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朝 第64章

作者:晏闲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复仇虐渣 穿越重生

  “你在说什么……”庾松谷狼狈地匍匐在地,听到这句话瞪大眼睛,“什么私甲,你想构陷我爹?”

  谢澜安轻飘飘地看他一眼。

  在几人接令各自散去后,她身后此时只剩胤奚一个了。二人一站一坐,玄衣红裳,恰如苍山流火,高下相宜。

  她奇道:“原来连你都不知道啊。”

  那么她现下有些好奇,宫中的太后娘娘,知不知道她信重的好兄长暗中囤兵聚甲呢?

  “呵,呵呵……”经过短暂的惊异,庾松谷又恶狠狠地笑了起来,粗喘着气道:“如果我爹真有私甲军,那你死定了!宫里是我姑母做主,宫外有我父……你输定了,识相的赶紧放我!”

  庾松谷瞠着猩红眼目,吃力地扭头看看这座空营,以及零星守在帐门处的武婢,不屑至极:“这是要唱空城计吗,凭这几个阿物,你想做什么,你能做什么?”

  胤奚冷漠地看着垂死挣扎的庾松谷,谢澜安当下空闲,随口道:“蛤貘要活蛇要饱,看谁快喽。”

  而后她神色清敛,侧头换了种醇缓语调:“莫觉得书上耳熟能详的话便不在意,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是空话。”

  胤奚在女郎转头时,便已低身,鬓颜挨近她的耳畔。知道她在教他,他道了声“是”,认真地听。

  谢澜安道:“两方交战,凭的是兵多将广吗?也许。班声动北风,剑气冲南斗,绝对的兵威压制是毋庸置疑的实力。可真实的战场,并不时时都势均力敌,曹军八十万雄兵何以夺不下小小赤壁,在于地利兵势有长短。知己长短,知敌长短,方能以长制短。”

  胤奚点头,想了想,低声问:“我会扬长避短,敌人也会。我用己方长处优势的时候,敌方不与我硬接,避我锋芒,我欲隐蔽劣势的时候,敌人又专攻我短处,女郎教我,那当如何?”

  谢澜安瞧了眼很会举一反三的玄衣郎,微微一笑。

  她记得她深色的衣衫很少,不知怎么被他捯饬出这件来了。胤奚今夜跟着她,在帐中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闲话,没做过一个多余的举动,看来让他亲身经历一场风云变幻,可磨轻浮气,挺好。

  她耐心地说:“我方有劣势,何不故意壮势出击,让敌疑心而退?我方有优势,何不故作靡弱露出破绽,诱敌深入其中?”

  胤奚眼前豁然明朗,“懂了。”

  长短之术,变幻无穷,全在人用。

  譬如今晚攻石头城,分明没有多少人,却因提前从工部的密档得知了石头城城防漏洞,劲弩毁墙,便令那里的守兵如临大敌;

  又譬如此刻内城防御空虚,靖国公自以为无人挡他,胜算在手,其实,真的是这样吗?

  城中形势严峻,他二人却有闲功夫在这里灯前月下,教学探讨。庾松谷冷汗湿了背。

  看着那女子镇定自若的姿态,她忽然恐惧:“你还有后手?”

  不可能……难道她联合了其余世家?可这些世家未必心齐,世家部曲也顶多是乌合之众……荆州的人马?更不可能了,谢逸夏早已带着部下北上伐胡……她还能用谁?

  谢澜安挥挥手,“黄鲲,许印林,乙生,舒砚,将这位聪明绝顶的庾大将军带往骁骑营。”

  她所唤之人,便是曾经在肖浪面前做戏刺杀她,受了重伤又养好伤势的几名武士。

  当日谢澜安说过,只要活下来,她会记住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她从不食言。

  “骁骑营……”庾松谷闻言却狠吃一惊,他是被蒙着头套带进来的,看到篝火大帐,下意识便以为这里是她的老巢骁骑军帐——如果这里不是,那么这是哪儿?

  庾松谷不甘地扭动起来:“谢澜安,你的后手是什么!是什么!”

