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六九龄
竟是他自己的大作。
他话音一落,瞬间掌声如雷鸣:“沈持,太好了。”
“沈小郎君果然颖悟绝伦,”陆沉欣慰地点点头:“前程可期啊。”
沈持没听进去他的夸奖,心中仍旧绷着:还有别的考题吗?
哪知陆沉说道:“回去坐着吧。”
这么说不考他了。
勉强渡过一劫。
沈持缓缓松口气:……
多年后他才知道,陆沉迫切需要治下出个神童,向朝廷邀功求升迁,不敢考他多了,怕考下去他答不上来,到手的神童又没了。
光过目不忘这一长处,足矣他拿来吹嘘治下出了位神童。
随后,陆沉又叫人取来两大桶灯油和十两纹银,以为青瓦书院学生们的资费。
县太爷带头,跟随前来的乡绅们也纷纷出钱出物,资助学生们念书。
孟度等一众夫子们脸上的笑意停不下来。
何九鸣听闻悻悻地一屁股跌坐在板凳上,脸色铁青。冯高倒吸一口凉气,双手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脸,他原本是想借此机会让沈持丢脸难堪,进而把沈持赶出青瓦书院,竟反倒白送沈持这么大一个露脸的机会,自己却无风头可出。
砸了,全砸了。
接下来是第二轮抽考。难度加大。
夫子们对学生的提问那叫一个详细,背《千字文》第17页第5行的都变态提问方式都有,又出字让默写的,一个人起码要花费半个时辰的功夫。但到了沈持这里,夫子们随便问了问,便把他打发出去了。
沈持忐忑的不行,以为无缘内舍班。
谁知道过了两日,等夫子们累得吐血,终于把这一届蒙童给考完,送走县令陆沉等人之后,书院张榜公示,贴出选拔进内舍的蒙童名单。
沈持赫然在榜,还是高高悬在头一名。
神童的名号也就此落实。
多戏剧!
这次外舍丙班考进内舍的仅有两人,同班的裴惟也在榜上,两个人互相道贺。先前倨傲的冯高和何九鸣,这次竟落了榜,二人嚎啕大哭。
沈持在班上的人缘不错,多数同窗和他没有过节,进入内舍的或是没有进去的,都纷纷前来道贺。
“收拾书桌到内舍去吧。”周渔笑盈盈地进来说了几句祝贺他们的话,也勉励没有进入内舍的:“好好念书,争取明年考进内舍班。”
中午日光如炬。
周渔嘴角一抿,三个字一字一顿:“好好学。”
沈持说了句:“必不辜负先生的叮嘱。”
次日,他和裴惟吭哧吭哧搬出了外舍,由李夫子领着,往后面一道院子的内舍走去。
青瓦书院的内舍一共有两个班,一个班大概三、四十人,不到百人的规模。
他和裴惟被分在内舍乙班,这里的学生年龄差距有点大,从9岁到十四岁不等,无一例外,来了这里之后,要开始科举的正餐——深读四书五经,学做八股文。
他俩搬着书桌到内舍找位子放下。
裴惟和他相邻而坐。内舍的同窗有像沈持这样早慧的,也有扎扎实实读了两三年外舍才考进来的,相对比较稳重,没有叽叽喳喳地围上来,而是先执礼,然后互报姓名,这就算认识了。
教乙班的夫子也是两位,三十来岁,威严但也温和,视学生如亲子。
《论语公冶长》像先生那样拖腔拉调,慢慢地背:“道不行,乘淳浮于海……”
不过读书声换成了“之乎者也。”,外人听着是迂腐的,可沈持浑然不觉,他听着他们背上一遍,自己也会了。
蒙童们知道内舍班的人都是读了两三年才进去的,不能跟沈持比。家长也会说“他沈持记性好到堪比神童,你就一凡人,神童路上行人少,老实念书笑哈哈。”
进入内舍班后,沈持重新盘算起书院食堂的事情。
他每日散学后钻研当朝的食谱,用能买到的食材在后院灶台上做饭吃。以及,去雨后的山上捡菌子。
以及,置办锅碗瓢盆。
孟度头一次还连连呼叫“只做简单的菜式”能果腹就行了你干嘛做那么花里胡哨的饭菜,直到他嗅了一辈子菌菇炒鸡蛋的香气后,忍不住问他:“你的菌菇不错,自己采摘的?”
沈持:“嗯,无毒,可食用。”
“大理府有一种菌子叫见手青,”孟度说道:“吃了能让人看见故人。”他流着口水,使劲吸鼻子。
沈持:“……”
不是能看见会跳舞的小人儿吗。
孟度:“不知道咱们这里种不种得出见手青?”
沈持:“没见过。”
他心想,即便这地方有,他也不敢采回来做菜吃的,毕竟没有后世的医疗条件,只怕吃下去要跟看见的小人一块儿走了。
孟度:“要是你看见了,帮给我采摘回来一丛。”
“……”沈持:先生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又十日后,筹备得当,择了个吉日,沈持黎明即起,出去采买后回来在灶台上忙活一通,而后看看时辰不早,洗净手在小院门口贴上告示及当日的菜谱——书院食堂从今日起开业。
做好这一切,沈持穿过院子,去内舍乙班上课。
到晌午放学时分,几个饥肠辘辘的学生跑过来,看到门口贴的食谱:“状元酱猪肘?”
