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兰竹
宋昌面目赤红:“太子!”
刘盈嘲笑宋昌:“你长矮了!”
宋昌又恼又气,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话。
他怎么可能长矮,是太子的个头比起征讨英布时,又往上窜了一大截。
宋昌以为自己重新见到太子,场面一定会很感人。
太子与自己时常通信,太子心中有自己。太子一定也很想念自己。
等见面,宋昌瞬间回到了给刘盈当家吏的心理状态——那种波澜不惊仿佛心如死灰的心理状态。
宋昌见到了刘盈现在的太子宫詹事,陈平之子陈买。
他一见陈买,便知道陈买的本事肯定比不过自己和张不疑。因为陈买的眼下已经青黑一片。
宋昌也见到了太子宫副管家詹事丞,张良次子张辟疆,一位唇红齿白少年郎。
他一见张辟疆,便知道张辟疆刚入太子宫没多久。因为张辟疆眉目间难掩自傲之气。
宋昌见到了新的太子宫詹事和詹事丞,看向刘盈的眼神颇为复杂。
刘盈把小崽子往宋昌背上丢,强迫并不想调皮捣蛋的小刘恒去爬宋昌的背:“你瞅什么?”
宋昌问道:“太子新选的太子宫詹事和詹事丞,莫非是因为他们长相出众?”
陈买早就知道答案,神色未动。张辟疆面目立刻浮现被侮辱的怒气。
刘盈毫不犹豫地回答:“对啊。”
陈买轻轻叹气。他就知道。
张辟疆如遭晴天霹雳。
宋昌孤家寡人,除了他之外的全家都丧于项羽之手,是刘盈的孤臣,说话不在意会不会得罪人。
再者他和陈买有些交情,知道陈买不会计较。而张辟疆,张不疑的弟弟罢了。
宋昌当着陈买和张不疑的面道:“太子宫琐事极多,不过太子妃能力出众,寻常人仔细些,也能做得好。但太子若登基……”
刘盈拍着小刘恒的屁股,把面无表情的小刘恒送上了宋昌的肩膀。
小刘恒抱着宋昌的脑袋,下巴放在宋昌头顶,脑袋一歪,一副废崽崽的模样。
“等我登基,多选些好看的人当侍中,足够为我分忧。”刘盈一副好美色的昏君模样,“陈买会继续当皇后詹事。壮壮也喜欢他那张脸,早早问我要了他。”
陈买深吸一口气。他该说谢帝后厚爱吗?
刘盈安抚陈买:“我可没打算丢掉你。以后我肯定仍旧和壮壮住同一间屋,她的詹事,也是我的大管家。你要好好干,把说你能力不行的陈平脸抽肿。”
宋昌不解。他记得太子和陈平关系极好,为何突然对陈平不满?
宋昌问道:“曲逆侯可得罪了太子?”
陈平原本是户牖侯,在刘盈继位之前,刘邦特意给陈平加了食邑,升为曲逆侯。
刘盈摇头:“陈平可好了,我对他哪可能有不满?只是陈买更年轻,他比现在的陈平长得更好看,我站在陈买这边!”
宋昌:“……”
宋昌替无语到已经失语的陈买道:“我想陈买并不想抽父亲的脸。”
刘盈霸气道:“我的人我罩着,他不用想,我帮他想!”
宋昌再次:“……”
真可怕,还好他已经不是太子近臣了。
宋昌护着脖子上的孩子,道:“曲逆侯知道太子的打算吗?”
刘盈坦坦荡荡:“我怎么可能背后说他坏话?我早当面和他说了。”
陈买想晕过去。
什么时候的事啊!为何父亲半点消息没透露给自己?
张辟疆泫然欲泣。他还在为刘盈只是看中了他的脸,而不是看中了他的才华而大受打击。
当张不疑回来时,张辟疆就更受打击。
张辟疆和张不疑的岁数差距有点大,当张辟疆读书的时候,张不疑已经被刘盈丢到北疆历练。
对这位兄长,张辟疆极为尊敬。
兄长一直跟随太子南征北战,见证了太子在楚汉之争时的赫赫威名,也陪伴了太子在北疆击退匈奴。
在小小的张辟疆心里,张不疑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将军。
虽然张良总对张辟疆说,张不疑没太大本事,只是跟对了主父。张辟疆仍旧坚信,若兄长没有大本事,怎么能成为太子的左臂右膀?
