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羡泽心道:我一开始来魔域是为了杀他!
不过她垂下眼去,遮住眸中的思索。照泽毕竟是画麟盘踞数百年的地盘, 她还不好直接就亮出底牌。而且有些事她还需要拖延一些时间。
羡泽干脆半顺着他的意思, 道:“江连星在哪里?”
画麟声音变了调,话语中既有冲天的嫉妒,也有些能借此接近她的希望, 他靠近几分道:“只问他, 不问问那只鸾鸟吗?他们都在我手里, 如果让你二选一, 你会选谁?”
羡泽盯着他。
她依稀能察觉到周围若隐若现的血腥气味, 仿佛除了刚刚在床上的分身被她划伤,他的本体也莫名受了不轻的伤。
谁伤了他?
画麟循循诱惑:“手心手背都是肉, 你要是选江连星, 我就把那只鸾鸟再吃下去, 我还能化成他的模样;你要是选鸾鸟, 我便可以安心的剖开江连星看看他与我有什么不同……”
羡泽顿了顿:“我选江连星。”
画麟长叹一口气:“可惜小鸾鸟才过了没几年幸福日子就——”
羡泽歪头笑道:“因为鸾鸟根本就没在你手里。”
画麟:“……”
羡泽:“要是他在你手里,你早就忍不住将他吃下去了, 如此一来就可以用华粼的姿态与我相见,编出一系列能再续前缘的假话。”
她笑眯了眼睛:“你一直以为我深爱着华粼, 见到他就走不动路, 会哭着抹泪相拥。但我真不是个好情人啊,你知道吗?其实不只是手链,他送给我的定情羽毛,我其实后来送给了别的男人。”
画麟一直把自己当做华粼,哪怕很多事都不是他做的,他也这些年把那些回忆翻来覆去的品味, 早就把自己代入华粼,此刻陡然暴怒:“那定情羽毛上是真的附着血与魂!”
羡泽微笑:“我是在新婚之夜,赤裸相对时送给某个人的。你好似一直想在证明,谁才是我的真爱,但抱歉,我对很多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喜欢与爱,但——目前也没有谁是特殊的。”
画麟在黑暗中发出粗重的呼吸:“不可能。不可能……他是你、我是你第一个情人,怎可能在你心里不是特殊的!”
羡泽不用回答他,只是望着他,他便快要疯了。
画麟一直觉得自己分裂并隐藏身份几百年,一定会得到一份世间绝无仅有的真龙的爱,结果到头来她却只是把他当寻常情人一般对待!
他半晌后咬着牙根道:“……那葛朔也不特殊吗?你亲自去寻他回来,将三分之一的内丹都给了他。他也不是特殊的吗?”
羡泽心里一跳。
葛朔到底是怎么死的,她一直不知道,虽然说大概率是被画鳞所杀,但……
她垂眼道:“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过。当时给他内丹,也不过因为我需要左膀右臂罢了,怎么你以为江连星叫我师母,我便真的与他成婚了?”
羡泽说的风轻云淡,却努力压着心跳,不想让画鳞察觉端倪。
她试探性的道:“你没吃了他?若是吃了他,应该会知道我们之间这些年的事吧。”
画麟却没有正面回答,仿佛对她已经无计可施一般,咬牙道:“果然龙都是没有心的!”
羡泽觉得这对话太匪夷所思了:“我只是没有真爱者,你连人情味也没有,还在这儿装的跟人一样来指责我?不过从你吃掉帮助过你的幼龙,便能看出来你是个什么样的玩意儿了。”
画麟刚想要开口,却似乎听到了传音入密的声音,腾挪身躯,靠拢向另一侧向他汇报的忌使。
羡泽伸手正要触摸向自己颈部的小海螺项链,偷听他得知的消息,忽然从宫室黑暗中射出一排排黑色的箭矢,她尾巴撑地,利落转身躲避开,下一秒便感觉这宫室的地面塌陷,仿佛要将她向下吞没进去。
向下吗?
