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251章

作者:三六九龄 标签: 种田文 爽文 科举 成长 轻松 穿越重生

  孟度卷了下衣袖,阔步上前展开明黄色底的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曹慈因劫掠民财, 祸国殃民, 朕不得不为之。今令抄家, 以示威严,以正视听……”

  他读完,曹慈跪俯在地上哑声说道:“柳大人, 曹家所有财产皆封存好并已造册,请如数带走就是。”

  柳正又道了声:“得罪了。”手一挥让冯遂带人进宅清点。

  ……

  查抄曹府很顺利,到次日晌午时分便已完毕,大理寺调来马车,将曹府的财产装箱,一一运往朝廷的府库,之后将曹家一众老小收监,再马不停蹄捧着账册进宫复命。

  上书房内,重臣咸集。

  皇帝翻了翻柳正呈上来的账册,半尺厚的线装本里面密密麻麻记载着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玉石香料……冷笑道:“曹慈忙忙碌碌一辈子,倒给朕做了嫁衣裳。”

  曹慈跌倒,天子吃饱。

  “朕前些日子手头紧,连修建寝陵的黄肠题凑都没舍得买呢。”自打他登基之后就开始选址修建寝陵,修修停停至今尚未完工。

  当皇帝的都想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带进陵墓,预算从来都是上不封顶,多少银子都不够花的。想来曹家这点儿银子也就够买个黄肠题凑的,臣子们心疼银子,默不作声。

  皇帝已经在想着征伐哪里的徭役让他们去砍伐柏木的时候,忽然听沈持不知趣地说道:“陛下,陕西府百姓被曹、聂二人联手掠劫这么多年,民生艰难,和不等大理寺查抄完聂晖的家,一并清算后返还给他们,比如说免除其三年或是五年的徭役、赋税,臣恳请陛下以民生为重,勿在寝陵上过度奢靡。”

  众人倒吸了口凉气:从未听说过贪官在地方上所贪的银子还要吐还给百姓的,闻所未闻。

  皇帝看了他一遍又一遍,目光微微泛凉:“沈爱卿就这么看不得朕用上一两个钱吗?”

  沈持丝毫没给他留情面,几乎是针锋相对:“陛下,人死如灯灭,当年汉武帝驾崩之时将汉王朝三分之二的财富带进了陵墓,然而茂陵却未经几年便被盗了,他精心积攒的东西全肥了盗墓贼,臣未闻登仙之人能享用凡尘之物的,恳请陛下三思。”

  皇帝盯着他冷哼一声。

  户部尚秦冲和经年为朝廷拆东墙补西墙,最怕花钱,也跟着说道:“陛下,臣也未闻天下有不掘之墓,拿陕西府百姓的膏脂以待盗墓贼,何不如沈相所说,还于陕西府百姓,这样一来,青史必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后人感念陛下恩德,岂不是乐事?”

  皇帝从龙椅上起身,试图像在早朝上一般俯视他以增强自己的威压使人屈服,但沈持这根犟骨头哪里肯,依旧说道:“陛下,臣不为一己之私,只求陛下为百姓考虑一二。”

  从最新的案比数据来看,陕西府在聂晖主政年间是历年人口增长最缓慢的,其民间溺毙的女婴不计其数,卖儿卖女之家多如牛毛,远高于其他地方。可窥见百姓生存之难。

  皇帝不太听得进去,怒道:“朕……都退下吧。”把他们撵出了上书房。

  沈持顾不得想是否得罪了皇帝,他急急去问大理寺卿柳正:“朝廷送往岭南的圣旨多久能到?”通州府一案查清楚了,皇帝命下旨命江载雪官复原职。

  柳正面色微微凝重:“沈相啊,那个地方太远了,少则二十多天,慢的话……得一个多月啊。”

  沈持眸光一滞,谢过他匆匆往宫外走去,边走心中边念叨:载雪兄,曹慈倒了,通州府案件已了,消息比书信传得快,你应当很快就听到了吧。

  曹家事发,京城街巷之中有人哭哭啼啼疯癫无状,有人拍手称快,称上二斤小酒庆贺:“瞧着沈相爷顺眼,曹相爷唉哟,到底是贪了些……”

