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朝 第35章

作者:晏闲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复仇虐渣 穿越重生

  谢丰年在荆州校场时也爱玩练把式,试着撼他,竟有些吃力。

  他看向胤奚的眼神从吃惊变作嗤笑,果然是能提起三石石的,有点子呆力气。

  桀骜少年皮笑肉不笑,也讲道理:“脱下来,小爷出钱给你做十身新的、五十身、一百身都行——不是什么衣服你都能穿,你不懂得,我谅你一次,算你下不为例。”

  胤奚沉默须臾,慢慢站起身。

  他坐着时不显,这一站起,比少年高出一头的身材,便有几分高下相凌。

  却依旧是谦逊的脾气,直视着这位谢府的小郎君:

  “我的确不懂,只是女郎要我穿的,我便穿。如果女郎哪一日要收回,我立时便脱——我只听女郎的。”

  他一口一声“女郎”,听得谢丰年直腻歪,言下之意,就是旁人的话都不好使喽?

  谢丰年抽回手指指他,“你行,行啊,我这就去找阿姐说。我不但要让她收回衣服,我还要我姐姐赶你走,”

  说到这,他一脸坏笑,“你说我姐是顾念我,还是顾念你?”

  小霸王撒风踏火地走了。

  胤奚望着艳阳照进来的门口,怔营片刻。

  这边谢丰年出了幽篁馆,装模作样地往正房拐了两步,便郁闷地停下了。

  他当然比胤奚更了解谢澜安的脾气,不说她这会儿还没下朝,便是在家中,自己拿不出正当理由控告那厮,阿姊也不会偏向他。

  但他话放出去了,又不甘心就此作罢,那家伙目中无人,必须收拾!谢丰年眼珠一转,忽地计上心头。

  他背着手溜达到厨房,正备着午膳的铛头看见小郎君,连忙迎上前来。

  “小郎君有何吩咐,叫家人来传个话便是了,如何亲自过来了?”

  谢丰年东瞧瞧西望望,问:“端午做的益智粽还有剩的么?”

  铛头说有,谢丰年打个响指,“那就取两个裹上厚厚的饴糖汁,一半粽子一半糖,蒸了给我,快着点,我这就要。”

  铛头不敢怠慢,但十分不解:“郎君,一个粽子三两糖……齁死了,没法吃啊。”

  “又不是我吃。”谢丰年笑容灿烂。

  没一会儿功夫,不速之客去而复返。谢丰年拎着粽子走进胤奚屋里的时候,发现这厮居然又拿起了书本,像模像样地在那读。

  他将那热腾腾的东西往他几案上一放,命令:“吃。”

  胤奚转头看了一眼。

  谢丰年负手轻点着下巴:“好东西。吃了我就不去阿姊跟前告你,说不定高兴了还给帮你说两句好话,怎么样?”

  胤奚目光动了动。

  他不紧不慢地放好书,拿起一只粽子,剥开外面的箬叶,咬了一小口,皱起眉。

  太甜了。

  “都吃了。”谢丰年心说,把他那张巧言利色的嘴黏上,看他还怎么迷惑阿姊。

  胤奚便一言不发地将两个粽子都吃完,谢丰年心满意足,不忘威胁一句:“不许告诉我姐。”

  胤奚沙哑乖觉地说:“我不敢。”

  顿了顿,他露出一个微笑,“谢谢小公子。”

  谢丰年愣了下,也没明白他谢什么,神清气爽地走了。

  结果谢澜安才下朝,刚迈进院里,便看见木廊子底下站着一道人影。

  看见她,胤奚张口轻唤:“女郎。”

  那低哑的嗓音实实把她吓了一跳。

  于是谢丰年回屋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提溜到了谢澜安屋里。

  面对堂姊冷冷望着他的目光,谢丰年悲愤地甩头看向胤奚。

  就见这人老老实实地坐在谢澜安身后的方席上,正双手捧着一杯茶,喝得有些急切。

  一口气喝完,仿佛不知道有人在瞪他,胤奚低头轻问:“我能再要一杯吗?”

  那沙沙的嗓子还是没缓过来。

  谢澜安看着他这模样就可怜,抬手让束梦给他续茶。

  转眼瞄着自家小弟,看见谢丰年腰带上挂的绣金香囊,她伸手一指,谢丰年忙解下递去。

  谢澜安回手扔到一边,然后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她也是没想到,在朝上和那些老的斗完心眼,回来还要给小屁孩解决争端。

  丰年今年十五岁,可不还是个孩子吗。可相比吴主九岁出使,甘罗十二拜相,他既生在世家,自小识书,委实是不小了。

  谢澜安笑:“二叔才走,你便长能耐了,学会以势凌人了。”

  “不是,阿姊,我就是开个玩笑……”谢丰年不怕她骂他,就怕她这样笑。

  他小时候皮,只有谢澜安能制住他,她一下脸,少年是真怕,慌忙解释。

  一错眼,无意间发现胤奚的领衽松散不整,露出了一截半隐半现的玉白锁骨,谢丰年声音一滞。

  不是,他根本也没动手啊,这人的领口什么时候开的!

  谢澜安已是拍案:“窝里横算什么本事,谢公子不如与庾家子弟为伍,也苦饥寒逐金丸地玩一玩,可好?”

