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六九龄
这时候杨夔和他夫人林氏走了过来:“沈大人,你们快走吧。”说完,他叫一名侍卫从后门送他们出去。
……
这个世上大概是没有人不怕蛇的,更何况还是毒蛇。段若嫣的人没想到他们会没有等到沈持,却等来了那么多蛇,这是捅了毒蛇窝吗?吓得他们赶紧让开了道儿。与此同时,沈持他们从后门出去,听着段若嫣手下的吱哇乱叫,他们迅速地走进夜色之中。
林老夫人哭道,我们放你们走,还送你们出城,你们可不可以把我的嫱儿给我留下?
左文嫱拉着左当归给他磕了个头,说道:“外祖母,我和当归回家了,以后若有时间再来看您,你和外公保重身体。”
……
段若嫣的人被蛇袭击了,大半夜黎明最困的时候惊魂甫定,等大天亮蛇影消失时,杨氏宣抚司署大门敞开,人进进出出,哪里还有半点沈持的踪影。
段若嫣气道:这必是杨夔老匹夫的伎俩,可恶。她顿时无关扭曲,下令:“给我追到迪庆郡去。”
天亮后,沈持一行人出来楚雄郡,很快到了迪庆郡的时候,燕正行的手下有三五十人赶来,他们合拢在一处,七八十人一起同行,这里有很多黔州府过来做生意的商行,更利于蒙混。
漆器商行掌柜郎愿带着伙计与他们分道扬镳,做人家的生意去了,只余下沈持一行朝廷的人。
迪庆郡大大小小的土司共有三十多个,都是一个个的土皇帝,从前就不怎么服大理段氏的管教。得知沈持到来,甚至还有人递了帖子来想与他见一面,都有自己的算盘:大理段氏的楼眼看着要塌方,他们当然得给自己找朝廷这条后路了。
沈持不敢怠慢,在这里停留数日,拜访了几家热情的土司,听说他们在楚雄郡遇到了段若嫣的兵马,侗族肖氏土司肖励大笑:“段大将军这次带她的相好上阵了吗?”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沈持像瓜田里跳得最欢腾的猹:“不知肖土司所说的是哪位将军?”
肖励大笑:“段大将军的相好多,每次出征都跟你们中原皇帝翻牌子似的带一个上阵,哈哈哈……”
沈持陪笑:“……”
呵。段大将军还挺有情调的嘛。
这次途径迪庆郡的时候没有什么波折,但是此郡比较大,沈持他们翻山越岭,启程后足足走了一天一夜才出来。
途中,史玉展几次三番要背着左当归走路,可把他累得不轻,吹牛的次数少多了。
眼看着要到金沙水一带的彝族左氏土司的地盘上了。
然而段若嫣也不是吃素的,迪庆郡是个刺头,一众大小土司不听她的不说,还得给她使绊子,想在这里杀沈持比较难,她直接绕过,在通往金沙水的一条要道上堵住了沈持一干人。
狭路相逢,对方是勇者,真让人头疼。沈持等人只得又退回迪庆郡内找了家客栈住下,但段若嫣不断逼近这里,已经离他们不足三里地,很近了。
彰武将军燕正行说道:“沈大人,我手底下现在有四五十人,对付他们百来人。虽说没有十足的把握取胜,但也可以拖住他们一段时间,到时候你们见机赶紧走,越快越好,别管末将。”
这一仗是饶不过去了。可以预见的是,伤亡也会很严重。毕竟要硬拼。
但硬拼不是两眼一抹黑拎刀就冲,还是要刺探对方军情的,燕正行亲自当探子去摸段若嫣这次所带人的详情,为即将到来的恶战做准备。
回来后沈持问他:“听说段大将军此次带了她的相好来,不知道燕将军,可有察觉?”
燕正行心中叫了声“乖乖”,说道:“跟随段若嫣左右形影不离的,倒是有个副将,末将听人叫他崔将军。”
沈持:“长得什么模样?”
“是个年少的武将。”燕正行说道:“眉黑,面白,唇阔……”长得很好看。
听这描述多半是了。
沈持:“崔将军功夫如何?”