  沈持步行往家中走去时,能偶尔听到一耳朵议论。

  “来了,来了,”他经过时,那些人坐在茶楼上探头往下看:“咦,沈相爷好像清减了,真别说,这身段远看跟二十来岁的少年书生似的……”

  有人的视线追随着沈持,等他走近了才摇摇头,一脸严肃地道:“沈相爷何止是消瘦了,你看他那双眉凝的……心事重重啊,自是比不得咱们无官一身轻的……”

  这些人的眼睛最是毒,的确,沈持已经一连数日没怎么睡得着觉了,每每一入梦总会梦见江载雪,梦见幼时初见,他翩翩少年小公子的温润模样……醒来后看着窗外春风陌,明月天,不禁焦急地算着送信的人何时才能抵达岭南,快些,再快些……

  两日后,皇帝总算是相通了,在早朝上说道:“朕想了想,既然曹、聂二人所贪之银两皆出自陕西府,便如沈爱卿所提议,免除该地两年赋税徭役吧。”

  众臣一怔,而后跪下高呼皇帝英明。

  沈持在心里算了算:曹、聂从陕西府攫取的远不止两年的赋税银子,皇帝这是不肯吐出来了……转念一想,皇帝到底是妥协了,总归没有全吞,他还是见好就收吧,遂没再进言力争更多。

  “如今陕西知府犯事,”皇帝对他的知变通很满意,又说道:“吏部呢赶紧择一人前往就任,抓紧安抚好当地百姓,别叫出乱子。”

  音落,众臣还在思索举荐何人,沈持快人一步上前奏道:“陛下,臣举荐眉县知府裴牧。”

  裴牧。

  皇帝听到这个名字皱了皱眉头,他是不喜裴牧的,但经曹、聂一事叫他知晓此人才干不可小觑,又听吏部尚书穆一勉、京兆尹温至二人齐声说道:“裴大人状元出身才华卓尔,又曾任京兆少尹,眼下即可赴任,再没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不少人也陆续附和。

  皇帝想了好半天才不情愿地说道:“既然这样,先让裴牧暂代陕西知府吧。”

  总算是松口了。

  暂代没什么,沈持心想:以裴牧的贤能,早晚会成为执掌一方的封疆大吏。

  他深信不疑。

  ……

  曹家被抄的消息传到后宫之后,嫔妃、宫女纷纷以之为谈资,说曹慈的夫人王氏从前高傲,儿子又攀得高门,不怎么瞧得上她们,每次进宫都是昂着脖子走路,眼睛往天上看……先是絮叨一番风水轮流转,又唏嘘如今曹家的女眷沦落得只怕连民妇都不如了,成日里挂在嘴边笑话人。

  唯有周淑妃浑身打了个冷颤,曹慈竟这么不中用,让一个年纪轻轻根基浅薄的沈持给斗倒了?

  沈持……竟这般难对付吗?

  她呆坐良久,不得不承认从前太轻看沈持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子了。

  傍晚雍王来请安,周淑妃留他在庆春殿用晚膳,母子二人谁都没提曹家的事,但彼此都心知肚明,这样一来,往后只要沈持在朝,太子只能是宸王,他们连想都不用想了。

  周淑妃一想到日后要在郑德妃手里讨生活,低三下四给她请安,她的指甲蓦地掐进掌心里,鲜红的雪珠子迸出来,疼痛撕扯着濒临窒息的神智,又妒又恨,几要发狂。

  不甘心,还是不甘心。

  “儿子听说当时父皇在病中问宫中嫔妃,他……之后她们该何去何从,”夹了两口菜便没了胃口,萧承彧搁下筷子,语调平平地问周淑妃:“母妃是如何作答的?”

