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六九龄
杨氏:“……”
俩小兔崽子。
正月在闹哄哄的喜庆中很快过完了。这半年年对于沈持来说,过得极为匆忙但是很平淡,日子从头拉到尾,似乎只余八股文,连美食都退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青瓦书院的食堂有什么他就吃什么,没心思挑嘴。
盛夏七月书院放假,邱长风一时兴起出门远游,沈持他们不习武练剑,便等沈煌休沐的时候跟着他学骑马。
他们羡慕人家锦衣怒马的少年郎,相约明年春日骑马去省城赴考,不学会骑马哪儿行。
小孩子上手快,不过三日时间,都能骑着马绕着县城走一圈了,想跑起来,还需要再练。
断断续续练到孟冬近寒,他们已能骑马驰骋,听着马蹄得得声,竟有一丝春风得意之味,尽管现在刮的是西北风。
日子匆匆又到年关。
踏过去,便是贞丰十四年。今年春天二月底,各省府举行院试,童生们摩拳擦掌皆要去应试。
过来年,沈持全部的心思都放到做八股文上,跟着青瓦书院的夫子们,卯足劲冲刺了两个来月。
窗外柳青复桃红,院试的日子很近了。
启程去省城赶考的这天清晨,风潇雨晦,沈家不禁为沈持此次的远行担忧。
然而等送行的牛车扎着大红花一出来,风雨止住,天登时放晴,虽有点寒风料峭,但让人心中大为舒服。
第43章
沈持在一家人的凝视下坐上牛车, 缓缓驶出家门。
没玉村今年赴省城赶考的童生不多,仅有四五名,但送考的仪式排场真不小, 从村头到村尾随处挂着红绸,各家敲锣打鼓, 一直把考生们送到县城。
沈持在老黄牛温吞吞的步履中,拂着春风来到县城与挚友们汇合。
四人这次要骑马去省城, 是以提前在县城专营马匹出租的地方挑好了马,付了押金、费用, 店掌柜十分乐意做这门生意, 今日早早牵出马侯着他们。
马鞍上还特意为他们缠上红绸。
沈持从掌柜手中接过缰绳, 拍了拍马脖子,上马。
“祝小郎君此次应试独占鳌头, 考取功名归来。”掌柜说道。
“多谢。”沈持拱手道。
出了城, 四人对视一眼飞快地甩了一声马鞭,登时, 骏马驰如风。
路上, 有独自赶着驴车赴考的老伯, 嘴里唱着“千钟粟,黄金屋。”,一脸期待地驶往前路,以盼功名。
沈持看到了不止一位赶考的老伯, 看来从童生到秀才, 很多人到老了还在这一阶段挣扎。
心中多少有点紧张。
到了长州府半路休息的时候, 有人骑着毛驴过来揽客,推销自家在省城的客栈,说赶考的学生很多, 去晚了客栈满客没有住的地方,要在他们这儿预先定好房间。
江载雪信以为真,问他们客栈离省城贡院有多远,有没有上房、热水,晨起有没有早点供应……
都要掏钱袋子付定金了,沈持拉着他道:“他拿了定金,不过骑着毛驴赶到省城那家客栈给咱们订房,难得会比咱们骑马更快?”
和后世一样,去哪个地方旅游都有人推销旅店什么的,沈持见识过,这种一般都是坑,不要理会的好。
“还真是,”江载雪慌忙把钱袋子收好,婉言谢绝了对方:“走吧,咱们早早赶去住店。”
沈持喝了几口水,又骑马上路。
不到两个时辰,即进入秦州府的地界,在此遇到一行同是骑马赴考的年轻人,他们中有人喊:“长州府沈案首。”
哦,原来是前年一同在贡院求学的同窗,他们是秦州府学子。
沈持打马上前与他们同行。
他们之中有位叫做汪季行的考生,二十四岁,是上次府试秦州府的案首,学问非常好,做八股文文气博大,说理透辟,非常出色。
沈持曾与他打过交道,此人话不多,但博通经籍,叫人不敢轻视。
汪季行是他这次院试很难超越的,沈持在心中给自己定位。
他一一与他们见礼打过招呼,一道进城。
到了城门口处,好巧不巧,又遇到了熟人。还是两位,一位是庆州府案首吴凤中,另一位是武州府案首陶滔,这二人当年在贡院的时候明里暗里没少挑衅沈持,叫他当时发誓,此番院试要是盖不过他俩去,往后一辈子吃素不吃肉……
这二位显然也没有忘记沈持,一打照面,脸上就写着“谁的文章好邹敏说了不算院试见分晓,哼。”一行话,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沈案首,又见面了,荣幸。”
“荣幸,吴案首,陶案首。”沈持回以淡然一笑。
他眼睛时不时瞟向汪季行,并没有把吴、陶二人放在心上。
进城之后,沈持他们先去离贡院最近的一家状元客栈瞧瞧,幸好还有上房没有订出去,叫他们赶上了。
汪季行入住的也是这家客栈,无形中让沈持紧绷三成。
吴、陶二人跟甩不掉的牛皮癣似的,也来这家客栈住宿,要的上房还跟沈持挨着,有点小膈应。
这日未到黄昏,状元客栈已经住满考生,据说连柴房都有人住,可见拥挤。
客栈里经营吃食,菜品多样,看上去不亚于外头一家小饭馆的规模,对考生提供吃宿一条龙服务。
入住之后,沈持洗了把脸,叫江载雪他们下楼去吃饭。
竟然排队的人极多,等了好一会儿才轮到他们点菜。沈持问掌柜的:“我们可以把明日朝食的钱一块儿付了吗?”
