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朝 第73章

作者:晏闲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复仇虐渣 穿越重生

  下午那缸鱼搬进来之后,谢澜安便吩咐束梦,若胤奚过来,不许让他进门。

  她可不想再听他说那些层出不穷,令人招架不住的讨乖话了。

  “没有么。”谢澜安微感意外,朝关闭的菱窗看了一眼,轻轻点头,“这样就比较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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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陵铜矿案惊动朝野,与百姓恨斥凶手不同,谢澜安的大义灭亲之举符合清流风尚,反而得到太学的一片称赞。

  士林对谢澜安的风评扭转,骂她的变成了世家。

  他们越不满,谢澜安越是借这个由头拿原家开刀,手腕雷厉地收没了原氏的家产与田籍。再拟折上表:期限之后,再有私藏府兵超额者,按叛党同罪论处。

  庾氏兵乱的余波尚未过去,世家见识了谢澜安的心如铁石,心有戚戚,只得不情不愿裁剪了府兵。

  这第一步革新相对顺利,何羡在户部那边却碰了壁。

  他如今任职户部左侍郎,上无尚书,便由他代理户部诸事。

  人人都知道他是凭着裙带关系进来的,但何羡精于数术的本领在那,由不得同僚不服。

  这日,他捧着黄白两册的户籍简记,转过尚书省外的宫路,去兰台找谢澜安,见面先叹,愁得直搔头簪。

  “南渡以后,世家与平民一直分成白籍与黄籍,如今想要合籍,便先要清检土地。世家的田产置业多半不在京城,而在侨置郡内,地方大族又往往与当地豪强有所勾结。所以倘若世家不配合……女郎,难呐。”

  所谓侨置郡,便是南渡初时,朝廷在江左为这些渡江避难的中原世家,按北方原本的郡名新设的郡县。

  之所以如此,为的是安抚世家,巩固当时尚不稳定的政权,也是给汉室君臣心中留一个念想,以图将来克复神州,重回故土。

  谁想悠悠百年过,这中原始终没能收复,世家优享白籍的特权却代代承袭了下来。

  庾太后便曾下令重修户籍,却因世家的阻挠推进不顺,最终也未能成功。

  谢澜安的官服从朱地绣衣换成了玄青地大料圆领朝袍,白绫纱的交领裹束玉颈,鸦鬓黛眉,分外精神。她听后,想都没想道:

  “那就分派京官下去,到各个郡县去统一清检土地。”

  她让何梦仙将户籍混乱的情况拟个折子,与自己的建议一并呈给陛下。

  陈勍阅后,又着吏部尽快拟出下派的官员名单。

  谁知择选官吏时,又有阻碍。

  谢澜安点名不要出身世家的官员,而要有真才实学的实干派。可众所周知,大玄的官制历来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纵观朝廷六品之上,都无符合她要求之人。

  这便是“实行土断清田”和“废九品官人法”的互为表里,真正牵一发而动全身,处处有掣肘。

  可如若不先清田,便无法动摇门阀根基,更谈不上进一步推行寒人策举了。

  吏部的人推脱,谢澜安寒声作色:“那就用六品以下的寒吏!反正世族公卿久以清谈无为为高尚,真正作为的都是底下人。只要是想奔前途、做实事、不怕得罪人的,只管放手去办,后面有我谢澜安顶着!我顶不住,还有陛下!”

  有她这番果决的态度,土断的章程才算推进下去。

  长信宫里,枯黄的秋叶落满了萧条庭苑,庾太后握着一只手炉坐在空旷的纹花窗前。

  听到皇帝特意派人送来的这个消息,太后失去精锐气的眼里,目光微微闪动。

  重阳后,荀尤敬登府来拜访崔膺。

  他顺便带来了自家的小孙女荀胧,打算留下交给谢澜安教导。

  天下文宗能放心地将自己的孙女交给自己的学生教,既是肯定谢澜安的学识,又是进一步向外人展示,他对于她在朝中举措的支持。

  书房中雅香宜人,谢澜安为老师奉茶,看着梳着两只包发小鬏,粉润乖巧的小女娘,却有些顾虑:

