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168章

作者:三六九龄 标签: 种田文 爽文 科举 成长 轻松 穿越重生

  此时,大理伏鹤将军崔栖的大军已兵临城下,“伏鹤”,这官职名,怕不是专门针对鹤州府来的吧。

  他一到便开始骂阵。

  史玉皎一身铁甲,带着狻猊银面骑在高大的战马上出城迎战,她拉弓的那只手,劲瘦地搭在半空。雪花拂过饱满的弓弦,发出轻微的呜咽声,只带崔栖再往前靠近,这支锋利的箭就会破空而去,在电光火石间射向他。

  她打仗的习惯向来是先给对方的主将一个下马威。

  史玉展和沈持下马后登上城墙,隔着老远眯眼一瞧见那人的脸——这不是崔栖嘛,二人对视一眼,史玉展大喊:“姐,你手下留情别射穿他,他是段大将军的相好,给她留个面子。”他死了,段若嫣还指不定怎么发颠来报仇呢。

  史玉皎听了他的喊话,瞬间将全身的力道硬生生收回,收弦、拢弓、拈箭、入袋,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然后屏息静气地执弓而立。

  此刻五更天了,大年初一,城内张灯结彩笙歌鼓乐还未散去,站在城墙上俯瞰城外,流经鹤州府的金沙江支流波光粼粼,流碧泻翠。

  崔栖的军队还在靠近我军。

  史玉展站在城墙上扯着他变声初期的鸭子嗓大喊:“崔栖,我大军攻无不克。你还是快快退走,免得段大将军在家里望眼欲穿担忧你的死活。”

  崔栖:又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他不搭理史玉展,充耳未闻,却对着史玉皎嘲讽道:“这原本是我大理国的属地,你们用诡计强占,该走的是你们。”哟,听着还有种誓夺回鹤州府的决心,他继续阴阳怪气:“我说史大将军,你这么为朝廷卖命,在本帅的五万大军来时还敢出城迎战,就不怕战死沙场,你的夫君沈大人攀别的高枝儿去吗?”

  嚯,牙尖嘴利啊。

  这边的城墙之上,史玉展给沈持使了个眼色:骂他。

  “段氏无道,诸王子相残失去治下民心,而我朝民心所向因而有鹤州之地,”沈持一番义正言辞后挺直身板俯瞰崔栖,说道:“说到私人情感,据本官所知,段大将军男宠无数,就算崔将军鞍前马后,她也不见得会为你浪子回头吧,”,他笑了笑:“不过用得着你的时候王八上岸缓一缓罢了。崔将军呀崔将军,你难道还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崔栖心里顿时怒火上升,他将手朝后一摆,哈哈笑道:“少废话,如今我大军云集,尔等不投降,那就是受死吧。”

  说完,他麾下的一名前锋冲出来杀向史玉皎。她身侧的兰翠深吸一口气,搭箭上弓,双目精光炯炯,只听见“嗖”地一声,那箭簇迅如疾电,直插那名前锋的面门,将他射落马下。这一箭重挫了崔栖大军的锐气。

  随手,史玉皎一摆手,埋伏在城墙上的弓箭手“嗖嗖嗖”开始放箭,射得崔栖的部下嗷嗷直叫。

  她退后半里地,命击鼓,这是两军要正式厮杀,拼你死我活的号角声。在阵阵鼓声中,沈持高声喊道:“崔将军的部下,告诉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你们手里拿的兵器,都是崔将军从奸商手里购买的,都是次品,打起来它先一分为二,哈哈哈……”

  今年五六月份,史玉皎营中淘汰一批兵器,本来打算运回京城的军器监,偶然听说大理段氏在四处求购兵器,她动了些心思,通过黔地来往大理国的商行,层层贿赂大理国的官吏,将那批兵器卖了过去。

  据她所知,崔栖就没少从中收受好处。

  果然,对方的兵士们听到这番话,不约而同看向手里的兵器,面色白了白:“哼,信口雌黄。”他命军中的弓箭手瞄准沈持,务要将他射死——这人太可怕了,三言两语便要拆散他的军心。

  史玉展又接着补刀:“你们手里拿的兵器都是我们不要的……不信比试比试就信了……”

  崔栖大怒:“给我将这二人统统射死。”

