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兰竹
不过太史公就算不理解,也如实记录了这段史实。
“上乃令人覆案豨客居代者财物诸不法事,多连引豨”,和“豨恐,阴令客通使(韩王信的下属)王黄、曼丘臣所”,就说明了陈豨命门客与已经叛逃匈奴的韩王信合作,从大汉向匈奴走私。
陈豨坐拥代、赵两国,当时代、赵两国的官吏几乎都是他的门客;代、赵当地豪强都和走私贸易牵连甚深;陈豨背后还有匈奴人暗中支持。
这也算得上“天时地利人和”了吧。刘盈轻笑。难怪汉高祖平定这场叛乱花了一整年。
此话,刘盈在汉匈之战前,没有和阿兄等人多说。
连汉武帝时,大汉和匈奴打成了血仇,太史公都不理解保护汉匈的走私贸易有多严重,为什么汉高祖严查此事会把陈豨逼反,为什么赵、代豪强都站在陈豨这一边。汉初大部分人就更不能理解了。
他提了,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被人质疑大题小做。
打草惊蛇无所谓,把蛇一脚踩烂就行。刘盈最厌恶别人对他没有道理的质疑,所以不说。
反正阿父能理解,和阿父多写信骂一骂就成。
什么?陈豨还没有做这件愚蠢贪婪的事?没做我就不能骂了吗?阿父你真奇怪,哼!
如今的大汉,建立都没几年,陈豨来代国也没多久,虽然对边境走私贸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没有到自己走私,或出兵保护的程度。
对勋贵而言,不做到这一步,就不算有罪。
因此刘盈在战前彻查赵、代商贾时,陈豨心没慌,性情软弱所以几乎把国务托付给门客的赵王张敖也没有心慌,还没能被封为韩王,只是被封为颍川侯的也叫韩信的人心有点慌。
他虽只是一个颍川侯,但因韩国老贵族多依附他,封邑又是韩国祖地,等同于地盘稍小的诸侯王。
此刻的彻侯(即列侯),都是有独立封国、独立军队的小诸侯。
因为都叫韩信,刘盈又对颍川侯的名字多次表示重视,韩信便对这一位颍川侯韩信挺重视。
他不希望颍川侯韩信做出了什么蠢事,义父和盈儿当着他的面大骂“韩信”。
这一盯,他就盯到颍川侯韩信多次向匈奴走私。
韩信便派人训斥另一个韩信,让他手脚干净点,别为一点小惠小利害了性命。
汉匈大战在即,若颍川侯的门客再不老实,他就要以私通匈奴之罪抓人了。
颍川侯忙派使臣来道歉,并缚了几个商人向韩信交代。
韩信以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继续操心兵事。
他打仗向来只相信自己练的兵,默认来帮忙的诸侯都是只摇旗呐喊不干事,所以不在意颍川侯那一点兵。
再者,颍川侯被训斥,按照常理,肯定会为了赎罪拼命立功,比往常更武勇。
天气终于入秋,冒顿终于大军压下,却没有进攻看似防守最薄弱的代郡,而是进攻雁门郡。
韩信和刘盈是悄悄进入代国,只有代王刘喜一家和代国相国等少数皇亲国戚和勋贵彻侯,才知道两人已经夺了代国的军队指挥权。
韩信和刘盈对外发布命令,别人也不知道是从代郡发出。
虽然韩信派李左车镇守雁门郡,冒顿讨不了好,但自己在代郡设的包围圈落空,战场局势不是朝着最有利自己的局面发展,让韩信颇为愤怒。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韩信自然不会认为万事都如自己的意,他早早做了备用的方案。在冒顿调整进军方向时,韩信也及时做好了己方战略的调整。
但冒顿是怎么知道自己这方的安排的?查!
韩信一边派兵支援李左车,一边把代国查了个底朝天。
韩信还没在代国查出问题,冒顿调整兵锋的理由自己跳了出来——颍川侯韩信谋逆,与冒顿合攻雁门郡。
此事传到栎阳时,军报都还没来得及传到栎阳。
大汉朝野震动。
什么?韩信反了?!
陛下的义子,太子的兄长,韩信反了?!
刘邦扯掉了一根胡须:“啊?我的儿子通匈?”
萧何瞥了冷脸不言的张良一眼,安抚刘邦:“肯定是另一个韩信。”
刘邦疑惑:“另一个?有几个韩信……啊,还真有一个。”
刘邦丢掉扯下的胡须,竟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力气都泄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苦笑道:“吓坏我了,我还以为我的儿子还能通匈呢。”
吕雉一开始就没被“韩信叛逃匈奴”这个消息吓到。
她疑惑道:“盈儿和肥儿都在信儿身边,信儿怎么可能通匈?陛下真是多虑。”
刘邦解释:“正因为刘盈那孽子在信儿身边,肥儿又只知道一味纵容刘盈,我才被吓到。我担心的不是信儿通匈,而是盈儿有了什么奇思妙想,带着信儿和肥儿通匈啊。”
吕雉惊呼:“怎么可能!”
吕雉惊呼完后,攥紧了自己的袖口,咬牙切齿道:“他有什么不可能的!”
