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121章

作者:三六九龄 标签: 种田文 爽文 科举 成长 轻松 穿越重生

  可见京兆府的差事一直是滚油锅里捡金子,刺猬窝里摘花, 有点难以下手。

  无奈沈持还是觉得朝廷给的实在是有点多, 他缺钱, 人穷志短,这俸禄也还是可以挣的,试试吧。

  他安慰自己, 京兆少尹的活儿虽不好干,但他毕竟主抓的是地方治理——京兆府是比较特殊的州府,一般不会有机会直接卷进牵连朝堂大事,保命相对容易些。

  事到如今,只能想着不好干的活儿自有它的好处。不然,还能怎样,清闲事少俸禄高的官职多的是,这不是不给他随便挑嘛。

  沈持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接受了吏部送来的少尹官印,拿在手上一看是镀金的,翰林院正六品修撰的官印是青铜铸造的,放在一处,少尹官印比起修撰的官印,不仅黄色更显贵气,连龟纽的眼部造型看来都更深沉精明,对比下来,六品的青铜官印上的龟纽是有点眼神清澈的。

  不得不说,做龟纽的工匠也是个人才,这么微末的细节都考虑到了。

  从四品的官袍是绯色的,当朝四品以上官员皆着绯色,只是补子不一样,四品的是云雁,取忠贞仁爱之意,上忠贞于君,下仁爱于民,从四品的大雁尾巴上有一抹黑色,正四品没有,只这一处细微差别。

  新旧龟纽,官袍放在一处,似乎见证他从仕途新人到可能是官场老油条的转变,他在心中呵呵两声调侃了自己一会儿,开始做翰林院这边的交界,以及到京兆府去上任的准备。

  沈持高升的消息一出来,林瑄抽空跑来恭贺他升官:“归玉兄,我说的怎样,竹节胡同好吧,你住进来才多久就高升了,以后还要步步高升呢。”

  从六品官到从四品,看得他都眼热,恨不得今年加开恩科,让他去考会试及早登科,一步跨入仕途。

  沈持笑道:“是呢,这地方真吉利。”

  心中却道:你哪里知道我心里头紧张成什么样子了。

  但他不是一个习惯倾诉的人,面上看起来永远是运筹决胜的模样。

  林瑄又笑道:“对了归玉兄,那次你去我家,我爹和我叔父看你少年得志为人又磊落洒脱,想为你牵线做媒,你可有意,找什么样的女子为妻?”

  寻一门中意的亲事,岂不是双喜临门。

  沈持:“只怕过两日去京兆府上任后一心要扑在治禁上,即便娶了妻放在家中也要叫她受冷落,还是放一放再说吧。”

  着实分不出心来娶妻的心思。

  “说的也是,”林瑄说道:“这样,我让我爹和叔父为你留意着吧。”

  沈持谢过他。

  二月初三是他履新头一天。四品以上的官员要上早朝,他得五更初起床,在天还未亮的卯时初赶到皇宫的太和殿去参与朝会,之后在辰时初散了朝去京兆府上值,比之从前,等于每日多了一个时辰的工作时长。

  本来在翰林院上值的时候,早起还能打会儿八段锦锻炼下身体,之后这段时间被上早朝给占了,少不得又要改一改生活习惯。

  这天是个阴天,早上出门天还黑着,开春积雪在融化,路上又滑,沈持骑马走了两步,马蹄打了一次滑,险些栽倒。这时他才留意到一个问题,京城大员上朝的路上没有路灯,据说先帝时京兆府太穷了,点不起路灯,于是当时的京兆尹编了个怕夜里燃着油灯引发城门失火的理由,上奏撤了路灯,从那会儿起,朝廷大员在冬日或者初春时节只能自己马车上挂着灯或者摸黑上朝。

  说有一年冬天清晨下大雪,滴水成冰,一个老大人摸黑赶去上朝——清贫点不起风灯的官也是有的,不小心摔了,摔了之后在那里呼救,奈何刮着大风,路过的官员匆忙赶路,没留意到他的呼叫,等天亮后有人发现告知其家人时,人已经冻僵了,抬回去没多久就过世了。

  之后,所有上朝的官员,几乎都有家丁跟着,打着风灯前行。

  沈持勒马慢行,尽管如此,路上还是超越了好几驾马车。好多老大人看着这么年少的官员与自己列于朝堂之上,心中那个羡慕啊。

  他这前程,将来不知有多优秀,必是要在他们之上的。

  沈持早早来到东华门外,他立在那里,身上佩戴的鱼袋、玉带、牙笏将他衬得矜贵,绯色官袍更衬他颀长的身姿,要说先前他是青袍美少年,从今天始往那儿一站就是绯衣一朝臣,英姿洒落,很是惹眼,宫门一开,连太监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一些快要致仕的老大人们恭贺他,户部尚书秦冲和还玩笑说道:“温大人下手太快了,只怪本官迟了一步。”