“这……末将没打探到,”燕正行说道:“不过,他为人颇自负,在军中的名声似乎不怎么好。”
“燕将军,”沈持斟酌一番说道:“麻烦你带本官去远远看一眼这个崔将军。”
燕正行迟疑道:“沈大人,这……这不大保险。”他心想,万一被发觉,沈大人逃不脱的。
沈持斟酌一番说道:“为今之计,死马当活马医吧,要是能捉住崔将军就好了。”
史玉展冷不丁来了:“姐夫,燕将军,要捉谁?”
“段大将军一名姓崔的手下。”沈持说道。
史玉展:“为何捉他?”
沈持正不知该怎么说,燕正行百无禁忌:“姓崔的可能是段大将军的相好,擒住他,咱们就可以要挟她了。”
史玉展面不改色,到底是大家公子,啊不,京城纨绔儿,似乎对这事儿见怪不怪:“姐夫,你怎么知他是她的相好?”
沈持:“……听说,加上猜测。”
史玉展瞟一眼燕正行:“燕将军,那不如明日你去叫阵,指明要姓崔的来对阵,我观摩观摩他的武艺,要是打得过,后日换我去叫阵,如何?”
沈持:“小祖宗,你就别往上凑了。”你姐说你只练了个三脚猫的功夫。
“姐夫,你瞧不起我,”史玉展哼了声,倔强地道:“那是你还不知道我的本事。”
沈持皱眉:“燕将军,你看……”
“要末将看,史小郎君所言未必不是个好计策,”燕正行说道:“可以一试。”
沈持:“将军定要万分小心,打不过就折回来,最要紧的是保命。”
史玉展嗤笑:“武将要像你这么胆小怕死,哪里还能博得军功?”
沈持:“……”
当夜,史玉展又改了主意,他背着沈持同燕正行商量,将手下的将士分成五拨,一拨十来人,趁着夜里袭扰段若嫣的手下,头一拨惊动他们就撤,隔半个时辰再去一拨,打几下跑,下一拨隔一个时辰多过过招……
主打一个出其不意,神出鬼没,让对方恼,跳脚,但又拿他们没办法。
燕正行一拍大腿:“妙计。”
二人立马行动。
……
沈持夜里听到动静,待出门一瞧,是燕正行的人马在进出,他不好多过问,遂回房看书。
第二天早晨日头才出来,客栈后面的马棚里一阵喧哗,赵蟾桂打开窗户往下面一瞧,说道:“咦,史小郎君早起干什么去了?”怎么是骑着马回来的。
沈持:“……”这小子夜里干什么去了。
史玉展栓好马,直奔屋中叫了声“姐夫”,而后往床上一瘫倒头就睡。
沈持:“……”想问句话都问不成。
史玉展一觉睡到旁晚,起来吃了顿饭,当夜,又跑出去了。沈持在后头追都追不上。
翌日午后,等他再回来时,后头跟着一拨人,他们骑在马上欢呼:“沈大人,咱们把姓崔的给擒住了。”
史玉展的马后头栓着一名年少的武将,他被拖在马后面跑了几里地路,身上衣衫褴褛,头发凌乱,面上还沾着血污,十分狼狈。
沈持从屋中出来,一见之下惊道:“这是崔将军?”
