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寗
诚王妃站在一旁默默听着,眼眶微微发红,像是哭过。
裴芸伤了脚,也走不远,只能与诚王妃一道将太子和诚王送至东宫宫门处。
再远,她能走也不愿走了。
诚王妃还想送,但被诚王劝下了,道她身子不好,不必送那么远,又转头同裴芸借轿子,好让诚王妃出宫时少走些路。
诚王妃似是很不舍诚王,说着便掉了两滴眼泪,诚王慌了手脚,忙俯身去哄。
这厢难舍难分,倒显得裴芸与太子格外平静疏离了。
李长晔收回落在诚王夫妇身上的视线,看向裴芸。
见她亦盯着那处,料她心下定和诚王妃一样舍不得,只是向来稳重,未表现出来罢了,他便定定道:“孤会早些回来。”
裴芸闻言转头看来,却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因他几乎每回都是这般说,却次次去得久,前世还险些错过谌儿的百晬宴。
“是。”她福了福身,“殿下切记保重身子。”
太子颔首,示意诚王莫误了时辰,诚王不得不放开诚王妃,同太子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看着远去的马匹,裴芸若卸下千斤重担,想到好多一段时日都不必再与太子虚以委蛇,看这阴沉沉的天都觉日光明媚。
不过,她欣喜难抑,却有人不是。
诚王妃仍站在原地,久久凝着马消失的方向望眼欲穿。
裴芸倒也能理解,诚王与诚王妃成亲不过大半年,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一下分开两月,心下定然不舍。
她上前欲劝上两句。
然因着站了太久,才走了几步,裴芸便觉伤脚一阵刺痛,蹙眉侧下半边身子。
或是以为她要跌跤,横空伸出一只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了起来。
裴芸惊了一惊。
顺势看向扶住她的诚王妃。
自幼体弱多病的人,会有这般大的气力吗?
第28章 家书
裴芸疑惑间,那手已然伸了回去,紧接着,她就听得一道轻柔娇软的声儿急道:“太子妃,您可有事?”
裴芸眨了眨眼,再度看去,入目仍是那张人畜无害,圆润可爱的面容。
适才在这张脸上闪过的一丝慌乱仿佛是她的错觉了。
“我无事,不过是站得久了些,受伤的脚踝又有些隐隐作痛。”说罢,裴芸转向书砚吩咐道,“备顶小轿,送诚王妃出宫。”
“不必了。”程月沅推拒道,“娘娘行动不便,更需小轿,我平日里活动得实是少些,多走走反而更好。”
见她语气真诚,也无勉强的意思,裴芸没再继续劝说,只吩咐云墨陪着诚王妃一道出宫。
看着诚王妃由婢女半扶着而去,裴芸亦转身,书砚问她可需小轿,她摇了摇头,慢腾腾走回了琳琅殿。
太子这一走,裴芸只觉做事都没那般束手束脚了。
养了□□日,待彻底养好了脚伤,裴芸便去同高贵妃告了一声,带着谌儿出宫回了国公府。
离她上回回来,已快有两月了。
周氏早早等在了府门口,甫一见着女儿和小外孙,简直乐不可支,当即从裴芸手中接过谌儿,一声声“心肝儿”地唤着。
她上一回见谌儿还是在他百晬时,这会子孩子已五个月大,又长得格外皮实,圆滚滚,白白嫩嫩,糯米团子一般,抱在手上沉甸甸的。
裴芸怕母亲累着,示意她交给乳娘,周氏却是不肯,愣是一路抱着谌儿去了花厅。
打头一眼见着母亲周氏,裴芸便觉她容光焕发,气色教之从前红润了许多。
也是,既不必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裴老夫人这个婆母时时刁难,也不必烦愁王氏这个妯娌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日子舒坦了,气色自然也就好了。
裴芸正与母亲说着体己话,一个活泼俏丽的身影便小跑而入,欢喜地唤了声“阿姐”。
周氏见得裴薇这冒冒失失的样子,不禁一个劲儿地皱眉,对着裴芸叹气道:“你瞧瞧,你而今不拘着她,她整日里就只知玩闹,五日里有两日要去跑马的,就是静不下心来做做针黹,实在不成个样子。就这般,将来又如何嫁人……”
看着母亲担忧的神情,裴芸反是笑了笑,倒是一点不愁。
“母亲怎想得这般长远,离咱们嬿嬿嫁人还早着呢。”
周氏反是更急了,“哪里还早的,今岁便要及笄,顶多再过两年,也得嫁人了吧。”
“既得还有两年,且先让她快活着。”裴芸稍敛了笑,认真道,“待她将来嫁作人妇,自由如意的日子定然是要少了。”
闻得此言,周氏怔愣了一下,少顷,低叹了口气,颔首道了句“也是”。
见整日唠叨自己的母亲被姐姐三两句就给劝住了,裴薇高兴地拉着裴芸的胳膊晃,“还是阿姐对我最好。”
裴芸抬手在她鼻尖刮了一下,“虽得我不拘你,可你平素也得注意些,万一遇着心仪的男子,教他看见你这副样子,莫不是要被你吓跑了。”
“我何来心仪的男子。”裴薇不屑一顾道,“若他不能让我随性而为,过得舒坦,我缘何要嫁他的。”
听得这话,裴芸面上的笑凝了凝。
而今不假思索道出这话的裴薇不知晓,前世的她被迫出嫁,过得就是那般身不由己的日子。
但听她所言,想来如今是真的还未遇到前世她藏在心里的那个人。
且不论那人是谁,是何身份,会不会和她家嬿嬿有所结果,但这辈子,她只想让她家嬿嬿嫁给自己欢喜的男子。
裴芊是在她们母女三人聊得最热络的时候过来的,说是听闻裴芸回府,特意前来拜见。
周氏虽厌恶王氏,但不至于因此迁怒裴芊,她其实也看得出,多数时候裴芊对她那母亲和祖母的顺从都是迫于无奈,实则本质上并不坏。
既得人来了,周氏便也热情地招呼她留下一道用午膳。
膳罢,吃茶消食间,裴芊蓦然对着裴芸道:“长姐,前几日,我新得了一盆兰花,那颜色很是别致,长姐可要去我那儿瞧瞧。”
裴芸颔首道了句“好”,又托母亲周氏将谌儿抱去她院中午晌片刻,这才跟着裴芊去往她那院落。
而裴薇打一听闻赏花,就生不出丝毫兴致,便没一道去。
在裴芊屋中坐下,裴芸便寻了个由头,将一众仆侍都退了出去,打席间裴芊频频看向她时,她便知她有话要说。
见裴芊自里屋取出一副马鞭搁在桌上,裴芸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前几日,三妹妹带着我去京郊马场跑马,有一位衣着不凡的公子将此物交予我,说三妹妹的马鞭有些旧了,欲将此物赠于她。”裴芊缓缓道。
裴芸秀眉蹙起,“是哪家的公子,予你此物时可曾自报家门?”