萧何和张良第一反应也是陛下在想什么啊,太荒谬了。
但听了皇后的话,两人也察觉,刘盈无事不可能。
太子如果仗着自己有神仙庇佑,跑去冒顿那里作客,韩信和刘肥说不定还真的会一同过去。
而冒顿看到刘盈、韩信、刘肥到来,定不会折辱他们,而是把他们捧得高高的,甚至让他们成为女婿,确实没有危险……嗯?自己在想什么啊!!
萧何歪着身子,捂住额头。
张良一开始就反应过来是哪个韩信谋逆,所以表情才那么冰冷。听了刘邦的担忧后,他的脸也冰不住了,心中居然有了一份庆幸。
韩王孙信谋逆,造成的后果没多严重,比陛下的最坏猜测好太多。
颍川侯谋逆投匈,确实造成的最大影响,不过是侮辱了和他同名同姓的某人的名声而已。
刘邦得到军报,发现儿子没有投匈后,就不再在意此事。
对韩信而言,战场上这点波折不过小菜一碟,用不着自己去收拾烂摊子。
刘邦做的事也就是赶紧辟谣,告诉朝野自己儿子没有通匈而已。
刘邦和吕雉的家书送到韩信手中,前者嘲笑,后者开玩笑,告知韩信现在栎阳许多人疑惑,为什么汉帝的儿子还能通匈,难道是带着太子和齐王去草原增长见识?韩信看完信后,暴跳如雷。
刘肥感慨:“所以盈儿才不满颍川侯和阿兄同名同姓啊!”
刘盈则拆穿阿父阿母:“他们想写的,肯定是我带着你们去草原增长见识,错都是我的!委婉什么?难道我还不知道他们想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就骂我乱来!我什么时候乱来过?!”
刘肥忙道:“盈儿才不会这么做……”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盈儿这么做,肯定有道理,不是乱来。”
韩信给了刘肥后脑勺一巴掌:“闭嘴吧!你把嘴闭上,比什么都强!”
他现在有点后悔陪着弟弟玩耍,没有及时改姓。
为什么我和那个蠢货同名同姓?!气死我了!!
韩信亲自领军去救雁门郡,齐王刘肥拿出太子印和代王印,在代国官吏目瞪口呆中接管代国。
远在齐国得知此事的齐国相国曹参都气笑了。
如果大汉后世刘姓诸侯王叛乱,一定是因为有了齐王这样的先例。
谁家诸侯王会去别家诸侯那里暂代诸侯王!!刘盈这小混账,甚至不肯摸一个皇帝小印给齐王敷衍一下众人,拿着自己的太子印玺就能让齐王领代国??
这大汉,真是太乱来了。还好现在自己只是齐国相国。曹参庆幸。
曹参庆幸完,察觉不对。
等等,刘盈虽然喜欢乱摸别人的兵符印玺,但至少表面上还是遵行正确的制度,做事时该拿什么印玺兵符就拿什么印玺兵符,从未做出明面上的僭越之事。
刘盈有皇帝印玺,为何要用自己的太子印玺?
难道……
曹参起身去喝酒。
喝酒喝酒,不想了。反正自己又不是大汉相国。
刘邦得知此事时,脸都白了。
这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刘盈自己需要用皇帝印玺,且事情已经紧急到,刘盈连花个几日来栎阳向自己要个诏书的时间都没有了!
难道、难道……赵国也要反了?
刘邦利落地从躺椅上爬起来,披上兵甲,点兵点将。
“本来想把这次战功都让给盈儿,看来是不行了。”刘邦对老下属们道,“看来我们还是得和儿子们抢战功啊。”
儿子们都在韩信和刘盈军中的王陵、雍齿、吕泽等人苦笑。
萧何没有笑。他忙得脚不沾地,都没空回刘邦身边。
啊啊啊啊啊,该死的匈奴!该死的张敖!该死的韩信!!!
刚与李左车会合的韩信:“阿嚏!”
……
“没想到,寡人新练的壮卒,先用在你的身上。”
张敖一觉醒来,发现刘盈的刀夹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身边宠妾已经没了脑袋。
张敖吓得瑟瑟发抖,声音抖得不成句:“太子?太子为何,小王,不,臣、臣,臣没反啊?”
张敖都哭出来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太子会出现在自己卧室里?
浓厚的血腥味,呛得明明跟着父亲多次上战场的张敖,竟有反胃的冲动。
“你没反,现在脖子才在脑袋上。”刘盈嗤笑,“你的门客,哦,包括赵国相国在内的所有你的门客,都打算替你反了。起来吧,让贯高他们放下兵器。”
刘盈让人点亮屋内的烛火,没有绑住张敖,让张敖自己走出屋内。
不仅是张敖屋内的宠妾,还有屋外的仆从、护卫,全部倒在了血泊中。
一行身穿黑衣,看不出血迹,只带着呛鼻血腥味的壮卒,牵着马站在庭院中列阵。
刘盈点了两百壮卒,借口传送急报,举着皇帝的诏书星夜兼程进入邯郸,突入赵王府邸,挟持张敖。
刘盈很敬佩张敖的好瞌睡。
他为了不惊动赵王府外围的侍卫,杀光了张敖内院伺候的仆从,张敖居然都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