  之后二话不说就开打,一边叫人射杀沈、史二人,一边直接攻城。两军交战在一处。

  沈持屏气观战,他惊愕地发现崔栖手下并不像有五万大军的样子,最多两万兵马,还刻意在虚张声势。不好,难道余下的三万兵马绕过鹤州袭扰黔州府去了?这是他最担忧的事情,手心霎时全是冷汗。

  数支箭簇朝沈持飞来,史玉展徒手接住几支,他随手将沈持往城墙里一摁,探头嚣张地发射弓弩回击:“想射中小爷,你们还嫩。”

  彼时,怀武将军苏瀚的副将苏庭忽然来了,他从身后拉住二人:“奉史将军的命令,二位快随末将来,苏将军在守鹤州南边的乌蒙山缺口处屯兵,先前想的是省得他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从山那边杀进来,没想到大理段氏真派了重兵偷偷摸摸地去了。请二位前往助苏将军骂阵。”

  这里先前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儿,段氏非常熟悉鹤州府的地形,想翻山杀进城来也是常规操作。是以史玉皎早早让怀武将军领兵五千前往占据有利地形,蹲守对方。

  眼下他们还没抵达,不过斥候已发现敌军动向,苏瀚将军已经得知。

  沈持:这就对了,要不然那五万敌军都对不上。

  他问苏庭:“来着多少人马?”

  “斥候所报两三万。”苏庭说道。

  沈持听了一下子舒眉展眼:“……”没去黔州府就好。

  史玉展和苏庭一齐给了他个白眼:“沈大人,这可是两三万敌军啊,虽说咱们占据了有利地形易守难攻,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啊,杀起来也很累的。”

  沈持:“……”对不住,他好像表情错了,马上又把眉头紧紧地皱起来。

  那二人才看他顺眼了些。

  ……

  今儿是贞丰二十三年的元日,距鹤州府千里之外的京城还未收到边疆打仗的塘报,依旧春风送暖,桃符迎新年。

  往前回溯两三日,去年腊月二十八那天,户部的运鱼船非常稳妥,从鹤州府送来的江团顺利抵京,叫人惊喜的是,一车五十多条江团之中有四分之三的鱼存活,活蹦乱跳的,甚至看上去好像比刚捞起时还胖的一圈,可见途中饲养的很好没耽误他们吃食,一条条更肥美了。

  户部尚书秦冲和当日就奏请皇帝萧敏:“陛下,鹤州知府杜大人送了当地的江鱼来,还附上佐料和做法,说是给陛下尝尝鲜的。”

  皇帝命把江团送进宫来,到了他看了看,语调之中有些小小的惊喜:“嗯,杜爱卿有心了。”只是这鱼看起来有些大,会好吃吗?

  不过,他丝毫没有犹豫便让大太监丁吉带人把江团送到御膳房:“让他们先养着,等年三十照着杜爱卿给的方子做了,朕要宴请百官,吃江团宴。”

  他心道:至于这鱼好不好吃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让百官借此机会知晓,朝廷没白给鹤州府砸银子,瞧,这就吃上当地进贡的鱼了吧。

第174章

  到了年三十, 暮色从四面八方涌来时,京城千家万户一柱清香拜九霄,万物迎春送残腊。皇宫之中早早开宴, 皇亲国戚、紫衣朝臣济济一堂,座无虚席, 交头接耳声不绝如缕。宫中的乐师敲响铜镀金双龙纽云龙纹编钟,悠扬的贺岁曲子缓缓响起, 赴宴的归人们看着餐桌上的点心和冷盘,窗外的雪兀自飘个不停, 炉火里煨烤出来的橘子香气在鼻尖袅袅萦绕, 都在想, 拿往年夜宴的经验来说,这头一道热菜, 必要取个“年年有余”的兆头, 那么今年的年夜饭,头一道热菜会是什么鱼, 又是怎么个烧法呢。

  正想着呢, 小太监们两人一组, 抬着巨大的蒸屉鱼贯走来,在每一桌的中间放了一条硕大的清蒸江团,鱼的肚皮色泽粉红,灰黑色的鳍如一面旗斜插在灰色背上, 醇香四溢, 叫人下意识地想伸出筷子夹一块来尝一尝, 又碍于这是在宫宴上,侍奉的太监不分餐,他们不敢开动……

  “趁热分给众爱卿。”皇帝萧敏坐在龙椅上, 他微垂凤目,手指拈起太监剥好的金橘,缓缓送往唇边,一边下意识地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众人,等看他们下筷子吃江团的反应:“这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呵,其实他没吃过,不过凭经验胡诌罢了。

  但是无人敢怀疑。

  侍立在各桌旁边的太监便用勺子给贵人们分了鱼放在盘子里:“慢用。”

  众贵人用筷子夹起来,优雅地放入口中,尝了头一口之后,立即去夹第二下,甚至没停下就又吃了一口,这时才面露疑惑:“这是什么鱼?往年没吃过,是哪省进贡的?”

