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羡泽本不想展露身份,但她有这个必要:“现在我要做的事,希望你们不要汇报给其他人,包括任何一位圣主或圣使。我不会伤害你们,也不想毁了这里,但希望你们能听我说……”
“……是的,也麻烦你们为我准备好东西……”
……
匣翡看向山脚下明心宗的一片废墟,轻声道:“师尊,咱们真的要搬去东海?”
钟以岫并没回答,只是愣愣看着手中的窄镜。
他不再闭关,众多脉主也意识到他的性格,对于他不善接话和惧人怕生也都习惯了。
匣翡只是自顾自道:“您刚才一句话都不说,就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真够吓人的!不过这地方确实不能住了,能狠狠讹元山书院一笔也算不错。”
就在几个时辰前,元山书院多人出面逼迫明心宗搬离此地,他们其实都知道,哪怕是钟以岫能击退这些人,也不能出手——
如今元山书院蒸蒸日上,明心宗是半倒的落魄宗门,他结了仇最后都是要这群弟子来还。
但钟以岫也不能就这样带着弟子们就如此离开,他憋了半天,道:“咱们……搬迁的银钱还没有着落,要他们狠狠出血才行。若是不给,我就拿着银山剑站在山门也不走。”
陆炽邑难得见他这么表态,立刻拽上匣翡,三人商议起来——
紧接着,诸多元山书院弟子长老就受到了垂云君的接见,就在被魔主分身打的如同废墟般的妙箴峰上,日头斜照在屋顶破碎的主殿大堂中,垂云君一席白衣坐在上座,道道日光穿过浮动的尘埃。
一行人刚刚进去行礼,准备开口,就瞧见了懒懒在半山坡上打盹的骨蛟尾巴落在树丛中。
垂云君神色淡淡,面容隐在阴影中,声音轻得像是说话不愿费力一般轻声道:“我听说了,明心宗在这里守住了多处暗渊,确保没有魔物侵扰周边,你们却要将我们赶走,是这个意思吗?”
元山书院的人必然要开口说什么“此处不安全”“也是为了你们好”“我们元山书院更有实力接手管理暗渊”等等。
话还没说完,一个小矮子就从不知道哪个台阶上蹦起来,骂道:“我们都能守得住暗渊,对抗得了那么多魔物,还用得着你们担心安危?早不见你们到处保卫安危,这时候来了?泔水车没刷你们都要路过舔干净,是好心还是嘴贪?!”
陆炽邑叭叭一顿骂,直把那几个人气的面色涨红,几乎要拔剑出来,只是他们灵力弗一露头,忽然感觉座上垂云君的灵压铺天盖地而来。
噌一声回荡的轻响,他们只听说过名字却从未见过的银山剑,从破碎的屋顶垂下,悬在半空中,也悬在他们头顶。
匣翡立刻来唱白脸:“诸位,我们当然知道元山书院肩扛重任,这九洲十八川你们自然都希望四方平定,只是我们确实……很难。搬迁的地方都还好找,可这么多人如何赶路,如何重建殿室,如何设立宗门……这处处都要花费啊!”
匣翡适时一笑:“我们没退路,会做出什么事都不知道。特别是垂云君的名号您几位老人应该也听说过,我们或许最不缺的就是一把能破风冻海的剑了。”
钟以岫有些心虚的坐直了。
第83章
元山书院当然也听说过——为数不多活着的化神期。
之前传言都说他废了, 但现在却看着不像。
明心宗这些年虽然羸弱却不死不灭,再加上还不知道他们跟魔主、跟真龙是否有渊源,如果逼急了——
那长老也看得出来:“不若我们元山书院给你们拨一个分院让你们暂住……”
话还没说完, 陆炽邑陡然蹦起来:“滚!想让我们明心宗当你们的附庸, 当你们的分院?你们想得美!你再打这种算盘,我把你脸扇得比你屁股蛋子还圆润!”
“你!少在这里大放厥词!”
随着二人的针锋相对,周围空气也冷若冰霜, 甚至可以见到日光中的尘埃都结起冰花, 缓缓落地。
元山书院几个人抬起头, 有些惊愕的看向上座, 钟以岫不知何时抬起眼来, 似冷冷的望着他们。
几个人心里一惊,匣翡连忙比着眼色道:“我们自己已经有想去的地方了, 只是苦于不知道如何上路, 要不——”
元山书院总算理解了, 三大宗门都是一个赛一个的有钱, 这会儿开口随便说了个价码,就让明心宗没见识穷高层三人组心里一惊。
钟以岫传音入密:……这、这么多钱, 是不是可以……
匣翡也咬牙传音:不行!