画麟已经挥手让忌使离开了,他的声音紧跟着传来:“羡泽,考虑考虑吧。我是这天下唯一一个去过蓬莱的,如今蓬莱只打开了第一层,你若是想要让蓬莱重现于世,就需要我的力量。”
羡泽微微挑眉,不置可否。看来画麟还不知道她在宫室前方水下的所作所为。
“更何况,你已经快要长大了,你需要的是一只经验丰富的蛟来辅佐你,为你孕育龙蛋,这是江连星做不到的……”
羡泽运转着金丹,却只是故作挣扎一下,在被柔软的地板吞没的瞬间,她如同失重般坠落下去。
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一丝湿冷,微微施展法术,恰好浮在距离地面半尺的高度。
果然他没能力吃掉她,也不愿意杀了她,就把她暂时关了起来。
这也好,羡泽正好还需要时间。
她指尖微微亮起淡蓝色的光球,羡泽环顾四周,这是一件石头堆砌而成的牢房,牢房外部除了有一层古老的龙留下的禁制,还包裹着画鳞施展的法术。
而隐约被照亮的墙壁上,布满了年代久远的抓痕,特别是禁制封锁的出入口附近,仿佛有人刨烂了自己的爪子,在墙体留下密密麻麻的划痕。
这应该已经是在蓬莱的底部。
难不成就是画麟当年强行把她塞入腹中,而被关押起来的地牢?
那这些抓痕应该也是她当年在华粼腹中吸取营养,而他极度饥饿却不被允许进食时留下的。
羡泽手指蹭了蹭这些痕迹,想要溜边一圈看看到底有多大面积,却在踱步测量中,看到墙面上竟有新的抓痕,抓痕中还隐隐有着血迹。
她往前再走两步,忽然看到角落中蜷缩着一团黑暗,察觉到她的灵力与脚步震动,猛地抬起头来。
羡泽只瞧见布满血痕的脸,吓得后退半步惊叫:“啊!”
那黑影却像是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只是呆滞的蜷缩着。
这儿还关了别人——
不对!
羡泽猛地将手中的淡蓝色光球放大,光亮照满这牢房的所有角落,角落中的黑影也察觉到灵力充斥房间,下意识的龇牙怒吼起来,吼叫声含混痛苦。
羡泽也终于看清了角落中的……人。
她瞳孔颤抖。
他双眼已经被活生生划烂,面颊上还有几道故意毁容般的划痕,因无法辨别方向而仓皇愤怒的左右转着头,尾巴与脊背上的尖刺穿透衣服根根竖立,而一条腿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折着,一侧肩膀也无力的垂下来。
羡泽喃喃道:“……江连星。”
而他好似没有听见她的声音,羡泽才看到他左右转头时,两耳流淌出血污已然凝结,也像是在极度痛苦之下甚至无法分辨灵力的来源,只愤怒的吼叫着什么话语。
可口中没有一个字是成型的,羡泽将光亮逼近过去,才看到他口中……血肉模糊。他那前不久才长出来的自己还不太适应的细长蛟舌,被从根部割掉了。
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耳不能听。
这绝对是画麟干的。
羡泽也不是没想过,因为华粼的缘故,她再见到江连星或许会不舒服,或许会有几分迁怒,也有几分养大的孩子居然是老情人的尴尬,甚至可能会跟江连星疏远。
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见到这样的江连星……
画麟恐怕最嫉妒的不是过去的华粼,而是当下的江连星。
明明江连星跟他有着相似的面容,却没有被嫌弃被她一直在带在身边,从表面看来羡泽仿佛极其疼爱他,甚至为了他出入魔域;而他黑蛟的身份暴露之后,羡泽暂时没有杀掉他或者吃了他,甚至还带着他深入照泽。
画麟恨得要疯了。
那么之前她在宫室中果然没没有感觉错,画麟应当是被殊死反抗的江连星所伤。
他连自己这张脸的年轻版都要恨,不但要毁了江连星的双目,甚至还在他脸上多划了几道。
羡泽愣愣的望着仿佛还在面对敌人一般,愤怒且警惕的江连星,慢慢伸出了手去,按在他额头上。
江连星在她即将触碰的瞬间,如同要拼死搏斗般朝她扑了过来,直到羡泽将灵力汇入他体内。
他猛地一僵,沾满血污的嘴唇动了动。
却又往后退了几步,直把自己往角落里缩回去。
他只能有一边手抬起来,胳膊肘遮住自己的脸,咬住嘴唇,几乎想把脊背砌进墙砖里,躲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羡泽望了他片刻,拖拽住他的胳膊,要将他拽出来。
江连星挣扎起来,他口中啊啊叫出几个字音,鼻音浓重哽咽,拼命摇着头。
羡泽猜测是江连星不想让她看见他的模样。
她一只手握住江连星的后颈,不顾他的反抗,硬生生将他从角落里拖出来:“别躲!给我乖一点!”