  这是诛心的话,已不是自家人玩闹的性质,谢丰年一腔意气顿时销折,颤声道:“阿、阿姊,丰年在你眼里就这样不堪?我一时糊涂,你打我骂我都好,别如此贬损我……”

  “何为一时糊涂,何为一世糊涂?你今日看人不顺眼,在粽子里放糖,明日又看人不顺心,还要放什么?人心如水,流水就下,焉能不慎?”谢澜安语气严肃,“想让人看得起,便要有担当的样子。你自己想,你以身份欺压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是豪杰所为吗?”

  她不和小弟论君子不君子的,谢丰年打小最爱看豪侠列传,喜欢锄强扶弱的行迹。她这样一说,谢丰年心头凛了凛,回思自己的幼稚行径,的确没什么意思。

  可姓胤的也不见得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软柿子!

  谢丰年憋屈地瞟胤奚一眼,这话当然没敢说。

  谢澜安点到为止,把蔫头巴脑的少年打发了,令他写十篇大字,禁足三日。

  谢丰年认罚,出门时,谢澜安在他身后说:“知道你为我着想。但以后事前三思,便算念着姐姐了,行么。”

  谢丰年紧绷的双肩一下子软塌下去,瓮瓮一嗯,快步去了。

  胤奚先前一直不语,等到谢丰年离开,他才抬起脸:“我也有错,女郎不要怪小公子了。”

  谢澜安偏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哦?你有错吗?”

  胤奚在她剔透清明的注视下,心田如被一道光射穿,整个人静了静。

  他放下茶杯,正襟危坐道:“以我的身份在谢府存在的本身,便是一错。小公子敬爱女郎心切,不过与我开个玩笑,我本不应告状,闹到女郎面前惹女郎烦心,实为二错。”

  他用纯亮的目光看着谢澜安,双手叠于膝前,带朱砂痣的右手落在上面,“可是我读左传,篇首便是《郑伯克段于鄢》。郑伯明知共叔段有不臣之心,故意纵养其恶,最终使之多行不义必自毙。衰奴与女郎相识,敬重谢氏门风,即便是谢小公子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我也不敢替他隐恶,是与非,都交由女郎判断,今日生气,好过积重难返,让女郎更为伤心。”

  谢澜安听言,看他的眼神不知不觉变成深沉的打量,“我为何会伤心?”

  胤奚颔首,那两条横入他领下的锁骨,影窝更深了些,雪白的后颈反而显露。

  他说:“女郎没收小公子的香囊,意在戒他骄奢,女郎谆谆教导,意在折他浮躁。女郎对谢小郎,寄予厚望啊。”

  谢澜安眸光骤然一深。

  她的用心连丰年那小子目下都未必明白,却被他看出来了。

  不错,她今日可以问庾太后一句,“何以不约束母族”,他日若谢氏也出了顽劣之徒,仗势之辈,等他人问起她“何以不约束家人”,她又该如何作答?

  庾太后要整顿世家的弊端,庾、何也是世家,所以她终做不到;那么她谢含灵要改革世家霸权,陈郡谢氏是不是世家?

  欲革世家,先革自家。

  称物平施,她从没想过两样对待。

  自然,她从不怀疑丰年是个好儿郎,但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她不想事后寻悔。

  这幽微的心境……

  胤衰奴……

  谢澜安手指轻敲扇柄,对了,如今他自名胤奚了。奚山有玉的奚。

  她其实早就发现,此子心性细腻,读书也颇有些天赋,能记,能通义,今日看来还能举一反三。

  她的自傲刻在骨子里,并不忌讳聪敏的人,这样的人若带在身边用心点拨——

  神魂深处的隐痛浮光掠影地闪过,谢澜安眉宇轻寒,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她看向他饮尽水的那只茶杯,恢复了随常口吻,“真不在意吗?这么好的嗓子若是毁了,你也没处说理了。”

  说来也奇,他说完这么多话,嗓子却像透开了似的,不觉又恢复了清醇。

  胤奚笑着摇头。

  “既然小郎君心里明白,”谢澜安意态放松地抻了个懒腰,笑望胤奚,眼神却锐利深邃,“那么,你为何还要强吃下那两只粽子?”

  胤奚怔住。

  随即,他无所遁形地用右手摸摸鼻尖,老实地说:

  “想见女郎,想借机和女郎多说两句话。”

  “咳。”一旁收拾杯盏的束梦冷不防呛了声,用佩服至极的眼神看着胤奚!

  谢澜安倒愣了一瞬,旋即拨扇往他脸上扇去一片风。

  怪不得丰年斗不过他。

  ·

  几道破碎的瓷声划过地面,庾洛神在家中大发脾气。

  “连连高升还不算,连士林对她的观感也有好转。这些酸儒从前如何编排我姑母来,这回怎的不骂谢含灵了?”

  她管谢含灵是不是给姑母做事,就是看不惯她如此风光。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等,等谢澜安什么时候烦了,撤掉羊肠巷的护卫,或者玩得腻了,将那个胤衰奴一脚踹出谢府。

  到那时,她会亲手折断这朵小腊梅花儿,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庾洛神知道胤衰奴只不过是个贱户胚子,无足轻重,她也不是个缺男人的,可就是那张脸蛋,那股抵死不从的劲儿,让她又恨又爱。

  “等吧。”庾洛神阴恻恻的脸上绽出一个风情的笑来,勾着猩红的蔻丹喃喃,“大司马出征之前,必会入京一回。”

  听说褚啸崖酷爱收罗美人,又一心求娶高门贵女——都说谢澜安女装之相更胜男装,不知在这位大司马眼里,她算不算美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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