  这玩笑倒有几分真心,以沈持的头脑,要是在户部运作,他们必是能日进斗金的。只恨自己下手慢,没把这样的贤才招揽过来。

  说笑几句,很快到了入太和殿的时辰,都肃然整衣,端好笏板上朝去了。

  从四品上朝的时候是站在最末的,离皇帝最远,沈持只能看见一个明黄色的影子,不过,他又没什么需要上奏的,只安静地听就行了,远近又有什么干系。

  朝会上,最多的事就是御史弹劾监督各衙门官员,然后其他衙门同皇帝哭穷,向户部要银子,其他还真没别的了。

  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也是掐着点儿,皇帝萧敏没耐性听下去了便找个理由,或者直接摆摆手命退朝,然后拍屁股走人。

  百官随后从太和殿中出来,各回各衙门当值去。

  散朝后从太和殿出来,沈持又收到来自老大人们的一波恭贺,然后和京兆尹温至老大人一道去京兆府。

  京兆府在翰林院和六部之后,离得比较远,他在街上骑马慢慢走着,一路主要是等温至,温老大人真不辜负他的姓,温吞吞的,极慢,沈持在后面总想抽拉他车的马两鞭子。

  就这样一路晃悠到京兆府衙门,沈持被冻得不轻,在考虑以后要不要换马车上朝。

  到了京兆府才知道,不光该有两位的京兆少尹空缺多年,连底下应有的功曹、司录、司户、司仓参军等该有的掌各项事宜的七名参军都只有四名,缺仨,连专门缉捕盗贼的法曹参军都没有,一个萝卜填好几个坑,比想象的还不好干。

  且看京兆尹温老大人的意思,也不打算再找皇帝或是吏部要人了,就让沈持一人来挑大任。

  沈持:还真看得起我,呵。

  “沈大人,咱们这就破案,抓人?”温至让司仓参军——掌租调、公廨、仓库、市肆等民生事务的钱前抱来一堆案卷,全是新鲜的,贺俊之离开京城之后发生的偷盗案件。

  薛家的放在第一卷。

  沈持问道:“温大人,抓了人之后,又该当如何?”

  温至开始给他讲史,说唐代京兆尹治理京畿一带,采取的手段大都是“棰杀”“杖杀”,“辄杀尤者以怖其余②”,说人话就是抓住了就杀掉,尤其是领头的,震慑旁人,以儆效尤。

  沈持:这不是跟贺俊之的手段一样,专尚刑威,一杀了之。

  这么简单,你一个人就能干的事,找我来做什么,还不是不想担滥杀的恶名。老狐狸。

  他没说话。

  温至:“沈大人以为呢?”

  “温大人,”沈持这才笑着说道:“下官初来乍到,想先浏览卷宗。”

  温至催不动他,只得笑道:“沈大人请。”

  沈持从钱前手里接过卷宗:“烦请钱大人再把户籍,以及近来来往京城的人士置地买宅子的契约文书给本官瞧一瞧。”

  钱前说道:“好,下官这就给沈大人拿来。”

  不到半天时间,京兆府所辖的户籍人口、近来置地买宅子的契约文书,一共两堆,很快尽数堆到了沈持的面前。

  他这一瞧这些便是十天半月,光瞧,愣是不见动静。

  且他上任京兆少尹后不拘小节,没有官架子,散值后时常穿着常服,手里摇着文人装逼用的折扇,在京城大街小巷溜达。

  这一溜达又是大半月。被寄于治禁厚望的京兆少尹一天到晚无所事事,京城的盗贼们更加横行无忌,偷盗之事愈发频繁。

  期间沈持被帝召到上书房去问京城治禁之事,他道:“陛下,能否宽限臣几日。”

  皇帝萧敏笑了笑说道:“既如此,朕准允你一个月,够吗?”

  沈持:“眼下看是够了。”

  “沈爱卿没别的事就退下吧。”萧敏近来气色极好,笑呵呵的,看来宫中有喜事了,果然,告退的时候丁吉送沈持出来,告知了喜讯:“沈大人快有红鸡蛋吃了。”

  宫中要添丁了。

  沈持:“……”怪不得皇帝忽然变得好说话了呢。

  “是郑才人有孕了。”丁吉说道:“可把万岁爷给喜欢的呀。”

  沈持:“……”

