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也望
可恶可恶!
“嘶——”
宋吟掐指算算,“此时,他?应当回京了吧。”
大案了结,太子岳丈得以?沉冤昭雪,也保全了东宫与皇室的脸面。
卫辞乃是?戎西一行的功臣,甫一入京,被圣上?唤去宫中?。他?难得外放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跪请恩典,道是?要将府中?小妾抬为正妻。
圣上?自?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茶杯都摔碎两个,然?这浑小子眼皮也不眨,脊背挺拔,满身的反骨。
赵桢容硬着?头皮上?前,充当和事佬:“父皇,您看着?让尘长大,还不知道他?什么脾气?总归是?旁人家的儿子,由他?去罢,您还是?多操心操心七弟,听闻他?宫里又收了三位姬妾,或是?操心操心十八,为何还未选中?驸马……”
“别念了。”
大令朝皇帝赵措,气急败坏地冲儿子吼道,“念得我心口直抽抽地疼。”
卫辞仍旧跪着?,眼带笑意,一副不值钱的模样。
赵措实在不忍直视,又骂他?几句,终于唤来内侍起草圣旨:“叫什么名?儿来着?。”
“宋吟,笑吟青翠的吟。”
得了赐婚,他?嘴角几乎要咧至耳下,恭恭敬敬地磕头谢恩,快步离开御书房。因着?归心似箭,并未注意五十米开外,神色仓惶的裕王。
卫辞快马加鞭回了府,未见到原该在阶前等候他?的宋吟。
一定是?还在贪睡。
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越过屈膝行礼的众人,径直回了院中?,边走边扬声?唤道:“吟吟,我回来了。”
语气是?难以?掩饰的喜悦。
管家看着?卫辞长大,何曾见过他?这般欢欣,一时脸色白了又白,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用手势示意苍术与南壹追上?。
卫辞扫一眼房中?,与离京前并无二致,处处是?熟悉的痕迹,唯独不见熟悉的人。
他?敛了笑意,僵硬地扭过头,语气平淡:“吟吟呢,可是?去了铺子里。”
“小夫人她,她……”
管家双腿一软往后跌去,被石竹提着?后领方?稳住身形,嗓音发颤:“主子,您请节哀。”
“轰——”
世间静了一瞬。
紧接着?,卫辞耳畔炸开巨大嗡鸣,无孔不入,敲击在鼓膜。
仿佛身处于雷电之间,一声?接又一声?,剧烈刺痛顺着?两耳蔓延至胸口,生长出蛊虫,要自?内而外,将跳动的心脏生生撕碎。
他?仍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连眼都忘了眨,好似一具被抽去了魂魄的傀儡。
裕王与卫母匆忙赶来,四?目相?对,见卫辞眸光一点一点地黯下。
他?终于偏了偏头,从周遭如出一辙的惊恐神情中?,迟缓地接受了事实。薄唇张启,喉头涌出热烫的液体,兴许是?甜的,兴许带着?腥,但他?已?经感觉不到。
世间归于黑暗。
第53章 回家
卫辞昏迷了几日?。
说是昏迷也不全然恰当,御医道是悲痛过度,自个儿不愿醒来。
他面上血色全无,两颊肉眼可见地消瘦,一贯俊美的脸苍白得如同抹了墙灰,愈发像是了无生气的玉像,令活人见之发怵。
夏灵犀守着病榻哭成了泪人儿,期间夹杂着裕王和赵桢仪的声音,似乎还有牧流云。
卫辞听不真切,也不愿去听。
他所期盼的,纵然生气都甜软的嗓音,不会再扑入怀中,鲜活生动?地唤他“阿辞”了。
半梦半醒间,卫辞忆起相?识后的三?次离别。
第一次,她南下?龙云,在京中收到传信时,卫辞破天荒地体验了心?急如焚的滋味。素来娇滴滴的女子,想来仓惶又惊惧,不知受了多少的罪。
第二次,她失足落水,卫辞眼前短暂地暗了一瞬,好似世间万物?皆被攫取了色泽,只余下?灰蒙蒙。幸而下?游并未打捞出尸身,他笃定?宋吟仍旧活着,莫名的信念支撑他不眠不休,终于?得?偿所愿地寻到了她。
自那以后,卫辞潜意识觉得?该日?日?与她在一处。即便忙得?焦头烂额,亦会拒了留宿宫中,在深夜顶着倦容行过长街,只为?回府见一眼心?心?念念的女子。
她睁眼时,如暄妍的雪梅,
她闭眼时,如娇俏的睡莲。
唯有目光所及能看见她,满身叫嚣的躁动?方能停歇。
“辞儿,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浸了温水的方帕落在干涸的唇上,母亲夏灵犀哽咽着唤他,“宋吟的尸身还存在地下?冰棺里头,你当真不愿醒来?你若不醒,谁替她操持后事,谁送她入土为?安?”
