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跟你画鳞有个屁的关系。
那个华粼唯一的遗愿也是和你绝不融合啊。
羡泽飞回地面上的时候,只瞧见月明星稀,蓬莱上方天空一片澄澈,映照的岛上有种柔和的明亮。
他们那座院子坐落在山脚下,灯火昏黄,而且上山的栈道上,似乎是被点亮了灵灯,映照的蓬莱有种山中小村落的感觉。
她在空中摇摇尾巴,好似将一切水汽与不快甩在脑后,往院落飞过去。
夜色应该已经深了,羡泽还没落到院子中,就听见一声吹叶子的哨响。
葛朔枕着胳膊躺在屋顶上,对她招招手。
羡泽脚尖点在屋顶上,笑道:“我大老远还以为谁家在屋顶上晒带鱼呢。”
他抖抖脚,叶片叼在嘴边:“我就权当是你夸我腿长个高了。怎么那么久?我从柜子里翻出两壶陈酒,想跟你一起品鉴的。”
羡泽弯腰,手指勾起酒壶,果然里头都空了:“就给我留了两滴?怎么品鉴。”
葛朔呵气:“我已经品鉴出结果了:一般。”
屋顶上铺着一块皱巴巴的软毯,他躺在上头,胳膊状似无意的伸开,头偏向另一边看月亮。
半天没有感觉胳膊上的重量,葛朔转过脸来,羡泽笑眼看他。
葛朔就好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又急又臊道:“干嘛啊,我感觉都半辈子没见到你似的,你就躺一躺呗——我每次想要点浪漫,你那表情就跟吃了花椒似的!”
羡泽笑:“我不讨厌吃花椒。”
她把他胳膊抬起来,没有枕着,就这么跟他并肩躺在屋顶上。
俩人都望着夜空上透亮巨大的月亮,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羡泽听到葛朔小声道:“那俩睡着了吧。”
羡泽:“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再说没睡着怎么了。”
葛朔啧了一声:“没睡着咱们就进屋去。”
羡泽嘴唇弯起:“哦。这意思啊。不管他们睡没睡着,都别在屋顶上了,海岛上怪凉的,我怕回头一摸你屁股和后背,全都是一层露水了。”
葛朔气笑了,从牙齿间呲出几个意味不明的音,像是能把她嘴给嚼了:“别说我嘴贱,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羡泽也跟着笑,偏着头看他。
葛朔环顾四周的海面,水雾像是单面的镜子,隔绝了周围接近的可能,他们却能看清周围粼粼的波光。
他呼出一口气:“我觉得蓬莱没有泗水的山里好呢。”
羡泽知道他感怀的是什么,但她不愿意把话题往那方面引,笑道:“毕竟那是五百岁大苍鹭摆脱童子身的地方,你当然喜欢了。”
葛朔又噎住了。
羡泽忍不住笑起来。
葛朔看着爽朗嘴贫,但其实在这方面相当笨拙慌张。
在羡泽跟他孵化黑白两枚蛋的时候,关系其实就有些微妙了,但羡泽还记得他之前的拒绝,便还保持着距离。
因为羡泽总是噩梦,葛朔早早就跟她同屋而住,只是二人之间隔着屏风。
而且华粼出生之后,在六七岁之前都是保持着鸾鸟的模样,跟个小鸭子似的黏着羡泽,夜里也都睡在羡泽的床铺上。
葛朔当时总提防怀疑华粼,所以更是不肯搬出去。
这么“一家三口”睡了好几年,直到华粼开始化作人形,羡泽也嘴馋又喜欢热闹,他们也搬入尘世中稍微人多的村镇附近。葛朔教着华粼保持人形,绝不要在其他凡人面前展现出原形。
这种情况下,华粼就不适合再跟羡泽住在一张床上,葛朔还用竹子给他另外做了一张床摆在隔壁房间。
但华粼不知道为何,特别黏着羡泽,他夜里跑过来,被羡泽或葛朔抱回去几次后,要他好好睡在自己的床上。
然后葛朔夜里就看见华粼小身板扛着自己的床,来羡泽和他的房间了……
华粼怎么这么小就学会插足了啊!
葛朔是真的很想跟羡泽聊天。
他们俩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葛朔白天去城镇里看见卖猪肉的被戴了绿帽子都恨不得跟她八卦一番——
以前华粼听不懂又嗜睡,他们俩还能拿被子把孩子一盖,然后枕着胳膊看星星说那些没完没了的闲话。但现在的华粼已经能插嘴能跟着聊天,甚至追问“姘头”“绿帽”是什么意思了!
华粼这么拖着床过来好几年,葛朔快憋死了。
他甚至都觉得这小子重生后根本就没失去记忆!
说不定就是耍心眼不想让他接近羡泽!
葛朔自从出事之后,睡眠也很差,其实他也总是多梦惊醒,有时候半夜起身,看着羡泽抱着软被沉睡,肌肤莹润像是没有受过一丝伤,面颊被软枕压到嘴唇微张的模样,他会极其安心的靠在床边。
只不过葛朔看到她旁边化作鸾鸟把脑袋拱在她胳膊下的华粼,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都被翻来覆去吃了那么多回,就别争了吧!
