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朝 第65章

作者:晏闲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复仇虐渣 穿越重生

  太后当然信任她的兄长,他万事都与她商量,怎么会无缘无故带兵闯宫?她不与陈勍啰嗦,道:“去传谢含灵,让她带骁骑卫入宫见驾!”

  陈勍忽然轻笑一声:“呵,谢含灵。”

  庾嫣在这声笑里,莽然意识到什么。

  她从昨日谢含灵在太学前拦人,联系到今夜宫中的种种变故……

  她瞳孔微颤,不可思议地转头看着稳坐龙榻的儿子,“……谢含灵?”

  庾奉孝的铁甲军得令后,从城西长平陵直奔皇宫,庾奉孝带领府兵到得凤阙时,双方正好汇合。守城士兵不及抵抗,庾家军如入无人之境。

  庾奉孝过大司马门,直入端门,再往前便是两省六部外的宫道了。他眸中带着猩红的血丝,正待一鼓作气攻上紫宸宫,端门外响起一声断喝:“靖国公,你私藏兵甲意图谋反,可想过后果!”

  庾奉孝鸷目转头,便见郗符带领郗家的府卫、与原氏部曲、卫氏部曲合兵而至。

  只是借着火光扫去一眼,约摸不足千人而已,都被他的精兵拦在端门之外。庾奉孝冷笑一声:“我这是私兵,你们世家蓄养的部曲又算什么,最藐蔑皇权最无视君主的,便是你们这帮门阀!也配说我?”

  半个时辰前,郗符接到谢澜安密信,信上要他入宫勤王。

  当时阿父还七上八下地拦了拦他,问他就这样相信谢澜安?郗符当时说的是,他只信自己的判断,今夜若能拨乱反正,他郗家就是为陛下清君侧的功臣,他为的是郗氏谋。

  所以他接信后,带上集结的郗家全部府卫,直奔宫城。可此刻,郗符望着眼前铠甲刀枪配备精良的铁甲军,心中陡然一沉。

  人数太多了,他们根本拦不住这些人。

  ——可谢含灵怎么会是让他来送死的?

  两方人马在狭长的宫道上刀兵相接,庾奉孝留人抵御,自带余下精锐奔向紫宸宫。

  紫宸宫外的一百零八级白玉阶墀上,羽林军还像一根根柱子似的戳在那儿,忽闻杀伐叫嚣之声从后传来,庾家军眨眼即至。

  羽林军一瞬绷紧神经,抽刀列阵。

  庾奉孝大摇大摆地从军队之中走出,叱道:“对谁拔刀,不识本公了吗?”

  高殿之中,太后听到这道声音,眼底骤然漫上一层阴霾,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

  她与皇帝并肩走到殿门处,那些御前侍卫便谨慎地护在陛下身前,亦步亦趋。太后隔着雕柱与台阶向下望,看见她信任深重的兄长那一刻,这雍容的老妇人神色空茫,开口,沙哑的嗓音:“国公……你如何带兵闯宫?”

  庾奉孝在兵甲簇拥中抬眼,看见太后与陛下竟是手挽手的奇怪光景,嗤笑一声:“此时再叙母子天伦是否太晚了?妹妹,此子暗联谢氏,有灭庾之心,你还顾念母子亲情吗?今夜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便可以再扶植一位听话的新君!”

  “母后,”陈勍在太后耳边问,“你是这样想的吗?”

  “阿妹!庾家已无退路,速做决断!”庾奉孝在阶底大喊。

  太后在两方情绪的夹击之下,呼吸急促,往日的心机智谋一时间通通想不起来。她望着兄长狰狞的面目,察觉到的却是儿子握在她手上的温度,已经冷了很久。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羽林卫,护驾。”最终,太后沉声如是道。

  “大玄姓陈,勍儿是哀家之子,哀家从未想过改易。兄长,退吧。”

  庾奉孝闻言恼怒,仰天叹道:“终究一介女流,紧要关头妇人之仁!”他已行至此处,岂会言退,眼前是内围御前侍卫、中间羽林军、外围庾家军的奇诡阵势,人数依次递增,庾奉孝只消一路拼杀上殿便是。

  他挥刀下令,紫宸殿前刹那被血气冲染。

  就在此时,殿前广场的地面微微颤动,一人高呼:“臣陈稚应在此!领会稽三万郡兵入宫勤王!”