  “福持机灵乖巧,我自然愿意教她,但老师若因厚爱我,为了给我倚仗,才让福持小小年纪离了家,离开祖父祖母,学生万万不敢受。”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荀尤敬跽在方褥席上,打量着屏风旁悬挂的水幛字书,啜了口茶,“自古易子而教,这孩子……唉,你不晓得,鬼灵精一个,撒起娇来能让你师母惯到天上,放在我家是教不出来了。你能者多劳,不妨收她做个小弟子,空闲时点拨点拨就是了。”

  却不知受不了爱孙撒娇的,究竟是师母还是老师。谢澜安低头一笑。

  老师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自然答应下来。

  反正对于撒娇鬼的招数,她也算见多识广了。

  说罢正事,荀尤敬终于忍不住指着屏风问:“这副刘君嗣的行书临字,有六分你的笔意,却醇意不足硬力有余,莫告诉我你的书法退步到这种地步了。”

  谢澜安一听,转头冲门廊外道:“听见没有,荀夫子夸你了,切不可骄傲啊。”

  荀尤敬的批语对于谢澜安来说自然是批评,可但凡换个人,能得到荀尤敬亲口盖章说,学到了“书道一品谢含灵”的六成笔意,那便是夸奖无疑。

  荀尤敬轻怔,他知道他这个学生向来眼高于顶,不喜与俗人接,什么人的笔墨能够让她乐意挂到自己的书房中?

  他才一回头,却见荀胧眨巴着一双眼睛,捂住小嘴,惊艳地看向门外。

  老夫子心觉不好,凝眉转眸,便见一个丰肌雪肤,流风神秀的年轻人脱履来到屏风外。

  年轻人向他执礼,一把嗓音妙遏行云:“弟子多谢祭酒指教,定会克己勉励,日新一日。”

  就是他!荀胧神采奕奕地想,那个有着好听声音的人就是他!

  胤奚话音才落,书房外传来谢策的声音:“澜安,可是荀夫子来了?神略领舍弟前来拜侯夫子。”

  荀胧圆溜溜的眼睛再次幸福地亮起。

  只见左边是一个身穿天水碧襕衫端方君子,右边是一个长相俊丽的惨绿少年——有匪君子!都是诗经上说的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的有匪君子!

  荀尤敬嘴角不自如地动了两动,百密一疏,福持这回是掉福窝里头了……他转头看着得意门生,一脸庄肃:

  “含灵,你若能扳过福持这个知慕少艾的毛病,老师、老师多谢你!”

  说罢,他实在嫌丢人,没坐多久便起身,却硬是没训诫小孙女一句,亲昵地拍拍小福持的发鬏,横秋长叹着走了。

  谢丰年却还疑问:“是不是我等礼数不周,让夫子不喜了?”

  谢澜安低笑一声,在小女娘眼前轻轻打个响指:“回神。可不是给你白看的,以后乖乖读书,小师姑给你的好处多着呢。”

  荀胧两手撑着软席往前倾身,悄声密谋:“难道还有比那位天籁哥哥更好看的美君子?”

  这个,好像不太常有——谢澜安瞧一眼默默立在门边的胤奚,自从她送了那缸鲤鱼,这几日这小郎君反而安静许多,也是让人揣不透。

  她低声道:“多着呢。”

  谢策无奈摇头。

  胤奚站在众人之后,无声地注视那张胜于三春盛景的容颜。

  他们三兄妹在书房说话,胤奚便暂且退了出来。荀胧身边跟着两个傅姆和一个年纪也不大的小婢子,贴身的卧具都是从家里带来的,束梦正忙着收拾娘子隔壁的厦馆,安顿荀小娘子的行李。

  忙了一通,束梦回身看见胤奚,笑着拍掌:“这下好了,上房人多起来,便不冷清了。要不然我夜里穿过庭廊,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胤奚拈了几粒鱼食投进水缸里,应和一声,束梦又自语:“有了人气儿,娘子大抵就不会总是多梦少眠,起身熬夜看舆图了。”

  这一句正被胤奚听见,他转过头,“你说什么,女郎,总会失眠吗?”