不过这些想法一直葛朔没能说出口过。他一直觉得从羡泽那次亲吻他之后,俩人划清界限的尴尬已经过去了两百年不止,羡泽应该只是把他当做兄长竹马。
他跟重生后的情人鸾鸟相比,还是亲疏有别的。
直到有一次,华粼夜里偷偷溜过来挤到她床铺上,睡到早晨化成人形了还不自知,羡泽醒来发现,差点将华粼踹到床上。
羡泽一脸严肃的将华粼拎到偏房去住,告诉他不经过允许不可以来她房中。
华粼那时候被她骄纵坏了,指着葛朔道:“师父为什么就行!我也可以隔着屏风,不跟羡泽睡在一张床上——”
羡泽板起脸:“不行。不需要有规则,我说了不允许就是不行。”
她可不想真把华粼变成童养夫,从小就过于亲近,长大后反倒会辨别不了对她是感情还是依赖吧。
葛朔暗爽的都要握拳了。
结果到夜里他就要笑不出来了。羡泽也想把他赶到比屏风更远的隔间去,她说:“我这些日子都睡得太沉,连华粼挤过来都不知道。而且也不怎么做噩梦了,不需要葛朔陪着我了。”
葛朔想了半天的理由,最后他只好捂着脸装可怜说自己会做噩梦,所以不想身边离人。
这招在羡泽小时候很好用的。
神鸟们只要捂脸装可怜装受伤,羡泽总是会很担忧的靠近过来安慰,也会用灵力帮大家治愈。
但葛朔却不知道,羡泽已经好几次在早上醒来看到葛朔衣衫不整枕着胳膊睡着的样子。
乱糟糟的头发还像以前那样,每个早晨都如同炸了窝般不听话,可他敞开的衣领,却露出布满伤疤的麦色胸膛。羡泽留了一片龙鳞给他,他用红绳系着挂在脖子上,在睡梦中于锁骨上压出一点红痕。
她感觉自己都快忘了的那种当年对他的……青睐与悸动又涌回来了。
但她不确定葛朔是怎么想的。
最近这几年,葛朔在捉弄她之余,从那些歇后语与俏皮话之间,嘴里溜出一两句害羞而轻盈的咕哝——“羡泽像个小太阳”——他总这么说。
羡泽却觉得葛朔像是日光暴晒下河床上的石头,是她最喜欢睡觉的地方。哪怕睡到太阳落下山,她趴伏在上头,也能感觉到余温和安稳。
羡泽好几次,几乎想要挤到他身边去,将脑袋挤在他胸膛上,两个人就这么蜷缩在一起睡去。
但她忍住了。
羡泽听见自己心里在哀叫:……住手吧羡泽。
她也还记得当时他拒绝之后,俩人关系中淡淡的尴尬,过了好久才慢慢恢复亲密。
她不想再跟葛朔疏远了。
就这样吧——
于是在葛朔捂着脸说他自己会做噩梦的时候,羡泽叉腰道:“那你要是做了噩梦,就在隔壁喊,我会过去陪你的。”
葛朔呆了一下,悻悻的把手放下来:“……那好吧。”
他的侧间跟她只隔了一扇薄薄的木墙,那扇木墙上的门,在二人的默契之下,从来没有关上过。
葛朔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真想张嘴装作自己做噩梦了。他都酝酿好了在脑门上抹水装汗,然后蹬腿揉被子说胡话——
但最终还是因为听到她睡着后平稳的呼吸,没能叫出声。
算了,别吓她了。
她说不定也会光着脚跑过来看他呢。
这件事直到江连星来了才改变。
江连星也不知道是在说书还是在戏台里,学到的宗门弟子生活,竟然早上鸡都没叫,就跑来到师父师母卧房里来请安。
天色早到屋里还要点灯,羡泽和葛朔都迷迷糊糊的从两边隔间爬起来,一脸迷茫的看着江连星躬身行礼。
他抬起头惊讶道:“师父师母不是住在一起的吗?”
葛朔脑子都还没转过弯来,就看到江连星表情惊愕惶恐,好像是刚被收养就发现新爹新妈要离婚:“难不成……是师父师母感情不和?”
羡泽还在困得脑袋直点,葛朔一下子清醒了,他脑子还没理顺,嘴巴就先说出口:“你师母生我的气了,把我赶过来睡了。我们、感情好得很!”
江连星有些不安,目光在他们俩人之间游移。
葛朔想到之前羡泽笑着说他们俩是“师父师母”就心头滚烫,脑袋也一热,他站起身走到羡泽身边,将赤着脚裹着睡裙的她一下子抱起来。
羡泽吓醒了,下意识搂住他脖颈,对他瞪眼。
葛朔板着脸对江连星道:“这些事还轮不到你过问,以后不要这么早来请安。出去吧。”
江连星有些惶恐的低头又行了一礼,倒着退出去。
葛朔也把羡泽放回床上:“你再睡会儿吧。靠、这小子是鸡变的吧,天都没亮请个屁的安——”
羡泽看他要挤上来,抵住他胸膛瞪眼道:“你这是要干嘛?”
葛朔耳朵根烫起来,他厚着脸皮装傻道:“不是你说要演师父和师母吗?咱俩破绽太多了,师父师母不应该分住吧。”
屋里昏暗,羡泽双瞳望着他,一点烛光在他背后的床柜上亮着,她面颊笼罩在他的影子下。
葛朔心里一缩,正要起身,那点烛光因为他的离开而跳入羡泽瞳孔中。
她忽然叫道:“笨死了。”
羡泽哼了一声,裹着被子转过身去:“我什么时候说‘演’了?”
葛朔没理解她是让他滚还是让他躺下的意思,他最终选择背过身去躺下。
俩人脊梁热乎乎的抵在一起,葛朔琢磨了半天,到天亮了,他可算满脸通红的琢磨明白了。
难道是说,不是“演”?
就是师父和师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