  陈稚应!会稽王!当今天子的堂伯!

  一支披坚执锐的军伍黑云压城涌入帝宫,会稽王手持环首斩马刀,身先士卒,所向披靡。他道:“陛下勿忧,大玄王室福祚绵长,岂容宵小作乱。”

  在他身后的兵队中,有一个长衫郎君脸色疲倦,风尘仆仆,双眼却含着沉稳正直的气质,正是谢策。

  他带着阿妹的嘱咐,去会稽拜见这位藩镇一方的王爷,终于在随军昼夜兼程数百里后,在中秋这日回到金陵,遏止了这场宫变。

  皇帝在这一刻,终于松开了太后的手,握紧冰冷的掌心。

  他眼中浮现一种似笑,又比笑深沉万千的神色,心中只有一句话:

  她未骗朕。

  ·

  谢含灵算算时辰,终于从立射营主帐中央的胡床上站了起来。

  三更已过,丑牌时分,月更凉,夜更深,台城厮杀震天,这里平静如水。

  金陵一夜,是谢澜安眼中的棋盘,胤奚则不断在心里复盘。女郎言传身教,今夜他能学到多少,都是他的。胤奚看着她整个晚上都未离开过那张胡床,此时亭亭立起,裙角宛如飞舞在夜风中的扶桑。

  “差不多了,端来吧。”谢澜安向帐外的武婢吩咐一声。

  胤奚俊眉轻动,未解其意,直到一碗热气腾腾的牛乳送到帐中,他愣在当场。

  整个晚上都镇定沉稳的男子,此刻露出懵懂怔忪的神色。

  女郎心中布着这样严峻的一个局,居然还记着给他喝牛乳。

  谢澜安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小小呵欠,负手回眸:“今晚你睡不了四个时辰了,喝完,带你进宫赏月去。”

  胤奚直直望着她,喉结轻划,又轻咽。他忽便想起,女郎今朝离府之前,对家中人说的一句话。

  “给我留块月饼啊,我爱吃胡麻馅儿的。”

  这便是他的女郎。今夜这场对当局人来说生死一线的巨变,于女郎而言,不过如同掰食一块月饼。

  掉在地上的糖饼渣,已够他学一辈子的了。

  “嗯。”良久,胤奚轻轻应声,接过那碗牛乳。纵观此夜,他最无用,却有奖赏。

  但只要是她棋盘上的子,便无无用一说。胤奚对此深信不疑,所以安然喝完。

  经过一夜的兵荒马乱,皇宫终于平静下来。

  会稽王的到来扭转了局面,庾奉孝被生擒,乱党尽数伏诛。

  王丞相在胜负已定的尾声,带着家中府卫姗姗赶来,痛斥靖国公野心,声称要保卫陛下。

  当黎明的第一缕微曦照入宫殿中,太后银鬓若雪,面容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

  陈勍换上了十二章纹玄锦龙袍,勒玉带,冠冕旒。他站在昏晓相割的黎明中,在阶墀上放目望着眼前。

  广台上的血还没有清洗干净,陈勍心知肚明,他虽然化险为夷,但这个险象环生的夜晚,没有任何一支军伍,是出自他的调动。

  这位年轻皇帝眼中所见:是后党有兵,门阀有兵,藩王亦有兵!

  好一个天下!

  外围的护军忽而分道,一个肃颜如雪,眸若晨露的女子飒步风流走来。

  陈勍看见她,沉淡的眼里终于多了点活意。

  还有好一个谢含灵!