  他说得不甚清楚,然而周淑妃却立即回过神来,服侍他们的宫女早已退至珠帘外面,她说道:“本宫中规中矩回的你父皇,谁知郑德妃那个贱人……竟说万一有那一日,她要追随你父皇去地下绝不独活……一听就是虚伪的邀宠之言,偏你父皇就信了……”

  姓郑的那个狐媚子惯会哄得皇帝团团转。

  萧承彧挽起宽袖又重新拿起筷子用膳,直到吃了个七八分饱才彻底放下,用手帕拭过唇后才说道:“这事儿只咱们知晓无趣,母妃,是时候该传扬出去了。”

  他狭长的眸子总是轻眯,叫人瞧不清眼底的喜怒。

  周淑妃想了又想:“彧儿你是说……”她忽地一笑,伸出葱白的手指在桌面上写道:她既这么说过,又怎能藏着掖着,不叫人知道她有为你父皇殉葬之志呢。

  待朝野都知道了,必会称颂郑琼的贞烈之心,日后皇帝一旦驾崩,由不得她,想认也得认,不想认还得认。

  到那时,就算宸王登基为帝,殉葬了的郑琼不过空享太后的头衔,而她却能长长久久地享受太妃之天家富贵,谁又敢说她不是赢家呢。

  周淑妃拿定主意,笑道:“彧儿聪慧至极,本宫明日便着手此事,你放心吧。”这次,她绝不会再失手。

第259章

  周淑妃磨刀霍霍。

  第二日, 庄王妃邓氏进宫来走动,到各处都坐了坐,与后宫诸贵人们说了会儿话, 出宫后带回去个令人惊骇的消息——郑德妃曾在皇帝面前起誓,要与帝死生相随, 活着的时候当比翼鸟,死后做连理枝, 绝不分离。

  这事儿很快在京城世家的女眷之中传开了。有心善的贵夫人私底下惋惜地说道:“德妃娘娘才将将三十来岁吧……”而皇帝眼瞧着要六十的人了,一旦有个不测, 郑德妃岂不是要……殉葬?

  “哟, ”也有刻薄的妇人听了微微扬高声调:“要不说人家德妃娘娘邀宠的手段高明呢, 嘴上这么一说把陛下哄得高兴,瞧, 人家儿子宸王殿下才几岁就行了加元服礼, 太子之位稳了。”

  再瞧周淑妃汲汲营营这么多年,到底没给儿子挣上个什么, 说来说去的, 还是不如郑德妃会哄人。

  “可不是嘛, 没人比德妃娘娘狐媚子的手段更多了……”

  “这可不是说说罢了,”头先开口的贵夫人说道:“君前无戏言,难道说过的话还能赖了不作数?”

  “看吧,这事儿啊郑德妃母子必是要赖掉的, ”不知谁家未出阁的女郎过来给夫人们见了礼, 插话说道:“到那会儿宸王殿下登基, 谁还敢提这事儿不成。”

  你不提,我不提,就当从没有过这事儿。

  “要这样, 庄王他们几位殿下能服气?”

  ……

  女眷们回家后很快将此事说给了自家的相公,在朝为官的听了直皱眉:本朝帝王仁慈,从未有过生殉嫔妃之事,这不是昏君行径嘛,还得了,不少人上书询问皇帝有无此事。

  皇帝也懵圈了,他和后宫嫔妃的榻间之话,怎么就传出到宫闱外面去了呢。只好硬着头皮跟臣子们解释:“你们听到的以讹传讹了,德妃不是这样跟朕说的,诸位爱卿无需多操心。”

  按理说当事人都出来澄清了,这件事也该过去了,谁知道没过几天,竟然有人上书说后宫皇后之位空悬多年,请立郑德妃为皇后,乾坤俱全,阴阳调和,才能使社稷更加稳固,江山太平长久。

  皇帝闻言心中一惊,毕竟郑琼出身太低,而且他都到这个岁数了,似乎也没有立皇后的必要,是以从未起过念头。

  但被人一提起,群臣之中有人开始跟随:“请陛下立后。”他们并不是为郑琼说话,而是为了巴结宸王,毕竟,宸王当上太子已经是定数了,今日为他们母子说话,他日定会有投桃报李的恩宠。

  于是开始起哄。

  皇帝很头疼,淡声说道:“立后干系重大,朕要好好想想。”面上将这事儿暂且敷衍过去。

  回到后宫后他琢磨来琢磨去,叫来丁吉问:“德妃倒是跟朕说过那样的话,只是过去这么久了,怎么宫外反而知道了?”