陆炽邑:这些狗养的,怎么这么有钱啊?他们的钱是风刮来的吗?还是他们元山书院养了能拉灵石的一池子大□□?!不行, 这么有钱必须要讹一笔!
这二人相互配合, 把价格抬到了一个让他们仨都胆战心惊的地步,钟以岫都已经被这个金额吓得有些眼神飘忽了,匣翡立刻见好就收,定了下来。
没想到元山书院那边还松了口气。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内心大叫:要低了!
还是贫穷限制了想象力啊!
但事已至此也不好反悔。
只是当元山书院几人离去时,钟以岫猛然松了一口气,几乎是从主座上要滑下来。他步伐都有些蹒跚, 双目失神的离开,银山剑也蔫蔫跟在身后,甚至连陆炽邑叫他的声音也好似没听见。
匣翡道:“算了,放过师尊吧,今天已经够为难他了。他估计未来三天都在反思自己演得是不是太过了。”
匣翡很快就收到了元山书院给的在栉比阁用的换票,还有一部分上品灵石做现银,这会儿钱袋鼓囊,连长途跋涉都像旅游了。
匣翡望向远方弟子们打包行囊的身影,清了清嗓子:“此次搬迁自然要耗费许多银钱,不止是他们给的,我……早年祖上也是阔过,所以这些年不少有积蓄,垂云君不必为这些事发愁。”
匣翡回过头,才发现钟以岫呆愣愣的。
自从出事之后,这位曾经不愿意见人的师尊变得顶事又沉着许多了,但他总是会凝神看着宗门内某处山坡,某个阁楼发起呆来。
可今日神情又与往日不同。
匣翡凑上前去几分:“垂云君在看什么?”
钟以岫忽然道:“你知道‘落匣与孤鹜齐翡’是谁吗?”
匣翡正觉得自己坐拥财富的时候,忽然被人釜底抽薪这么一问,人要裂开了:“啊?不知道!没听说过——垂云君怎么突然问这个!”
钟以岫拿起窄镜给她看。
匣翡只看到一个没人回复的石沉大海的文帖,内容是什么“啊啊啊人越多越好嘿嘿嘿!落匣与孤鹜齐翡老师是我的唯一真爱!”
这种文帖她一天也要见个千儿八百,并不吃惊,可钟以岫却轻声道:“她如今过得很好……还能有空刷墨经坛,倒是挺让人放心。只是,怎么就、就说一个没听说过的人是她……唯一真爱。”
谁?说的是谁?
匣翡细细看去,只瞧见那发帖人叫“听取妈声一片”。
她依稀感觉有了些误会,只好道:“这话应该不是当真的,他们在这个论坛里经常这样说——就只是为了表达激动而已。”
钟以岫偏过头来:“当真?”
匣翡感觉他还要深究,连忙严肃点头:“您要是去那天道论坛里刷,还天天有人要搞元山书院师尊,要让梁尘塔大长老当他炉鼎,这都不做真的。而且我记得有人说这个名字背后,是个女子。”
钟以岫松了口气,话题自然也拉回正事:“此次搬迁,不能让你掏自身腰包,元山书院给的总够用了,咱们也不能大手大脚。”
匣翡摇摇头:“钱都是最不要紧的事,我怕的是明心宗这个家散了。”
钟以岫垂眸笑了一下,似乎又想到不知在何处的钟霄,心里有点迷茫:“我也是想着,不能让钟霄回来后看到家散了。说到底……明心宗到底是什么?最早成立这个门派的那帮人,早在我出事之后弃了门派而逃,而我甚至多年都是靠着自学,不能说是有什么师承,到现在连功法也还不成体系。”
匣翡相互所自己喜欢的也是这一点:“或许就是那个氛围,最新来的弟子明明出身各不相同,做事却都配合得很好。我也从来不喜欢那些所谓传承与规矩很重的宗门。”
匣翡也有些犹豫:“但真的要往东海沿岸搬吗?那路途可不近。”
钟以岫却心意已决:“是遥远些,可东海附近灵气充足,又因为东海屠魔之后,诸多宗门对那片地方恐惧,周围上千里都没有其他的宗门或分舵,适合未来落足发展,也不容易跟其他宗门起冲突。”
这是理性上的理由。
可非理性的理由,是他实在是觉得……她或许不喜欢他,但应该是对明心宗有感情。此次她现身,许多弟子也都念叨着真龙庇佑,念叨着钟霄被她救下。
