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109章

作者:三六九龄 标签: 种田文 爽文 科举 成长 轻松 穿越重生

  江载雪跌坐在地上掩面而泣。

  同他一道来的裴惟在得知沈持避而不见后倏然想明白了个大概,他勉强回来几分理智,说道: “沈归玉救夫子是情分,不出手相救也是本分,咱们不能强求于他。”

  “周大珏周大人在京城为官多年,”他又说道:“都无济于事,更何况沈归玉,京城的地皮他都还没踩热呢。”

  他甚至还对赵蟾桂说道:“京城的水深,你家大人谨慎趟是好的,若他有心也有余力的,还请救孟夫子一命。”

  沈持躲在暗处听见了,心道:裴兄你放心吧,会救的,我跟你们又何尝不是一样的急呢。

  “江兄一时糊涂,”裴惟又低声说道:“过后他会想通的,归玉兄我知道你能听得见,请千万别和他一样。”

  沈持舒了口气,心想,总算有个头脑冷静的人了。

  他又在心中默默说道:你我挚友多年,我岂会同江兄计较这样的小事情。

  江载雪被裴惟和赵蟾桂劝了许久才冷静下来,他咬着唇说道:“也许……沈归玉是对的,他不能乱了阵脚,他得冷静……”

  他对着沈持的书房一拱手:“归玉,这次可能是我错了。”说完,他脚步虚浮地离开驿站。

  屋中,沈持走下阁楼的杂物间,眉头深锁。

  “赵大哥,”他哑声说道:“你去打点儿酒,买些酒菜来。”这是他平生头一回主动要买酒喝,看样子要借酒浇愁,这让赵蟾桂惊了一惊:“大人,咱们最晚后天就该启程去京城了。”

  皇帝萧敏给他的五天假用尽了。

  说不定明日一早,沈煌夫妇带着沈月就来了呢。今晚喝个宿醉可怎么好。

  “无事,”沈持说道:“天冷,我想喝一杯酒暖暖身。”

  赵蟾桂只得去打酒,回来后给他斟了很小一杯。好在沈持不是贪杯之人,小酌两三口便放下了,笑着说道:“好了,全身都暖了,今儿早些睡吧。”

  赵蟾桂:“……”原来他是借酒入眠啊。

  这夜沈持睡得极早,二更初便熄了屋中的灯,之后再无动静。

  夜间小雪忽至,翌日清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雪粒,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门外有车辙声,沈持出去一看,一个穿藕粉色绣荷叶斗篷的大姑娘恰好从马车里下来,正是沈煌夫妇带着沈月到了,他笑道:“爹娘,阿月,冷不冷,快进屋来。”

  沈月看见沈持就要跑向他,被朱氏一把拉住:“你俩都大了,虽是兄妹,却也要克制知礼矜持些,免得去了京城叫人笑话。”

  她听说京城的规矩很多很多。

  沈煌则看着沈持,意思是听你娘的吧。

  沈持笑笑:“娘,阿月还小,一家人无须拘束。”

  人到了他不再耽搁,这就启程。坐进马车时,沈持笑笑:“阿月坐哥哥身边吧。”

  沈月欢快地挪过去挨着他坐。

  从秦州府去京城一路上就顺利多了,全是平坦的官道,黎明启程,黄昏住宿,七八日功夫就看见京城的城楼了。

  “到了京城,”沈持摸了沈月的头说道:“哥哥想请个大夫给你看看病,好吗?”

  京城应当云集了天底下最好的大夫吧,指不定有神医可以妙手回春治好沈月的哑病呢。

  沈月看着沈持问:“得,不救,孟……夫子……吗?”

  沈持给她整理了一下手炉拿着取暖,郑重地说道:“阿月,这件事先放在心里,好不好。”

  ……

  京城,冬日的午后太阳西沉,像一颗掉在地上打碎了的鸡蛋,蛋黄浸出来,把西边的天空染上几分昏黄。

  大理寺中。

  贺俊之坐在大理寺的书房中,他伸出手在书案上一抹,苍白的指尖竟有一层细微的灰尘。

  又好几日没进过书房了。他近来总是很忙。

  他这会儿来到书房,不是为了读书,而是……只是想远离地牢的血腥气,来这里闻一闻书香罢了。

  “大人,”他的心腹,大理寺丞翁泉说道:“沈大人最晚这两日就该进京向陛下复命了。”