史玉展声音哑哑的:“是他。”
这人被他擒住的时候,段若嫣脸色大变,几是声嘶力竭的喊道:“不要杀他。”想来就是他们说的她的相好了。
沈持搓手:“玉展威武,原是我小看你了。”
史玉展:“姐夫你先别高兴的太早,燕将军被他们擒去了。”
沈持:“……”
“玉展,”他说道:“你再跑一趟给段大将军传话,说我要跟她交换人。”
不能叫燕将军落在她的手里。
史玉展撅嘴:“好,你们看好他。”说罢,他将捆得如粽子一样的崔将军扔到沈持跟前。
……
燕正行的部下连着两夜袭扰段若嫣,她本来就快绷不住了,又兼她的相好崔栖被那个半大的小子史玉展擒住,像被抽了魂魄一样,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发疯,举止跟她的身份有些割裂,听说沈持要跟她一命换一命,她放了燕将军,他放了她的崔栖,大笑:“沈持,你想都别想……”
段若嫣不肯同他做这笔交易。沈持给她写信质问:段将军你为你主子卖命多年,得到了什么呢?我看崔将军不是忍辱之人,我若说他狠了,必是要自杀。他一番话,把段若嫣说的心里拔凉拔凉的。
当夜,她就放松了对燕正行的戒备,让他趁机溜回去,见段若嫣示好,沈持也如法炮制,让崔栖“逃走”。
第164章
彰武将军燕正行逃回来之后非常不甘心, 那个恨啊,嘴里念叨着“有仇不报非君子”,想要带兵前去再战, 一雪被俘之耻,被沈持等人合力劝住:“忍忍, 以后跟她还有的打呢。”
这才是开胃前菜。
而后,他们趁着段若嫣锐气方挫, 不敢停留,立马走人, 当晚就赶到了金沙水附近。自从工部来到西南来堪矿后, 这一带来了不少北地人, 做生意的,淘金的, 或许还有躲债的……
听左文嫱说, 过了今晚,等明日再走几十里地, 就到彝族左氏土司的地皮上了。差不多也到了工部所在的堪矿处。
不知为何, 段若嫣竟没有追过来。
他们寻了一家北地人开的客栈住下, 要了热乎的汤面,一碗下肚后很是熨帖,浑身都舒坦了。
饭后,沈持在房间里给朝廷写奏折——汇报他这一路走过来的见闻, 写得收尾时, 史玉展来了, 他扫了一眼说道:“姐夫,从这次咱们跟段大将军交手的事情来看,打仗不但要会战术, 会兵法,还要多揣摩人心。”
要不是沈持事先得知崔栖是段若嫣的相好,他们擒了姓崔的,利用这层关系,还真得打一场你死我活的仗呢。
沈持笑了:“你小子悟性还挺高的,不光行军打仗要揣磨人心,做任何事情第一要驾驭的就是人心。”
“姐夫,”史玉展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万一,段大将军以其人之道还治姐夫其身,把你擒了威胁我姐姐,我姐……”是不是也会乱了方寸。
沈持:“……你能不能盼我点儿好?”以及,我要是被俘,你姐当然会心疼,我们可是正经夫妇,不是不值钱的相好关系。
但是这种话对小孩子说他也不懂的,唉。
史玉展看穿他的心思,哼了声:“瞧把你得意的,我姐姐才不会像段大将军那样,把私情和公事搅在一处,你想都别想。”
沈持笑了笑:“嗯,要是我被擒了,两军对阵时,你姐姐定会一箭射穿我,然后再打败对方给我报仇。”
史玉展挑挑眉头:“姐夫,你还挺了解我姐姐的嘛。”
沈持:“……”
次日,他们顺着金沙水的支流继续往西南方走去。
……
同时,彝族左氏土司杨靖听闻大理段氏手足相残,女婿被杀,一直在打探女儿左文嫱的下落,后来听说她已经逃离了鸭池城,跟着昭朝官员往这里来,便派出几拨人四处寻找接应。
这天晌午,在距离左氏土司部十几里地的地方,一大象朝沈持他们跑过来,那象瞪着眼睛四平八稳地看了看他们,卷起鼻子伸到左文嫱脸上碰了碰——似乎认得她。“阿吉。”这是她出生那年父亲送她的象,与她同岁,出阁前她们在一起长大,左文嫱哭着喊它的名字:“你……你怎么在这里啊?”
大象阿吉扭头往不远处看了看,那儿五六个左氏土司的人,他们疾行而来:“官姐。”土司部落里面,称呼未成年的郎君叫“官儿”,未出阁的女子为“官姐”,左文嫱遇人不淑,这次回来,土司的人还是把她当作家中的女儿,依旧呼为“官姐”。见了面,他们相对哭了好一阵子。
末了,左文嫱收起眼泪,带着女儿过来给沈持磕头:“要不是沈大人,妾身说不定就死在鸭池城了,恩公在上,请受妾身一拜。”
“左女郎不必客气,既然你的家人来接你了,”沈持听到左氏土司的人称呼左文嫱为“官姐”,绝口不提段氏,也不叫她“段夫人”了:“快回去团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