他听不见她说的话,但意识到了她的愤怒,终究是缩起脖子被她拖拽向牢房中间。
羡泽将手中光球升至半空中,彻底照亮牢房。地面上有许多积水,还有些已经被受伤的江连星染红了。不过牢房中间还有几个石台,羡泽蒸腾水汽,坐在被她弄干燥的石台上,拖着他后颈拽到身边来。
江连星被她拽着的时候绊到受伤的腿脚,吃痛的吚呜半声,但他又很快闭上嘴一言不发。
羡泽将他按倒在石台上,江连星依旧抬起胳膊挡着自己的脸。
他衣领在殊死搏斗中被扯烂了半截,羡泽看到他胸口下方靠近腹部,有一道被穿透的可怖伤口,像是画麟直接将爪子探入了他灵海内。
难不成画麟夺走了她存放在他体内的魔核?
羡泽手指按在他满是冷汗水汽的胸膛上,将灵力试探进入他体内——
江连星意识到她的意图,伸手比划了几下。
魔核还在。
羡泽晚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江连星的手势也是在说,魔核还在他体内。
这果然验证了她之前的计划。
画麟夺走了她碎裂的金丹内核后,就能拿走其他人体内的金丹碎片,甚至有可能夺走羡泽体内新诞生的金丹。但唯独是江连星体内的一切,他都是拿不走的。
江连星既跟他有同样吞噬的能力,又跟画麟决然相斥不容。
江连星口中的前世果然是真的,他是绝好的工具。
只不过为什么江连星会重生?
她转过脸去,将他脑袋抱过来几分,检查她的伤势。
江连星感觉自己脑袋下头枕着温暖柔软,这才意识到羡泽将他按在了她腿上。
他肩膀一抖想要躲开,但羡泽再次握住了他脖颈。
悬挂在囚牢中的光球散发着淡蓝色的微光,照亮了江连星沾满湿气凝出冷汗的脖颈,湿透的细发也粘在冷白色的皮肤上,他嘴角的血污蜿蜒到下巴尖上。
羡泽在光亮下看到,刚刚她把他拽过来的时候太用力,后颈处甚至都有了发红泛紫的指印,她松了松力道,手指想要拨开了他的头发,江连星又开始剧烈反应,想要躲避她的动作。
这点自卑与不安倒是很像,若是记忆中的华粼毁了容,恐怕也会拼命躲避她的目光吧。
羡泽垂下眼,手用力拍在他额头上。
他抖动几下,或许是以为羡泽不愿意被血弄脏衣服,终于不躲了。
羡泽似安抚似的揉揉头发,汇聚光亮,仔细端详他脸上的伤口。
眼睛全烂掉了,看起来确实可怖,脸颊上的几道伤疤也几乎可以见骨。江连星口中全是血,牙关咬紧不可能让她看舌头,但羡泽用力压开他嘴唇,她这才注意到他也有左右上下四颗尖尖兽齿。
耳道内看不清楚,但羡泽叫他毫无反应,江连星从来都是她叫一声就会有所反应,看来是真的彻底失聪。
他的沉默倔强在此刻几乎到了顶峰,下颌紧绷着肌肉线条,沾满水汽又缺乏血色的肌肤,在淡蓝色的光球下像是海中莹莹光亮的贝母,与画麟那张阴恻恻的假脸相比,确实能一眼看出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