有一半心神不在其位,走神想着之前在宫宴上,她中途出殿透气,遇见一个不认得的锦衣男子凑上前来夸美搭讪,走脱不开。幸有一个披挂薄甲的人摇晃走来,撞开那登徒子,昂眉喷他一脸酒气,也不知是不是刻意替她解围。

  五娘在暗淡的灯影里未看清那人正脸,是个将军总不会错了,这件事,也不知该不该告诉阿姐一声……

  胤奚一直看着谢澜安。

  他见她醉意三分,在灯火旁敲箸漫笑,发丝如水,面容也似蒙上一层光晕。便想起那年初次相见,也是这样星河乍泄的夜晚,她裙袂飘飘,仿佛他自幼所学的问仙歌中凌波御风的仙人,降凡在他眼前。

  “诶,鸾君兄轮到你了。”

  谢丰年酒晕上脸,把盏催促,“说自己最爱之花,配四六诗一首,别耍赖拖时,快些!”

  胤奚垂下柔软的睫宇,恰谢澜安这时扬目看来。

  他望着她的目光一笑,说:“昙花。”

  嗬,昙花一现,谁会喜欢这种意头啊?不过谢丰年也不评判他人喜恶,嘟嘟囔囔的,醉倒在大兄臂上了。

  “女郎。”胤奚在谢澜安面前蹲下,看着她也有些迷朦的眼睛,低声道,“今日算我逾越,我抱你回房吧。”

  直到谢澜安被胤奚拦腰拢进怀里时也没分辨明白,他说的到底是“逾越”,还是“愉悦”?

  “你真的喜欢昙花?”

  谢澜安觉得天上星子转,眼皮不想睁开,困倦地问。

  “原来女郎没醉。”

  胤奚笑,脚下走得稳当。他抱着谢澜安走进主屋,对等候的束梦摇摇头,回身以脚尖将房门拨上。

  当然喜欢。

  昙花只有一现,正是在他们相遇之日,世间所有的昙花已在他眼中开尽了。那种猝不及防的美是命运的恩赐,一刹即是永恒。

  “你当然希望我醉了,”谢澜安声音越来越小,“我醉了……你好做坏事。”

  胤奚轻柔地将女子放在床榻上,探探她酒热的脸颊,回身拧来温热帕子帮她拭面。“今天不做坏事,我陪女郎好好睡一觉。”

  家宴结束时月已西移,同一时间,甘棠苑的屋子里灯光零星。

  谢晏冬沐浴出来,身着曳地素色襦衣,指尖淡淡抚上青崖的脸畔。

  长相平凡无奇的男人睫毛轻动,从桌上的檀盒中取出一只鳔衣。

  他低头认真地戴好,而后反手用布帕绑住眼睛,轻轻抱起四小姐,走向即便不看他也不可能会迷路的那张香榻。

  这样一个宁静的夜晚,对谢府的每个人来说,如果能一觉到天明,都会是一个完美的冬节。

  然而当梆鼓敲过四声,一名快马驿卒敲响谢府的大门。

  门房、二庭、内院的石燎依次亮起,铁妞儿接信后匆匆在女君门外叩首:“女君,边关急信!”

  半刻钟后,谢澜安屋里,谢策院里,百里归月的跨院,还有甘棠苑陆续点亮灯烛。

  “哪儿?哪儿?”谢丰年酒也没醒透,睡也没睡透,凭着行伍本能从漆黑的屋里破门跑到当院,闭着眼睛往身上套甲衣,喊亲随备马,“哪打仗了?”

  屋门吱呀一声开,谢澜安一边掖襟领一边迈出来。光线从她身后涌出,在那双剔亮的眼周衬出一层深影。

  紧随跟出的胤奚禅衣宽荡,往她肩头披氅。谢澜安摆手拨开,吸进一口冰冷空气保持清醒,接过密信,利落地豁开封口。

  只见上书:六镇军受困于碻磝,断缺粮草,冰雪大作。高世军派心腹向巨野泽求援。阮伏鲸带五千兵马应援。

第131章

  谢澜安先确认盖在信尾的两方朱印。见一枚是青州刺史官印, 一枚是崔膺的私印,那字迹也是韩火寓的笔迹无疑,确定信件不伪。

  如果她已入主宫闱, 今夜这封急报就会送进宫, 再由谢澜安在早朝上与内阁详议。不过谢澜安人在何处, 何处才是朝堂, 此刻离天亮也不剩一个时辰了, 上朝之前, 谢府的一干智囊先随谢澜安来到文杏馆,围拢沙盘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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