  束梦想了想,“唔……也不算经常吧,记得宫变的前一天,就是中秋前夕,女郎便一宿未睡,哦,就是郎君你不在府上的那天,第二天便是宫变了,女郎又一夜未睡,次日又在宫里……”束梦扳着指头数,“那便是连续好几天没睡过整觉呢。”

  她的本意是敬佩女郎超人的精力,看到胤奚发暗的脸色,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连忙闭上嘴,回屋做事。

  胤奚的心跳久久不能平静。

  他离府的那夜……是为了照顾泻肚的小扫帚,而次日回府时,发现女郎眼皮底下有浅浅的青影,他便有些在意。

  胤奚本是一点就通的人物,记性又极好,经束梦一说,他不由又想起,他入府之后,有些晚上借口回羊肠巷,实则是去韦陀寺挖浮沙坑的那些夜晚,因他第二天回府后格外心虚,总会特别留意女郎的神情——

  仿佛……在他离开的次日,女郎或多或少都变得冷淡疏人,或者眼下浮着浅淡的青色。

  就像一夜没有睡好。

  为什么会这样?

  世上会有如此凑巧之事吗?

  他神情困惑地低下头,目光下意识落在自己手背的朱砂痣上。

  忆起初相逢时。

  ——“先生是谁?”

  ——“你只当我与你合眼缘,交个朋友……”

  ——“你我之间的香火情……”

  “衰奴。”

  一道清沉的嗓音打破他的深思,胤奚省过神来,眼前秋阳暧暧,游鱼戏水。他迈步进了正房,谢氏兄弟已经离开,荀小娘子也被领去熟悉环境了,女郎独自坐在书案后。

  他只听谢澜安道:“府里的孩子多了,我想,你要不要把小扫帚也接进来,免得你经常记挂。”

  谢澜安说完,久久等不到回音,她抬头,看见胤奚直怔怔望着她。

  他的眼神茫然而深邃,又带着种莫名的心疼,就仿佛他错过了很多过错,在很生很生自己的气。

第54章

  “为何这样看着我?”谢澜安对上胤奚稠墨似的目光, 有些莫名。

  胤奚默了片刻,慢慢垂下眼,“女郎方才说……小扫帚, 她可以住进府里吗?”

  “小孩子自己愿意就成。”谢澜安看了胤奚几眼, 还是觉得他古怪, 想了想道, “别想岔了, 谢家没有什么陪太子读书的勾当, 像谢方麟来了,也不是给小宝当跟班的。你莫道小扫帚是来给福持做丫头的。”

  “我知道。”胤奚想,女郎的心是一川无涯的江海,不以贵贱见别,可以包容万物。

  却从来不让人发现那片海底的暗礁。

  “胤奚先替小扫帚多谢女郎。”

  谢澜安没把这事当成个事,抬抬手,又埋头看公务。

  胤奚深晦的眼神从女子冷静专注的神情上掠过,退出来后,并未马上去学堂, 先去了趟府内负责日用的库房。

  “呵呵,小郎君来了?”

  库房不是机要重地, 专管主家屋中日用的张管事认得胤奚, 主动招呼道:“花露膏又用完了?”

  他这称呼是随家主叫的, 谢府上下皆知, 家主娘子身边长久跟着一名容貌出众的郎君, 年纪么,其实未必很小,但娘子爱这么叫,底下人听得多了, 也都打趣起来。

  若是换个人,众人未必敢如此大胆。但胤奚为人平易,又不是那种刻意修养出来的礼数,而是他身上没有天之骄子的矜贵气,与他相处着舒服。

  胤奚笑说是啊,寒暄两句,状似不经意道:“如今府里孩子多了,女郎的意思是,将屋内的灯烛都换成明角防火的,全管事今日休息,我无事,便顺道来看一眼灯烛置换的记簿。”

  张管事不疑有他,说道:“这么点小事,娘子吩咐一声就是了,哪里还用小郎君亲自跑一趟。小郎君稍等。”

  说着,张管事回身去库房取来记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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