  一些曾在蜀地任过官的,比如礼部侍郎李叔怀,他放下筷子愕然说道:“这是蜀地的江团吧。难不成是成都府送来的?”说完他又摇摇头:“蜀人极爱吃江团,能打捞到的江团不过五六斤重已算是大鱼,这鱼……比蜀地的大多了。”

  难道成都府禁渔了养了批这么大的。

  户部尚书秦冲和朝皇帝看了一眼,只见他面带笑意,似有意开金口像贵人们介绍江团,遂咽下了话,只听帝说道:“这是黔州知府杜大人前儿送进京的,”他方才也尝了三口——对于帝王来说,为防臣子猜测其喜好,在宴会上一道菜最多也只能夹三下,他放下筷子的时候有些意犹未尽:“朕尝着鲜,众爱卿呢?”

  “回陛下,”左相萧汝平说道:“臣与陛下一样,吃得欲罢不能。”他顿了一顿说道:“方才听李大人猜这是蜀地的产物,臣想起来了,汉朝时,刘璋在蜀地,每年初春之季都要送一批‘水羊子’走水路由岷江入长江,一夜风紧,船驰车送,直抵洛阳皇宫,‘千里送名鱼,皇家席上珍。’说的便是这件事,莫非这是‘水羊子’?”

  礼部侍郎李叔怀说道:“嗯,江团在蜀地是有‘水羊子’之称。”自汉代之后,蜀地运送江团进京被言官御史骂为劳民伤财之事,于是便渐渐不再进贡,北地也就吃不到这种鱼了。

  右相曹慈正色道:“陛下,杜大人不该行这等劳师动众之奢靡事。”

  在夜宴上劝谏弹劾,略有些扫兴,皇帝瞧了他一眼:“曹爱卿不知,这杜爱卿是个鸡贼至极的人,一来他们鹤州府花了朝廷几十万两银子,大过年的不好意思空着手来问候朕,二来,他不光送了这车江团,还有一本折子,他想为鹤州府要二十五个乡试录取举子的名额,朕吃了他的鱼,不好不给他呀。”

  众人听了都朝户部尚书秦冲和看去:“秦大人,按照鹤州府现有的人口数,桂榜录取应为几人?”

  秦冲和又看了一眼皇帝:“本官记得约摸是十五人上下。”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心道:杜不寒这口开得真大啊,上来就多要十个,一回乡试多录十个举子啊!

  然而方才皇帝的那句话——“吃了他的鱼”,似有吃人嘴短之意,看来不会驳回杜不寒的上奏,只是十个太多,他们心有不甘地说道:“陛下,西南从来文风不盛,就算陛下有心扶持,按照人口数多予几名桂榜名单已是天恩隆重,十人……是否太多了些?”

  这叫江南几个人才辈出的省份情何以堪啊。

  皇帝手里托着一盏黄地绿彩云龙纹茶盏:“那众爱卿说说,该多给鹤州府几人?”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说一二人足矣,有人说顶天了多给他五人……争执不下。

  “今晚先吃饭,”皇帝萧敏说道:“这事儿等节后上朝再议。”反正听几位重臣的意思,多给是要多给的,就是多几个的问题,那好办,总之杜不寒不落空。

  ……

  吃了这顿夜宴,到了一更末,众人各自归家,祭祖、守岁,余下的大年夜是要同家中老小一块儿过的。

  皇帝则移驾后宫,与嫔妃和子女再吃一顿。这么一来,年三十几乎没有觉睡,这里坐一坐,哪儿吃两口,便到了元日的清晨。

  又是新一轮的拜年与庆贺。

  ……

  当日,在鹤州府境内乌蒙山脉的一个坳口处,沈持到了之后打眼往敌军处一瞧,只觉得眼前寒光凛凛,似乎有千军万马即将冲杀过来,心中突突直跳,抬眼看时,只见史玉展举着弩机,弓弦上,冰冷的箭头直对着敌军,正全神贯注在寻找对方的主帅,他心想:这小子大约一会儿会放冷箭使坏。