  贺俊之:“沈归玉啊,他着实叫本官等得有些不耐烦。”

  翁泉靠近他低声说道:“这次,他跑不了的。”

  贺俊之捏着手里的一块玉佩把玩,忽然手一松,玉佩叮的一声落在书案上,又被他捡起来,瞧着它说道:“他说的对,历朝历代酷吏如厕纸,皇帝用完就扔,张汤、郅都、杜周……哪一个有好下场。”

  “他”,是王渊,他曾经的父亲。

  “大人如今君恩正盛,”翁泉说道:“莫说丧气话。”

  贺俊之幽幽一笑:“你没有听说吗?坊间都说本官是陛下的一把刀啊。”皇帝萧敏爱他,离不开他。

  翁泉摇着头:“陛下离不开酷吏这把刀,咱们就给他重新找一把,等他用顺手了,咱们也就神不知鬼不觉全身而退了。”

  贺俊之拊掌大笑:“昌远兄,你去凤元楼订上一桌酒席,等着给沈归玉接风,本官还欠他一顿饭呢。”

  昌远是翁泉的字。

第112章

  十二月二十一日, 民间祭灶君的前两天,沈持一家抵达京城的城门外。挑开帘子看到巍峨高大的京城城楼,他心中倏然生出敬畏, 凝视着冬日肃杀的天空,想到这繁华无比的京城里, 藏着数不清的争斗与权衡,还有各路见不得人的阴谋, 忽然一阵北风扑进来,吹到脸上如刀割一般, 在古代, 似乎离权力中枢越近的地方, 寒冷和阴影也越多。

  在这里,一旦斗起来你死我活, 常常是赢家通吃, 输家通赔。

  进城之前,依旧没有孟度的消息, 沈持默然良久说道:“爹, 娘, 阿月,你们先进城,之后到秦州会馆暂时在那里等我,我办件事很快过去找你们。”

  在当朝, 各省的会馆除了春闱招待赶考的士子外, 平日也会接待同乡的投宿。

  “赵大哥, ”他又对赵蟾桂说道:“你不用跟着我,跟着去秦州会馆吧,替我照顾一下我爹娘和阿月。”赵蟾桂抿着嘴说道:“好的, 大人。”

  他知道沈持可能要办事去了。

  沈煌听了说道:“阿池,你至少要告诉我们你要去哪里?”万一之后沈持没回去,他也好知道去哪里找人。

  沈持笑道:“爹,我去找獬豸书肆的潘掌柜结一下先前的润笔费好叫咱们安家,而后呀,”他看了一眼沈月:“让他给引荐一位京城名医,再给阿月瞧瞧。”

  其实他说的去找潘掌柜要钱是假,谁知道《雅虫》后来还有没有销路,踏入京城之后,暂且找个地方静一静,做下最后的复盘才是真。一路上思来想去的,或许去獬豸书肆最稳妥,一来那地方不算十分起眼,或许能叫他暂时拖延在京城露面的时间,再细细思量孟夫子的事有无遗漏之处,二来嘛,后天就年二十三了,一家人来到京城要吃穿住行用,说要取一些润笔费安家,此话也不算虚。

  沈煌和朱氏对视一眼,原以为儿子要去为孟度的事奔走,与那个姓贺的酷吏周旋,没想到竟是自家的事,他们各自松了口气,尽管心中隐隐觉得没这么简单,儿子不是那么凉薄之人,不会放着孟夫子不管:“阿池,你快去快回啊。”

  沈月仰起脸,似乎在说:哥,你当心些啊。另外,我又让你受累了。

  沈持:“没事的阿月。快去吧。”

  他看着爹娘欲言又止的忧愁面色,又跟沈煌夫妇说道:“儿子最晚明日就回去。”

  明日他要向宫中递奏折请求面圣复命,没有再不露面的道理。

  沈持最后又做了假设:如果大理寺抓走孟度罗织罪名真是冲着他来的,那么只要他明日他一在秦州会馆露面,他们就该找上门了。

  倘若他俯首听命呢,也许他们就放了孟度,要是他生出反骨呢,人家手里捏着筹码继续要挟,直到他就范为止。

  亦或,鱼死网破。

  这是沈持最倾向的预判,不过不到最后,他也不敢说后续完全会是这么个走向。

  因而还要给自己留出最后的时间,再细细琢磨一番。

  说完,他独自一人从马车里下来,目送着家人先进了城门行于车水马龙,而后深吸口气,大步走进京城。

  入城后,沈持立即雇了辆马车,一点儿都不耽搁,直接到獬豸书肆去。

  到了地方,他递进去帖子,很快潘掌柜就从里头出来了,看见他狠狠地打量一遍,一团和气的脸笑起来带着财气:“沈大人还是年少俊美,一如杏榜春风得意看遍长安花之时啊。”