第46章

  “臣谢澜安参见陛下。”

  谢澜安身上还是那身霞色裙裾, 不避阶上血迹,至皇帝下首,致叶揖之礼。

  与上一次在长信宫外雨中的生疏不同, 这次谢澜安声色朗朗, 下拜得很快。陈勍却不敢坦然受之, 立刻下阶相扶:

  “卿家平身。乱党图谋不轨, 幸得卿家, 朕方得以转危为安, 含灵你有首策之功。”

  先称卿家,便是不否认谢澜安的朝臣身份,再唤表字,更是进一步与她亲近之意。

  殿阶下还留驻着许多勤王的臣辅未散,目睹这一幕,再看谢澜安的眼神,便不由多了几分敬惮。

  首策之功,这四字何其之重。听说昨夜倾覆外戚的政变,全是由这女郎一手策划。她将禁军指挥于股掌, 挽狂澜于将倾,从虎口下保陛下安然, 又一举倾灭了横行多年的庾氏。

  她虽未直接参与救驾, 却已隐隐流露出运筹帷幄, 策定乾坤的能力——而这个女郎才不过二十岁。

  在这些人神思各异地望着谢澜安时, 陈勍的目光同样落在她脸上。

  莫说旁人不知昨夜会稽王会率兵入宫, 便连他事先都不知情。

  那些大臣以为是他与这名谢娘子里应外合,暗中联手除去外戚?不是的,在此之前,陈勍与谢澜安说过的话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她从未向他密呈过手书、暗信之类的东西,更无私下向他陈情表忠,呈禀过计划。

  他们中间一直是由郗氏兄弟传递消息。

  可即便对郗氏兄弟,谢澜安的态度也慎之又慎,只用“凤凰已散,苍蝇争飞”,“温水煮石蛤”之类模棱两可的暗语,仿佛既不十分热衷于争取他们的配合,又极度防备留下被人反咬的把柄。

  她给陈勍一种感觉:她不是在向他这个皇帝投诚,而是代他拨乱反正,恢复庙堂间本应有的秩序。

  连母后都骗过的人,他也难测高深。

  谢澜安不在意被人侧目,她目光平静,与冕旒后那双眼一触而分。

  这时谢策忽然迈出一步,向陈勍跪拜下去。

  他的身姿清如松竹,气格稳重:“请陛下治臣僭越之罪。策闻靖国公有不臣之心,为防陛下有失,秘请会稽王入京勤王,唯恐事泄,故不曾提前向陛下请旨。虽事急从权,亦是不敬。”

  谢澜安目光轻动,知道阿兄这是怕皇上疑她,要揽在自己身上。

  陈勍道:“谢氏护驾有功,何罪之有,神略快快请起。”

  谢策却未动,揖手坚持:“求陛下治罪。”

  他为人规行矩步,朴重无锋,若非为了小妹,一辈子也不会行此出格之事。

  可既然做了,他就会担当到底。谢策不是真的求陛下发落他,而是想让陛下对澜安放心,对谢氏一族放心。

  谢澜安微微动容。陈勍如何看不出他的意思,笑了笑,顺口说:“好啊,神略拓碑一绝,朕便罚你献上两幅东正寺的碑帖,何如?”

  谢策这才谢罪起身。

  会稽王这会儿在前边重排禁卫军布防,分守宫门各处,处理宫变的尾声,不曾在这里。纵使他在,也不可能像谢策一样自陈罪过,把一桩天家欠他的人情变成自己的把柄。

  说到底,南渡以后江左兵制混乱,稍有实力的门阀豪强皆有私兵,朝廷屡禁不止,何况是正二八经挂陈字旗的藩王。

  但不是谁都能和宗亲相提并论,郗符乖觉,也向皇帝张了张嘴。

  未等他开口,十六岁的龙袍少年神色肃然,冕旒轻撞出珠玉之声:“朕非昏庸,能辨忠奸。你们皆是有功之臣,不必多言。”

  他言讫,转头看向仍坐在殿内神思游离的太后,“母后,含灵来了,您可有话要问?”

第47章

  庾太后微微浮肿的眼皮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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