  怀武将军苏瀚身披铁甲打马过来:“沈大人,此次妄图从这里出其不意攻入鹤州城的是段若嫣的部将王膺,是一名沙场宿将,不好对付,万一……情况不好,末将会派人先行护送沈大人和史小郎君离开此地……”

  “苏将军万不要为在下操心,”沈持说道:“在下自当竭力助苏将军一臂之力,将军无忧,定能取胜。”

  苏瀚说道:“既如此,此战不能拖,越拖我军的胜算越小,烦请沈大人前去骂阵激怒王膺,末将要他立刻出战来攻。”

  沈持跟随他打马来到阵前,此处居高临下,离对方尚有一段距离,他拔高声音说了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老套话,然后话锋一转,笑道:“王将军这么大岁数了,在下对将军说不出难听的话,你也别为难在下,趁早下马束手就擒吧。”

  王膺眯眼一看,对面竟是一位轻裘缓带的玉面书生,连甲都没穿,这小子长得不赖就是太轻狂,不屑道:“你是何人?”

  “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沈持的口气愈发狂妄:“沈持沈归玉是也。”

  “是你,”王膺哼了一声:“一个欺骗我王和世子的宵小之徒。”前年沈持出使大理国时与段氏结下的恩怨他有所耳闻:“今日本将军要你死得难看。”

  沈持拂了拂袖子,一挑眉头拱火道:“那就得看王将军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王膺又冷哼了声,挥鞭子打马向前跨了几步:“全军勇士,给我冲,擒拿沈持,冲进鹤州城。”

  他的兵动了。

  他这一动,史玉展跳到一株木棉树上,他瞅准时机,弩发射的箭“铛”地一声将领兵王膺头盔上的络缨射落,趁着他仰头惊愕的瞬间,士气大振,十来个骑兵立于阵前,掌管击鼓和军号的兵士情不自禁地吹起号来,一旦号角声起,左右二军布阵,怀武将军苏瀚调动手下将士互为犄角之势,先是弓箭齐发,然后骑兵冲杀,最后步兵冲击,杀得对方步步后退,根本没办法从此处进入攻打鹤州城。

  他们打错了算盘。

  交战至晌午时分,王膺吃了败仗狼狈逃走。

  站在高处的沈持看到他丢盔弃甲,才深深地松了口气,又见山谷之中四处散落着战死的兵士,头有些眩晕,微微想吐。

  鸣金收兵后,怀武将军苏瀚说道:“众军听令,速回城门外,与史将军合并攻打崔栖。”

  将士们奔袭回城,与史玉皎合力对阵崔栖。

  至日暮时分,崔栖听说王膺吃了败仗压根儿没攻进鹤州城,他打了大半天没讨到半分好处,对方还愈战愈勇,不敢再恋战,带着人撤了。

  史玉皎不叫追赶,领兵回城,对着前来迎接她的鹤州府官吏和百姓说道:“没事了,过年去吧。”

  “把崔栖打跑了?”百姓们担忧地问她:“他还会来吗?”

  史玉皎:“他此次损兵折将,即便回去,大约也活不过正月,不会再来了。”

  百姓们欢呼:“史将军威武。”一路欢呼着把她送到营中。

  每次打完一仗绷到极致的心弦松懈下来,总是累极,多数人回到营地后脱下甲胄倒头就睡,没三五天是缓不过来的。

  史玉皎沐浴更衣后,坐在房中梳着擦得半干的长发,疲惫得一句话都不说。沈持也细细洗过换了身衣裳,他在房里生火烧上银炭,等暖和了,从她手中拿过梳子来,为她梳理头发。

  ……

  当他们缓过来,已经到大年初六了,年味儿也淡了。没能好好过个年,心里总是有点儿疙疙瘩瘩的。

  不过这会儿塘报送进京城,皇帝和百官正月初七一上早朝,得知鹤州府打了胜仗,欣慰之余下旨嘉奖,到了正月十六,公文一并赏赐来到营中,又叫他们觉得,那点儿遗憾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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