  西南多雨,让沈持的脸捂得越发面色如玉,似上好的细瓷,除了眼下泛青之外,找不到一丝瑕疵。

  就连当年自诩美男子的贺俊之,那会儿他还叫王俊之,少年时也难及他七分的风采。

  沈持:“潘掌柜也是越发财气熏人了。发大财了吧?”

  潘掌柜笑得更开心:“没有比沈大人更会说话的了,快,沈大人,来,咱们进屋说话。”

  二人进屋后宾主落座,少不了一通寒暄,潘掌柜说道: “沈大人的《雅虫》到了七月份的时候卖得很好,许多人按照书中写的给蝈蝈点药,皆不能成功,都盼着大人回来带着咱们玩儿个稀罕呢。”

  沈持摊手笑道:“看来在下回来的不是时候,当等到明年夏末初秋再回京。”

  潘掌柜又笑。

  过了片刻。

  “按照大人说的,”他给沈持斟了一杯热茶让他暖手:“《雅虫》一书卖出的银两刨去先前支付给大人的润笔费,咱们五五分,您的那份呀,统共有百又六十七两银子。在下都给您算好账存着呢,一直在打听您何时进京呢。”

  沈持没想到能这么畅销,自然流露出几分惊喜:“多谢潘掌柜,说真的,我这一家老小来了要安置,还真是需要一笔银两呢,潘掌柜真是雪中送炭,多谢了。”

  好像自己当真是来分钱的。

  潘掌柜:“沈大人客气了,要是买宅子置办产业有需要的,随时吩咐在下。”

  “哟,这件事还真要麻烦潘掌柜了。”沈持笑道:“麻烦您给问着点儿,这会儿谁家的宅子出租,至少要个两进院的。”

  “有什么麻烦的,”潘掌柜说道:“在下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认识的人多,这事儿包在下身上了。”

  “只要明年秋季,沈大人给咱们弄只会‘憨叫’的蝈蝈来开开眼就成。”

  沈持:“莫说一只,一串都行。”

  潘掌柜哈哈大笑。

  沈持低头喝茶,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坐着。

  前一阵子,潘掌柜听说了大理寺抓走孟度的事情,京城有人起初不晓得贺俊之发什么疯,从偏远之地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孟举人做什么,后来有人挖出来,说道:“这孟度啊,是三十多年前御史孟朝的儿子,是新科状元郎沈大人的启蒙夫子……”

  传开之后,他们都说接下来有好戏看了,有恨透了贺俊之的书生们已经准备好纸和笔,打算写本《状元郎救夫子》的催泪话本了。

  此刻沈持就在眼前,潘掌柜也好奇,心道,沈大人一进京不去为你老师奔波,反倒先到这里来了,说打探消息吧,他坐这么久了也不开口……终于忍不住拐弯抹角地问:“沈大人夜里没睡好吧?离这里不远的欧阳大夫,开安神药特别管用,在下曾有一段时日不安寝,喝了他一副药当晚睡得被抬走都不晓得,大人若是需要,在下带大人也去开一副来。”

  “在下倒不需要,”沈持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却只当不知,笑了笑说道:“不过我正在寻求神医呢,潘掌柜可否举荐一位,能治哑病的?”

  潘掌柜惊问:“哟,谁得的?”还没听说过京城有谁能让哑巴开口说话的呢。

  沈持痛心地说道:“是舍妹。”

  潘掌柜的眼神瞬间变得同情起来:“令妹多大了?”

  沈持:“十四。”

  “哎哟,那是要赶紧治,”潘掌柜数着京城名医:“齐大夫,黄大夫,侯大夫……齐大夫擅长小儿夜啼哭,黄大夫能治丈夫不举……”

  沈持:“……”最后听着一位叫孙高的大夫还不错,他道:“这位孙大夫,找他看病的人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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