“有。”裴芊颔首,“他说他是建德侯的四公子。”
建德侯的四公子……
裴芸心下一震,原这邵铎竟这么早就与嬿嬿有了接触。
前世,她让她家嬿嬿嫁的就是这位建德侯的四公子,邵铎。
邵铎心仪裴薇,是自己向国公府求的亲,且求了不止一回,第一回 被她兄长裴栩安拒了,可四年后,待裴薇为周氏守孝期满,他复又入宫求她将裴薇许配给她,彼时裴芸为了裴家,替她妹妹答应了这门亲事。
可她万万没想到,婚后的裴薇会过得这般艰难,邵铎虽对她还算不错,然她那作为侯夫人的婆母却是个不好相与的,嫌她粗鄙不识礼数,不懂持家,明里暗里再三为难,那邵铎愚孝,又不敢违逆母亲,只能劝裴薇忍下。
她那妹妹原是个性子比她更倔的,奈何只能忍气吞声,低三下四,一个劲儿将苦往肚里咽。
如此,不过几个月就病了。
哪能不病的,夫君非自己所喜,婆母诸般刁难,甚至在府中遭人陷害,她的嬿嬿上一世分明是被她推进火坑,生生磋磨死的。
可那邵铎这一世竟又看上了嬿嬿。
裴芸自前世的回忆中抽出来,稍缓了缓起伏的心情,看向裴芊道:“丢了吧,那位四公子不适合嬿嬿。”
“丢了?”裴芊看着那马鞭,抿了抿唇,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裴芸一下便懂了。
她没想到,这丫头的野心可着实不小。
虽得她心底并不能将裴芊视作如嬿嬿那样的妹妹来看待,但毕竟是一家人,裴芸还是道:“听闻那建德侯夫人并非什么温顺的脾气,想来是不好伺候的,嬿嬿将来嫁过去,若与婆母不对付,日子又如何过得舒坦。”
裴芊垂下眼眸,似是听进去了,“是,芊儿明白了。”
裴芸凝视她片刻,复又道:“你若觉得丢了可惜,只消不到嬿嬿手中,如何处置都随你心意,只我提醒你,切莫忘了‘分寸’二字。”
裴芊倏然抬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来。
没想到裴芸会同意此事。
裴芸其实算不得同意,只是觉得她也没必要阻止裴芊。
若她成了,于裴家也是一份助益。
且嬿嬿受的罪,她不一定会受,嬿嬿心思单纯,性子又耿直,全然不懂那些内宅阴私,明争暗斗,自然在遭到陷害时无力还手。
可裴芊机敏,亦有心机谋算,或是更适合做那高门的主母。
不过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且看她本事了。
见裴芊喜形于色,裴芸强调道:“记得,行事谨慎,绝不得有损裴家的声名和利益。”
裴芊重重一点头,“芊儿谨记。”
待谌儿午晌醒来,已是申时,裴芸抱着尚且有些睡眼惺忪的谌儿同母亲周氏道别。
周氏舍不得女儿和外孙,也不知下回见是几个月之后了。
裴芸安慰道:“女儿身在东宫,每两三月回来一趟已是频繁,母亲该高兴才对,指不定等女儿下回回来,府中便更热闹了。”
周氏以为,裴芸此言之意是她下回回来,太子或是李谨也会跟着一道来,点了点头,伤感这才少了些。
可周氏并不知晓,裴芸指的热闹,是指不久后,她那多年未见的兄长也该凯旋回京了。
打她父亲过世,兄长接过父亲衣钵,镇守邬南,她已十余年未再见过兄长,毕竟戍边将领无诏不得回京。
前世,她兄长凯旋,然不足两年边塞告急,他复带兵上阵,却再也没有回来。
在裴芸心中,她的兄长是除却父亲之外,她最依赖信任的男子,而今她只等一个多月后,亲手将替兄长缝好的香囊交到他手上。
粟州城府衙。
诚王忙碌一日,自屋内换下一身粗布麻衣,神色黯然地行至太子书房。
见他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李长晔只淡淡扫他一眼,“亲眼瞧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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