张不疑回京时,刘盈也出城迎接他。
在宋昌愉快的眼神中,张不疑也是还未跪下,就被刘盈抱起来。
刘盈还把体格比宋昌略单薄的张不疑抱起来转了一圈,看得同来迎接兄长的张辟疆瞠目结舌。
张良以袖掩面。
他就知道太子逼着他同来迎接张不疑,定没安好心。
这时,张辟疆还是尊敬兄长的。
看,太子对兄长多亲近。兄长肯定很有本事,才会得太子看重!
张不疑回到家,细细问了张辟疆的生活和学习,替张辟疆解答了许多工作和学识上的疑惑。
张辟疆看兄长的眼睛已经成星星眼了。
“什么?你怎么是詹事丞?”张不疑诧异,“你的脸明明比陈买好看,你就该当詹事!”
张辟疆:“……”
张不疑没想到自己当詹事丞输给宋昌,弟弟居然还能输给人老珠黄的陈买。
他是抽签输的,运气问题,非人力所为。可弟弟居然都没到抽签这步!太子一定对弟弟不满了!
张不疑细思之后,想起陈平那张嘴,立刻醒悟。
谁说陈买没本事?陈买可能没有陈平那样足智多谋,但陈平谄媚人的本事又不难学,否则以陈平的老奸巨猾,不可能同意陈买跟随太子。
张不疑观察陈买后,发现陈买在察言观色上的本事炉火纯青,几乎变成了本能。
再加上陈买憨厚,没有陈平奸猾的名声,他每次奉承人,都像是出自真心,可能言语没有陈平华丽,但那质朴的感情更加打动人。
谁说的陈买平庸?陈买明明是不露声色的大才!
张不疑紧张极了。
同为谋士,自家父亲在朝中的地位狠狠压陈平一头。难道在下一代之争上,弟弟居然会输给陈买?
我们留侯家丢不起这个脸!
他决定留在长安期间,必须好好培养弟弟。弟弟,什么才华都是次要的,你首先要嘴甜!
张辟疆快哭了。不可能,我的兄长绝对不是这样的谄媚之人!
张辟疆找父亲哭诉。
张良平静地听完张辟疆的苦恼,道:“你兄长在这方面,确实远远强过你。”
张辟疆包着两泡眼泪道:“那不是正途!”
张良温柔道:“为何不是正途?令君王开心,也是臣子的本事。若君王不开心,你有再多锦绣计策,君王也不会听。”
张辟疆没想到父亲居然站在兄长那边,惊得眼泪都不冒出来了。
目送困惑的幼子离开,张良将视线投向窗口。
张不疑翻窗而入。
张良嘴角抽了抽:“让你跟随太子,没让你连这种事都学。”
在军中生活久了,张不疑举止粗俗了不少。
他挠了挠头,咧嘴笑道:“我是不是教育辟疆时该温婉些?”
张良摇头:“你不需要委婉。若你不让在离开长安前点醒他,便是盈儿点醒他了。他会更苦恼。”
张良当然不在乎什么自己压陈平一头,儿孙也要压陈平一头这点小事。
自己是陛下的心腹谋士,陈平是太子的心腹谋士。他们的位置本就不同。
他只是心疼幼子。
若幼子没被太子看中,以幼子的才华,按部就班地进入朝堂,将来至少是一个能吏。
可太子却不放过他家,在陛下准备点张辟疆为侍中时,太子先把人抢到太子宫中,张良就无可奈何了。
给太子当近臣,和给太子当臣子,可是完全不同的。
太子定是明君。臣子只要有本事,在太子手底下不难出头。
但刘盈是个“昏君”。张辟疆要伴随刘盈左右,若不谄媚些,刘盈就会欺负他。
张辟疆天赋比张不疑强,快赶上自己了。但张辟疆生于大汉建立之后,他像在韩国当相国公子的自己。
回首过往,已经成长的人最清楚青涩的自己有多少不足之处。
张辟疆太骄傲了。他的骄傲让他就像是锥子,藏于布袋中也会露出头。但露出头的锥子,最容易被磨损折断。
没吃过苦的天才,太容易被自己的才华蒙蔽双眼,在不该出头的时候出头,不该站队的时候站队。
天才总认为自己能引领什么,不懂得明哲保身。
面对已经成熟的长子,张良放心地将心中的忧虑告知长子,让长子多看顾幼子一二。
张不疑却有不同意见:“太子当君王,父亲所忧虑的事不会发生。只要张辟疆为太子做事,太子便会庇佑张辟疆。没有人的锋芒能盖过太子。”
张良冷漠道:“若太子出事呢?”
张不疑毫不犹豫道:“那至少我会与太子同死。”
张良冷漠的神情垮掉:“闭嘴。你该护好太子的妻儿!”
张不疑犹豫了一会儿,道:“我不愿意想这个未来。”
张良挥手把张不疑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