  如此看来户部尚书秦冲和要卯足劲儿给攒银子了,毕竟天家添丁,要花的银子如流水一般。

  果然次日在朝堂上看见户部尚书秦冲和,耷拉着一张脸笑都笑不出来了。

  ……

  到了四月初杏花繁,日日春光斗日光时。

  距沈持上任京兆少尹已经两个月了,还是毫无作为,且没有动手治禁的准备。弹劾他的折子越来越多,都在说新上任的京兆少尹不作为,让京城的盗贼越来越猖獗了。

  每每这个时候,皇帝萧敏都选择性听不见,左顾而言他,反正就是留中不发。这既是对沈持的信任,也是对他的警告,如果真如他期待的那样,后续有出其不意的大动作,现在就当御史言官们放屁,如果没有,在京兆少尹的位子上尸位素餐,那么这些弹劾的折子,都会被用来算账。

  沈持亦对御史的弹劾置之不理。

  又过了半个月。

  一名叫张达的人在城南置了一座五进院的宅子,而且买了十名奴仆,沈持查了他的来历,这人竟是外地一名农户,非商非官,这么大的手笔,有点可疑了。

  沈持让功曹参军手下的衙役将此人盯紧了,且不准走漏风声。

  张达买了宅子后并没有搬进来,而是等了半个月,宅子中才有动静,一天夜半,他带着奴仆住进去了。

  沈持命人继续暗中盯着张宅的一举一动。

第124章

  张达住进新宅后, 每日命奴仆采买米面果蔬,跟普通人家过日子毫无二致。张家的家仆甚至还和街坊邻里打起了交道,进出时闲聊几句家常里短。

  京兆府这边继续不动声色, 沈持每日上值依旧在翻看一桩桩偷盗案的卷宗、京城的人口户籍、契约、文书,散值后又开始穿着常服, 摇着他的折扇在街肆、胡同里漫步了。

  他尤爱与街头路口的长者下棋,往往从衙门散值到黄昏天黑, 一下就是半天,有输有赢, 输了约别人次日再下, 赢了别人请他第二天继续。

  城南棠棣胡同, 就是张宅所在的胡同口的一位六十多岁的吴姓老伯最喜与沈持下棋,不多久他二人成了棋友, 几乎每天都要在棋盘上杀得天昏地暗。

  吴老伯是个有秀才功名的, 下棋之余,还能和沈持扯扯学问, 他们说秦丞相李斯临刑前的“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 岂可得乎。①”, 探讨这么一个能人是怎么栽倒在赵高手里的,也说一代词宗秦观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②”是词中之最,再无它句能超越……一老一少热络得很。

  这时候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了, 新科状元郎, 一步高升到从四品京兆少尹的沈持纵然才藻纵横词理典雅, 草拟诏书,应制作文援笔立成,但在做官治禁上着实是个草包, 办不成事。

  就连那些在京城犯案的盗贼也不把他当回事,甚至在白日里到街肆上割行人的钱袋子行窃,还扬言说想去京兆少尹沈持家中瞧瞧藏有什么宝贝。

  四月底春日已深。

  一连盯了许多天的京兆府的衙役们还是一无所获,烦躁得不行,他们向京兆尹温至抱怨,说京兆少尹不下令抓捕盗贼而是天天派他们盯梢张宅,于治禁全无好处,耽误他们立功真是个庸才。

  温至来找沈持,语调已然生硬:“沈大人不要忘了,咱们京兆府得治禁呀。”

  “温大人莫急,”沈持慢条斯理地呷着清茶:“盗贼偷盗手法之高明,让人叹为观止,下官束手无策,这不是正在想法子嘛。”

  要不民间都说偷盗是一门手艺呢,还有人专门拜师学这一行呢。

  温至愤愤然拂袖而去:“……”忽然有些想念贺酷吏是怎么回事。

  那人在京城的时候,他每年只等着领俸银就行,哪儿需这般劳心。眼看着京兆府积压的偷盗案件越来越多,他忍无可忍之下转头上了一本奏折弹劾沈持。这回,皇帝萧敏装模作样地训斥了沈持一顿,命他开始撒出京兆府衙役,缉拿盗贼。

  沈持自然是不敢违抗皇帝的,当日就把能抽出来的四十多名衙役派了出去,让他们去缉盗。

  茫茫京城,寻找盗贼犹如大海捞针谈何容易,三日后,不出所料,衙役们尽数空手而归,连个盗贼的影子都没见到。

  垂头丧气地坐在京兆府的衙门里叹气。

  沈持一点儿都不意外。这么多年京城的地界上鲜少出现偷盗,京兆府的衙役们几乎没有与盗贼周旋的经验,战斗力堪堪为零,能成事儿才怪。

  碰壁后遂消停了两三日。

  到了五月初二夜里,沈持打算就寝了,忽然赵蟾桂来敲门说一姓吴的老者来见,他立刻趿着木屐出来:“吴伯。”

  这位吴姓老人家住在城南的棠棣胡同,就是张达所购宅子的所在,他使了个眼色闪身进来,说道:“沈大人,今儿张达的仆人同咱们街坊说漏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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