自东海屠魔以后,他不敢想象她有多么孤单,或许明心宗也能在东海与她为伴。
匣翡也明白,那些宗门不敢落足在东海,是怕真龙未死,再来报复,所以就放着东海周边那片灵地群岛不敢接近。
而明心宗前些日子,既有骨蛟现世,又在危难之际受到真龙的保护,虽不知道为何真龙会与明心宗有关,但应该证明——
明心宗与真龙有渊源。
只不过,明心宗此时真的搬迁至东海,那在外界宗门眼中,就是他们要跟真龙同心一体,万一以后修仙界再来一次东海屠魔,他们明心宗也会首当其冲。
或者说此次搬迁之后,明心宗大概率要成为真龙的附庸——或者说这本来就是钟以岫想做的。
匣翡这些话没有说出口。
因为她看得出,关于明心宗是否搬迁一事,垂云君思索已久。除此之外,宗门上下也无人能提出更好的方案,说不定此行去往东海反而是生机。
明心宗上下弟子、长老与脉主,加起来也没多少人。
就如同之前去秘境中那般,弟子们背上重重的行囊,所有人的芥子囊都腾空大半用来装经楼中数量巨大的典籍,身强体壮的弟子们甚至背上扛着八把十把兵器,明心宗就这样开始了浩浩荡荡的东海之行。
元山书院本以为明心宗这种不上台面的小宗门,是灰溜溜的走了,却见他们昂首离开的时候,眼里闪烁的是那种有靠山、有家似的奇异的光芒。
反倒是元山书院的有些年轻弟子,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反倒是心里涌出没来由的羡慕。
明心宗没有飞舟云车,只能御剑前行,路上时不时落地扎营歇息。
弟子们倒是没有什么抱怨,反而满脸新奇,一路上叽叽喳喳点评着周边风景。
他们在郁江城外暂时歇息的时候,钟以岫给黄长老垫了垫轮椅的腰垫,反倒引来他一顿嘴毒的数落。可数落完了,黄长老又手执舆图,计算着未来多少日才能到东海。
陆炽邑则在派傀儡去周边巡逻,他离开明心宗的时候,本以为带不走那骨蛟,却没料到骨蛟似乎因为他与羡泽说过话,态度十分亲昵,化作一条能缠绕在手臂上的小骨蛟,跟着去往了东海。
匣翡则是躲着所有人,似乎在用墨经坛疯狂写一些什么,双目泛红嘴里念叨着什么“这次把真假大小姐、豪门换亲、强取豪夺、兄弟盖饭、人外兽耳都写上了,一定要给我赚出新建宗门的钱啊!”
远处,弟子们没有背井离乡的悲伤,文葆师兄正在给弟子们分发辟谷丹,李戡那些年轻弟子们,来了明心宗就只吃过食堂,倒是开始好奇辟谷丹的口味,顺便聊起来东海的民俗与故事,说什么乌龟公主的故事。
他们还商量着等选定了新址,到时候要回明心宗立碑指路,要把碑上的文字与图画写得大大的。
当那些从魔域回来的弟子再找到旧址的时候,知道新家在何处,更重要的是要写上——
哪怕真的成为魔修,也先团聚再说吧!
……
几十里外。
被术法结界藏起来的玉銮云车,飞到了几乎与云层相同的高度。
在云车上层的房间内,宣衡死盯着眼前的虚景镜像,戴着手套的手指搭在嘴边,虚景已经放大到远视的极限,乘坐翼虎靠近“阴兵”的人小如米粒,但他仍然是一眼认出来了。
宣琮抱着腿,歪坐在圈椅上:“这根本看不清。”
宣衡捏着眉心不想回答。
但宣琮这张嘴或许别的本事没有,刺激他的本事是已臻化境。
“你的窥探虚景只能放到这么大了吗?若是你这些年实力倒退,不如早跟我说,我就不跟你来送死了。”宣琮托腮道。
宣衡十分希望手边有个砚台,能再次扣到他脑袋上。
宣琮凑上前一些,依稀可以看到翼虎降落,戈左抱着她下来,他啧啧两声:“哥,嫂子在别人怀里,这要我我忍不了啊。”
宣衡额头青筋凸起,他咬牙道:“你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宫中无人领事,你跑过来是想让咱俩都葬身在此处,让千鸿宫彻底完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