“鸡油炒时蔬?”
“要钱吗?”有学生问。
这时候来了个胖胖的学生,念出了告示上最有用的一句话“免费”,蒙童们兴奋地叫道“快去尝尝。”
早前几年,青瓦书院本就会供一餐晌午饭的,后来没了,他们还遗憾没赶上好时候,这不,好处又回来了。
小院里摆着几张长餐桌,配以整齐摆放的凳子。
片刻,沈持从外面旋风一样走进来,他笑眯眯地进去端出来一锅酱猪肘,才将炖好的酱肘子形状完整,红中透紫,皮肉软糯,光看着已经叫人流口水了。
这是他五更初去早市买的新鲜的猪肘子,处理后佐以桂皮、花椒、生姜、黄酒、粗盐、糖色等,放在瓦罐中大火烧开,旺火沸腾后转用中火,煮4个小时左右,这两个时辰他正好在教室上课,课间回来调一调火,再转小火,煮约半个时辰,锅内汤汁浓稠时,取出晾凉。
“大家都坐好,”沈持用清水洗净手,拿着刀一块块切好:“我来分。”
蒙童们乖乖坐着等分吃酱猪肘,有富贵人家的孩子不好意思白吃书院的东西,腼腆地说道:“我明儿带一整只生猪肘来给书院的食堂。”
沈持:“不用不用,这是孟先生请咱们吃的,我也是帮忙搭把手,呵呵……”
他利索地给每个来吃晌午饭的学生分了一块:“试试好不好吃。”
酱猪肘一口吃下去流出清油,入口即化,香味扑鼻,利口不腻。“好吃。”“真好吃。”时不时便听到这样的惊呼声。
可惜每人只分到一小份,三两口便没了。有带米饭的同学去锅中舀了汤浇在米饭上,大快朵颐起来。
“沈兄,”江载雪问他:“明儿吃什么?”他吃完盘中最后一根鸡油炒青菜,优雅地用手帕沾水擦拭干净嘴角,含了一口茶水漱了才开口说话。
“是啊是啊,”好几个人也都跟着他问:“明天吃什么呢?”
他们已经开始期待明天的菜式了。
沈持笑道:“我还在想。”
先前外舍丙班的小黑胖张旺,听说他在张罗书院食堂的事,跑过来捧场:“沈兄,你会烧草鱼吗?会烧的话,我明日一早背一筐来。”
十里八乡的鱼塘,都是他们张家的。
禄县各饭馆也从他们家买活鱼。
沈持:“原不知张兄家中做的卖鱼的营生,要是这样,不知一篓鱼多少钱呢?”他先问好了核算一下成本。
“草鱼有什么好吃的,”有人不爱吃鱼:“怪腥气的。”
或许是不会去腥,或许是烧鱼过于费油,当地人舍不得用油,因而并不爱吃鱼。
张旺要跟他动手,沈持劝阻道:“明日换种烧法,或许就没有腥味了呢。”
更多的蒙童说道:“就吃鱼。”
张旺胖手一挥:“明日的鱼算我请大家的,不收银子。”
于是次日书院食堂的食谱变成——红烧草鱼,其中两次用旺火,两次用文火焖,使鱼块完整而鱼肉酥绵细糯,鱼肚自然成芡为佳。
卤汁鲜稠味浓,鱼块晶亮泽润,色形美观。入口时鱼肉鲜嫩,鱼皮粘糯,把鱼的美味激发得淋漓尽致。
得众蒙童称赞不止。
能在刻苦念书之余吃上一顿美味,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啊。
孟度也称赞今日的红烧草鱼美味,可他却叹气:“天天这么吃下去,就算你沈家是大财主也得给你吃穷喽。”
光做吃山空当然是不行的。
又恰好青瓦书院东面的院墙正临街,要是开墙打洞,是极好的门面,沈持再次试探孟度:“夫子,咱们学院的食堂要是想盈利,也不是难事。”
孟度沉默片刻,说道:“按你说的,试试吧。”
他这次的松口来得很快。
开墙打动,粉刷好小门脸,青瓦书院小食堂的外卖窗口正经开张。
上舍班中家境富裕的童生或者秀才,听说学院食堂里有酱肘子后尝了尝,上瘾,一发不可收拾:“完整的一只多少钱啊?”不少人纷纷打听。
沈持不敢自作主张擅自定价,和孟度等几个夫子一商量,买个生肘子的要35文,回来制作要花两个时辰的功夫,卖90文已经很平价了。
外头的熟肉铺子要110文一只呢,他自信味道不比他们差。
当他报出90文的价格时,许秀才砸吧了下嘴:“沈兄给我留一个。”说完,连东西都还没见到呢,他就从口袋里摸出90文钱,预订下了。
另外几个生性谨慎的,小声说道:“你买了让我们看看成色和分量,要是比外头划算,以后也在食堂买。”
沈持:“就你们鸡贼的很。”
次日他拿到酱肘子,小心翼翼地尝了口,立刻叫来好友:“比外面的好吃多了。”
三人齐刷刷来订购酱肘子。
沈持创业未半而内销。
孟度听闻也有些傻眼:“以后除去米饭和咸菜,其他肉菜你看着定价吧。”
沈持等的就是这句话,这对于穷学生富学生公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