尸身。
卫辞心?脏蓦地一缩,意识归位,挣扎着从混沌梦境醒来。他虚弱地掀了掀眼皮,欲追问什么,不料启唇便吐出一口淤血。
夏灵犀瞳孔剧颤,哑声拍打卫侯爷,示意快些传唤御医入内。
乌黑的眸子渐渐有了亮光,卫辞僵硬地偏过头,扫一眼垂首扎针的御医,继而缓缓看向满目关切的双亲,好半晌,从滞涩喉间挤出几个音节:“她……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卫辞依旧难以直白地说出“死”这个字眼。
好在夏灵犀会意,一边沾湿帕子替他润泽双唇,一边将郑都尉彻查后的结果全盘托出。
当时约莫有五艘船,客人不多,火燃起来的瞬间纷纷跳了河,即便有几位受了伤,也不过是胳膊蹭块皮儿的事。
宋吟不会凫水,又与楚姨走?散,想来仓惶之下?四处逃窜,不幸遭断裂的房梁砸伤,失去了行动?能力。
“为?何会走?散。”
此刻,卫辞冷静地出奇,试图拆解每一个字眼,寻到得?以推翻的证据。
夏灵犀自是不知,如实告诉他,彼时夜风吹熄了油灯,黑暗之中,楚姨与死士皆遇到对手。但也不过是短短时间,火光骤然大亮,楚姨与死士遥遥相?望,下?意识便指认对方是暗中袭击的人。
若宋吟另有仇家,尚能往阴谋去推断,可她一介孤女,结识卫辞以前甚至不曾迈出过几回大门。再者?,船夫与被打捞上来的客人,俱是一问三?不知,谁也无法?重现那夜的情景。
听完母亲所言,卫辞阖目,陷入长久沉默。不过这回并非昏睡,夏灵犀与夫君相?视一眼,默契退出里间。
尸身,冰棺。
卫辞只觉喉头一阵发痒,闷咳两声,唇色被溢出的鲜血染得?妖艳。
他该去看看她,可又不敢。
从前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生出惧怖,怕面对黑黢黢的骨骸……
卫辞倏尔睁眼,刻意驱散想象出来的画面,他支起身,小臂隐隐发着颤,吩咐小厮:“备水。”
沐浴过后,他换了一身缟衣,同迎上来的双亲淡声道:“寻个吉时,尽快火化了,至于?骨灰,我亲自送去隋扬。”
“去隋扬?”
“嗯。”卫辞平静地说,“送她回家。”
当初,因永安府送来美人一事,宋吟闹了通脾气,哭着说要回家。卫辞倒是顺着宋家村查到过隋扬,因她在锦州时对此事兴致缺缺,便搁置一旁。
既晓得?大致方位,去了隋扬再细查,真相?很?快会水落石出。
卫辞昏迷几日?,夏灵犀便哭了几日?,美目肿若核桃。一贯脊背笔挺的名门贵妇失去了神采,黯然道:“为?了一个怯懦如鼠的女人,你,你这般浑浑噩噩,还不如学学你爹。”
“夫人!”卫侯爷尴尬道。
卫辞瞳孔微微涣散,想过辩驳两句,告诉他们宋吟并非怯懦之辈,更非母亲口中两面三?刀的人。话到嘴边,又失了说出来的含义。
她已经不在了。
汴州。
若宋吟当真是土著,十指不沾阳春水,此刻怕已饿死在家中。
幸而,后世的寻常家庭,从小便培养孩子的自理能力,洗衣做饭她样样能行,甚至采买了花色好看的布匹,将两间小屋布置得?亮堂堂。
她往瓷瓶插了含着朝露的鲜花,摆在窗前,疲倦时抬头看一看,心?情也随之改善。
手中的话本进?度过了半,明儿便能拿上第一册,去书肆洽谈价钱。
宋吟仔细誊抄完最新章节,揉揉发酸的腕骨,唇角噙着轻松的笑。若他日?,自己的名头能像东来先生般如雷贯耳,此生无憾。
“叩叩——”
院门被敲响。
宋吟屋中俱是男子衣袍,随手捞过一件披上,悄然透过她刻意凿的“猫眼”往外瞧,见是邻家少年,遂扬声问:“何事?”
少年约莫十五,姓沈名珂,比宋吟的假身份还大上一岁。但因是孤儿寡妇,家境贫寒,是以瞧着比寻常人瘦弱。
听闻应声,沈珂哽咽:“魏小弟,不知你兄长可在?我娘忽而久唤不醒,想央你兄长助我抬去医馆。”
所谓的兄长已经结了镖费,宋吟自是变不出来,她“啪嗒啪嗒”朝东厢走?两步,装模作样道:“什么?兄长你要歇息了?好,那我去帮忙。”
演罢,宋吟熟稔地将小脸抹黄,又随手往裤腰处的暗袋塞些铜板,移开沉重门闩。
沈珂知道魏大哥是刀尖舔血的镖师,每日?早出晚归,并不怀疑,只红着眼朝宋吟道谢。
两人合力将沈珂母亲抬上板车,挂一盏窗纸糊的破旧灯笼,破开夜雾缓缓行向医馆。
望着少年因饥饿而过分单薄的肩背,宋吟动?了恻隐之心?,轻声问:“平日?里,都是你娘替人浆洗衣物?维持生计?”
“嗯……”
沈珂低低应道。
重活累活,以沈珂的身板压根儿做不来,倒是先前有个秀才爹,于?读书一事颇有些天赋,做母亲的才咬牙坚持,要供他继续上学堂。
宋吟深表同情,却也不好轻易露富,觑一眼明显发了高?热的妇人,状似闲谈道:“兄长近来愈发忙了,来汴州后我顿顿都瞎凑合。他今儿还念叨着寻个会做饭的人家,让我自己带上米和菜,上人家家里头去吃饭,你说,这能成吗?”
闻言,沈珂怔怔回头:“我不知道。”
“等你娘醒了帮我问问她呗。”
因是夜里,到了医馆,敲上小半天的门,老医师方骂骂咧咧地出来。目光扫过昏睡的病患,脸色缓和,招呼着将人抬进?屋,又理所当然地支使沈珂去添火烧柴。
宋吟不过是搭把手的热心?邻里,没她的事,便寻了角落坐下?,盈亮黑眸打量起壁橱中的医书。
“兰爷爷,您这么大一间医馆,竟也不招徒弟么。”她比划道,“兄长先前差我来买金创药,就见一个小豆丁坐在这儿。”
上一篇:当炮灰拥有绝世美颜后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