  男人很快已被拖了出去,凄厉的吼声淹没在夜色中。

  ·

  “谢澜安需要一个指挥四方的地方,不会离都城中心太远,一定在骁骑营。”

  靖国公府朱红的中门洞开,庾奉孝已披甲上马,得知潜匿于鹿隐山中的私甲军已齐聚,他道声好,又分出五百骑,命令前往骁骑营去捉拿今晚的设局之人,谢澜安。

  她想分势蚕食,我只擒贼擒王。

  天才非是长寿材,珠光碎后玉光埋。芝兰玉树?明月之珠?归根结底,女人而已!

  “随我入宫!”

  ·

  乌衣巷月色皎皎。

  谢丰年带着武丁部曲,严守在紧闭的大门之内。身旁的随从举着火把,映出他年轻而英气的面孔。

  他的左右两边,分别站着祖遂与周甲。

  老将老矣,尚能一战!

  谢丰年紧握着剑柄,阿姊在外做大事,就交给他守好门户这一件小事,他一定不会令她失望。

  东院里,折兰音哄着怀里昏昏欲睡的小宝吃月饼,这位谢家长嫂的目光柔婉无惊色,温柔说道:“小宝乖,阿父很快就回来了。”

  甘棠苑,青崖守着四娘子的门扉,声音一如既往地沉实:“娘子别怕,我护得住你。”

  谢晏冬在屋内抱猫饮茶,心中道:我信含灵。

  忽然墙垣外响起细微的动静,一个身影兔起鹘落翻墙进来。谢丰年瞬间拔剑,正欲命射,那人影开口:“公子是我!”

  谢丰年看清是玄白,松开眉峰,道:“你去帮阿姊,家中有我。”

  玄白带着百来号人从石头城归来回援,累得直喘,到谢丰年跟前说:“这是主子提前交代的,要我撤退后便回家,主子不会让家里出事的。”

  ·

  五百靖国府兵去往乌衣巷的时候,又有五百铁甲赶赴骁骑营。

  他们奉主上命令,去取骁骑营中主将性命,结果到了营地,才发现骁骑营竟空空如也。

  “快看!”一个重甲兵眼尖,剑指辕门旗杆上。

  众兵抬头,昏暗的火光中,只见那里高高悬着一人,双腕被绳索紧缚吊在高桁之上,身体摇摇荡荡,像一条被晒起风干的鱼脯。

  “救,救我……”一柱香前被转移至此的庾松谷艰难开口。

  “是国公世子。”有人认出他来,旋即数人出列,往辕楼奔去救人。

  须臾之间,几声轻微的弦响生于暗夜,疾若闪电的箭簇从高处向他们袭来。骁骑营校场大门訇然阖闭。

  有埋伏!

  “瞭望台上有弓手!”、“避!”、“先掷刀斩断绳锁救世子!”

  甲兵配合调度的声音此起彼伏,却有人道不可,在躲避箭矢的间隙急怒道:“你们看那旗台下。”

  原来在庾松谷被吊起来的下方,一方乌黑色的巨大铁钉板铺在地上,若是绳子断了,人摔上钉板性命也就不保了。

  这场在庾奉孝的计划里直袭敌首的行动,在谢澜安那里,叫做围伤打援。

  ·

  夜渐深了,亘古无声的月亮照着禁宫殿宇翚檐上的鸱吻,造型狰倨的辟邪兽在如纱月光之下,也显得温驯静默。

  太后在铜镜前卸下簪珥,才要就寝,忽然内官来报:“娘娘,彧良公公过来说,陛下突然呕吐不止,咳里还带着血丝。”

  太后闻言微惊:“可传了太医?叫彧良过来回话。”

  彧良趋步入殿,道已传太医,太后却仍不放心。她虽与皇帝不甚亲近,可毕竟是母子,再者国君的龙体直接关乎社稷,她想了想,披衣起驾,亲自去紫宸宫看一看。

  清夜无尘,内官提着鹤臂宫灯在前引路。

  庾太后到了紫宸殿,却见皇帝坐在外殿的禅榻上,几名医丞立在那处,其中一人正为皇帝把脉。

  “皇儿,你如何?可是晚膳进坏了东西?”太后在众人的行礼声中走近,细观皇帝面色,不知究竟,“为何不去内殿躺着?”