  偏又是在宸王行了加元服礼之后。再加上今日早朝之上时隔二十多年有人提出立后,事出反常。

  丁吉应了声,退下后叫来几个干儿子,问风声是从哪里传出去的。几乎刨根问底,拿出了看家的本事,才问出大概是从庄王妃邓氏进宫之后开始的。

  “万岁爷,”神仙打架,他还是躲远一些吧,丁吉不敢再问下去了,直接告诉皇帝:“老奴听他们混说自打那天庄王妃来后宫走动了一趟后,宫外就开始风闻了。”

  皇帝的脸色有点难看:果然,没有什么流言是无缘无故传出去的。再联想到前几日有朝臣冷不丁提出立后之事,他又想着:一旦郑德妃坐上后位,哪日自己归天,她更要践行自己说过的话追随先帝而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了,倘若她出尔反尔,宸王不知要被笑话成什么样儿。

  两下里一印证,他便知晓了这一环套一环的事是个阴谋,后宫之中有人按捺不住又开始作妖了。

  他叫来庄王两口子训斥道:“宫里听了什么闲话,自不必到外头说去。你二人也该长长脑子,别总是给别人当刀使。”

  庄王妃吓得面如土色:“父皇,儿媳……知罪。”皇帝不跟小辈计较:“这件事错不在你,故意让你听去的人才可恶。”

  庄王妃长跪不起:“谢父皇宽宥。”

  皇帝摆摆手,让这一对蠢货滚出宫去。

  宫外的风言风语还在沸腾,听得多了,皇帝极偶尔也在考量郑琼那番话到底是不是哄他高兴才说的,人老了疑心病重,难免想东想西的。

  而偏偏此时,后宫刘太妃跟宫中小太监对食厮混的事东窗事发了,恰是周淑妃掀出来的:“当年刘太妃跟先帝爱得死去后来,先帝去后绝食沽名钓誉,这才几年就忍不了寂寞另投他人怀抱与太监对食欢好……”

  句句刺在皇帝年迈的心上。他甚至想,要不成全了郑德妃。一来绝了母壮子幼的后患,二来,也可少了刘太妃这等肮脏事,叫人嘲笑他……

  是以他再次去临华殿的时候,半开玩笑旧事重提,问郑琼还认不认这回事。

  郑琼当时面对皇帝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试探,说出那番话是情非得已,本朝没有嫔妃殉葬的先例,彼时她也不会以为皇帝会当真,怎么也没想到时过境迁之后有人会将此事拿出来将她架到火上,似乎要将她置于死地。

  她抬头看着临华殿外高高的宫墙,隔绝了她想偷窥那人一眼的半点儿心思,入宫十多载日日如履薄冰,殚精竭力又换来了什么,她顿时绝望透了,很好,你们不是想要我的命吗?

  不用等了,我这就死给你们看。

  她当年生女儿萧承颐的时候,遭遇难产险留下了个隐疾——月事时稍不留神将养便下红淋漓不仅,一直持续十多天,为了养这病,她平日里要细细服用药膳,不能凉着热着恼着……

  此次生了闷气,她遂将药膳倒了,不肯再喝。

  五日后,月事如期而至,却下注如崩,病倒了。

  缠绵于病榻之时,一双儿女跪在床前哭得令人揪心,郑德妃扯着皇帝的袖袍只有吐气没有进气的份了,看着所剩光景无几:“妾说过的话不能作数了,妾估计要去了,去那边等着陛下……”

  太医一个个往临华殿跑,都摇摇头,说郑德妃的身子糟糕极了。看着宸王茶饭不思的模样,往日对答如流的孩子总是出身地望着空中飞舞的风筝,女儿直着眼神一直哭,想起自己年幼丧母,皇帝慌了神,走到殿外怒道:“谁都再不许提什么殉葬不殉葬的事,朕不当那昏君。”又命太医竭力医治郑琼,要是她死了就让太医院陪葬。他要让郑德妃活着,抚养、庇佑他们的一双儿女。

  其实细究,郑德妃真的一心求死吗?未必,她多半是有意为之,拿她的大半条命赌皇帝对一双儿女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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