看这情况,明天来吃早点的人很多,时间都花在排队上匆匆忙忙吃不好饭,怕上了考场影响发挥。
店掌柜哪有不可的,立即说道:“随小郎君的意。”
沈持看着朝食的菜单,连明早的早点一块儿点了,一并付款,让掌柜给个凭证,等明日下楼便去吃饭,不再来排队点餐付账。
“沈兄你脑子真灵活,”坐在餐桌上,裴惟叹道:“总是想着前头的事情早做准备。”
江载雪笑道:“他做事惯会走一步看三步的,从那次下象棋就能窥得一二,是不是呀岑兄?”
一人行事的风格多半能从棋技上看出来。
岑稚气得拿筷子敲他,能不提上次输棋的事了吗。
沈持笑而不语,眼角的余光扫过不远处正在吃饭的汪季行,那青年人举手投足间都是才子风范,叫人在心中暗暗比较之下竟生出了平常心——强者太多,能考中名次就好。
孙山他都不嫌弃。
刹那间又瞥见吴凤中和陶滔,沈持的平常心没稳住:不行,怎么也得考过这二人。
也就是从此刻起,他就在揣摩:院试会出什么样的题目,他又该怎么做八股文。
“此次院试应试的考生快两千人了,”岑稚说道:“只录四十五名,我觉得我要落榜了。”
说完他自嘲地笑了笑:“三年后再来,轻车熟路的挺好。”
沈持神色僵了一僵,秀才的考中率这么低的么:“还没上考场呢,胜负谁也说不好,岑兄别泄气。”
“快吃了饭回屋温书,”江载雪的手抖了下:“录取者四十五名之多呢,我不信我不占一席。”
裴惟看着沈持:“我和沈兄年岁小,三年之后再来……”
沈持飞速打断他:“三年以后我要来考举人。”谁要再来考一次秀才啊,会不会说吉利话。
他说完,四人相视一笑:“温书去!”
各自回房闭门埋头读书。
沈持随身并没有带很多书籍,他只翻了翻《四书章句集注》,到二更初便早早熄灯睡下,以养足精神。
贡院离客栈不过几步路,院试的考生人数亦不如府试的多,搜检不用花费过多时间,次日不用四更即起,他一觉睡到五更末,醒后神清气朗。
检查一遍考篮,数了数笔墨纸砚、身份文书——当朝院试入考场要验明考生的童生身份,这是入场券,要带的东西齐全后,沈持叫上挚友们,下楼吃早点。
楼下一群考生在排队付账买朝食,人声鼎沸,他们昨日黄昏吃饭时就结过账了,拿着凭证直接去取吃食,有糯米做的定胜糕,水煮蛋,三丁包,油饼……满满的一托盘,真不少。
羡煞排了许久队还没有吃上饭的考生。
四人快吃完时,身旁的考生端着托盘坐下,一通狼吞虎咽,末了扯着脖子喘气,差点没被噎死。
外头一声鼓鸣传来,贡院的大门打开了。
沈持走出客栈,向贡院走去。在路上,汇入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人群之中,他们来到贡院的大门前停下,等候主持此次院试的衙役们搜检之后过龙门,入考场。
侯考的童生们有老有少,府衙的书吏出来喊道:“长者先。”
话音才落,白发苍苍的老童生从人群中挤出来,颤颤巍巍地优先接受搜检去了。
有人少年登科,有人白发不第,令身置其中的考生深深嗟叹。
“老人家这么早坐进去,不会还没等开考就憋不住要上茅厕了吧……”有年三四十岁,一看就曾经贡院多次游的中年童生边说边笑。
沈持对周围人的言语充耳不闻,他在想,此次院试,要是遇到偏难的八股文题目,题象深微难以下笔时,他就选中规中矩的写法,力求一个切中事理,章脉贯通,准确全面没有疏漏吧。
要是万一考平常题目,对于考生们来说都能写得不错的时候,很难出彩,那便在八股文的绳墨之内,笔走偏锋,抓住一点,挑起全文,以思致独特取胜,这样或许能令考官耳目一振,一举夺得名次吧。
费心想好对策后,轮到他被搜检了。书吏坐于一旁,两个衙役一人搜考篮,一人搜身,从上到下,从外到里细细筛过一遍,末了说道:“该考生没有夹带之嫌,可放行。”
书吏给他发放了考牌,让他去考场找自己的号舍。
他身后,岑稚紧跟着追上来,面色发白,鬓角有汗。
“岑兄怎么了?”沈持问:“身体不适吗?”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
岑稚:“我昨夜没睡着,方才被搜检时忽觉心慌,头也晕了起来。”
沈持这才留意到他眼下乌青一片,整个人没精打采的:……
这是怯场了吧。
贡院的第二声鼓鸣响起,催促考生赶紧入考场,坐进考号之中。
“岑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沈持匆匆说了句:“管它呢,先拼了再说,别怕。”
大不了三年后再来一趟,多大点儿事啊。
第4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