  她说完,自己先愣了下,晚膳是她与皇帝一道用的……一念未完,内殿里突然传出履甲之声。

  太后眉梢轻跳,一群御前侍卫倏如潮水涌出,将外殿团团合围。

  太后身边的崇海方才留候在殿门处,眼见突变,转头便向殿外尖声喊道:“羽林何在!”

  “阉奴!”陈勍抬起一双清隽的眼眸,哪里有丝毫病气。

  他碾齿恨道一声,披着月白绉纱常服的身姿长身而起。

  “皇帝,你诓哀家。”太后转瞬即明白过来,看着眼前故作老成的儿子,却不是作怒,而是有些啼笑皆非。

  她说话的空当,羽林军已在皇上寝殿之外集合包围。

  太后这么多年来控御皇宫,便连皇帝身边也都是她的耳目。反观陈勍,能放心用的,也只有今夜伏在殿中的这区区百余名亲信。

  羽林军效忠太后,见状便要闯殿,御前侍卫面冲殿外,刀皆出鞘,喝道:

  “止步!太后娘娘与陛下在此,尔等敢犯上作乱不成?”

  阶下的羽林军迟疑了一下。

  这百十来号人他们当然不放在眼里,但正如四婢能制住惠国公府,羽林军投鼠忌器,万一他们冲上去,这些御前侍卫破罐破摔,调转刀锋伤到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若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到时难道还敢反陛下不成?

  至少得先弄清陛下闹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太后娘娘?”羽林中郎将高声向殿内请示。

  太后深沉的凤眼环扫眼前形势,没有急着发令,而是带着几分不明又无奈的神色,注视皇帝,轻叹一声:“上一次,你已经玩过一场小把戏了。勍儿,你为什么就这么着急呢?”

  她看待皇帝的眼神,像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陈勍低眸笑了笑。

  他自问:“是啊,朕着什么急呢?朕为何就不能老老实实做在母后施舍给我的龙椅上,乖乖听您与舅舅摆布呢?”

  太后眉心微皱,听这少年又道:“母后,你看一看,这宫城内外唯知有太后,不知有天子。您能调用羽林禁军,而朕能用的,唯有这百人而已。”

  陈勍走上前,轻轻牵起太后的手。

  庾太后身体一僵,她已不记得上一次与自己的孩子拉手是什么时候,这种陌生的温暖让她恐惧,本能要甩开,却被陈勍握紧。

  “母亲,今年中秋无歌舞,你我母子便一起看场好戏吧。”

  小时候,是您教朕的,权力要握在自己手中,才最好用。

  皇帝拉着太后在榻边坐下。那几名太医面如土色,想不通自己不过是当个值,怎么就摊上了一场宫变?羽林军得不到太后指令,面面相觑,只得踞在殿阶前,与人数稀薄的御前侍卫对峙。

  众寡明显的双方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直到一声警报,打破了这种平衡,把守阊阖门的侍卫奔入后宫,到帝寝外,被这黑压压的阵势惊了一惊。侍卫惊慌道:“陛下,今夜城中坊里四处调兵,仿佛有变!靖国公未得召令带着大队人马来至宫门,即要硬闯!”

  陈勍凝眉,太后先他惊讶道:“靖国公因何入宫,他带了多少人,是哪一部的兵?”

  “回太后,很多呀!至少有……有好几千人,黑漆漆的看不到头,这些人所着黑甲不是京城大营的,像是、像是……”

  “像是私兵吧?”陈勍在殿中缓缓接口。

  他清澈的眉眼转向太后,在灯下罕然显出几分锐利,“太后的好哥哥,朕的好舅舅!”

  “怎会如此?”太后脸色发白,她从未听说靖国公蓄养私兵,心中不信。她坐不住,意欲起身,手腕却还被陈勍握着。

  太后以前一直觉得他还是个孩子,此时对上那双眼睛,忽然有些没底了,“勍儿!你今夜究竟与谁里应外合?哀家是你的母亲,不是你的仇人,哀家这些年兢兢业业为大玄,自问不曾对不起陈氏祖先,你要取哀家的性命吗?让我去问清你舅父,他不会胡来……”

  “西胡爱珠,若得好珠,劈身藏之。”陈勍厉色道,“今天下就如宝珠,靖国公有探手取珠之力,母后便如此信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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