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青箬
云缕想到那些被放出宫去的宫女,听说她们真的被天兵送回家了,无家可归的,也都去了西域。
还有天兵从去年闹到今年,至今长安城里还余波不断的人口登记。据说京城所有的人口都已经被登记在册,包括有身契的家仆和隐匿的客户、隐户,现在都登记成了雇工,并无高低贵贱之别。
除了皇宫。
这里好像被所有人理所当然地遗忘了。
在所有人的眼里,这都是理所当然的。
就像皇帝直接将那份受贿名单传播开来,要求上面的所有人交三倍罚金时,也没算上他自己一样。
皇帝当然是有特权的。
可是天兵也是这么想的吗?
所以云缕也没有想过。但此刻听到郭贵妃这么一说,她又觉得,一定会的吧?
那可是天兵啊,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的天兵。
就算她们想不到,只要娘子开口求了,应该也会答应的。每回天兵给宫中送礼,娘子的那一份总是格外厚一些。可见说是不来往,但心里还是认这门亲戚的。
想到这里,云缕的眸中也出现了期盼之色。
她是在郭家长大的,所以对皇宫里的富贵奢靡没什么感受,只觉得不自由。娘子不自由,她们这些宫人更不自由。
“如果能出宫就好了。”不知不觉,她将心里话说出了口。
郭贵妃眸光大亮,握着她的手又加了一点力,“但我们不能只是干等着。”
“哎?”云缕惊讶。
“我们有我们要做的事,云缕。”郭贵妃看着她,目光如火,“事关身家性命,我只能相信你。”
云缕抿了抿唇,刚刚燃烧起来的情绪渐渐冷静,“娘子尽管吩咐。”
郭贵妃视线扫过窗外,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凑近她耳边道,“盯着仇士良,我觉得他有些不对。”
方才宴席上,李纯发怒的时候,俱文珍和仇士良都太紧张了,郭贵妃直觉不对。尤其李纯还没有发怒,而是任由他们扶住了自己,他什么时候愿意在外人面前露出软弱的模样了?
有了这一点怀疑,再看仇士良的小动作,就太明显了。
别人不敢看,郭贵妃可不会。
“这……”云缕为难,“要在宫中盯着他可不容易。”
“当然不是宫中,一定在宫外。”若是在宫中,就算具体的消息传不出来,也必然会有些异样,她不可能一点儿没察觉。
“好。”云缕应下,又问,“不用郭氏的人?”
“不用。”郭贵妃毫不犹豫,“他们跟我们的想法不一样,况且人多口杂,容易走漏消息。”
她顿了顿,又道,“必要的时候,可以去找天兵。”
云缕用力点头。
郭贵妃这才松开她的手,“那你明天就走。”
“什么?”云缕愕然。
“不是说了,我只相信你,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办。”郭贵妃望着她笑道。
云缕鼻尖一酸,眼泪说来就来。
她想说我不走,可是又知道,郭贵妃能用的人实在有限,而且宫里宫外来回传递消息,当俱文珍手下的察事院是吃素的吗?
“哭什么?”郭贵妃拍了拍她的肩,“我在宫里好好的,连陛下这样生气,也不能对我如何,何况旁人?”
“可是我走了,娘子连一个能说心里话的人都没了。”
“所以啊……你动作要快写,莫让我等太久。”
……
宫宴上发生的事,一夜之间就传遍了。
天兵的消息一直很灵通,这种热闹自然不会错过。
“幽忧之病……还真没看出来,我这个大侄儿会这么,有勇气。”雁来点评的时候还停下来思考了一下措辞,一边回忆那个年纪只比自己小一岁的侄儿。
看着是个有主意的,但是很文静,不像是这样直来直往的行事。
“也许是想一劳永逸。”郝主任推测。
倒是难得清醒,知道这种事稀里糊涂地拖着,只会越拖越麻烦,不如快刀斩乱麻。
雁来摇头,“恐怕非但不能一劳永逸,还会惹来麻烦。”
郝主任却突然看着她笑道,“也许,是因为他知道雁帅不会不管,所以不怕麻烦了呢?”
雁来一怔。
也许对李宁来说,雁来的存在,确实是打破当下局面的唯一可能。
想到李宁第一次见面,就那样自然地叫她“表姑姑”,她便笑道,“既然如此,要是他来求助,这个忙我这个表姑就帮了。”
不过更令人意外的是李宥。
这就是所谓的呆到深处天然黑吗?
估计连李纯都分不出他是真傻还是装傻吧?
但李宥还真就是这么一个性情中人。天真烂漫,没有城府,随心随性,就像是一个永远不会长大的孩子。大部分时候很听话,但会突然扎一下你的心。
这种性格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本人活得很快乐,堪称“解放自我、绝不内耗”的典范。
但真的让这样的人当上皇帝,就是灾难了。
这位唐穆宗登基仅四年,就让元和一朝十五年的努力成果尽数付之东流,使得府库耗竭、藩镇割据的局面重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很厉害了。
第223章 “大女主又是什么?”
李宁的麻烦果然才刚开始。
就算是一个普通的父亲,想要折腾儿子也有太多的办法,何况是皇帝?
当一个皇帝感受到威胁时,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都是很正常的,尤其李纯本来就处在多疑又敏感的状态之中,应激反应自然更强烈。
他甚至已经忘记自己一开始的目的只是要搅浑水,给雁来添堵,而是一心一意找起了李宁的麻烦。
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添堵已经失败,而李纯也并不是真的有心要立太子——太子是国之副君,天然就能聚集起一批人,成为对抗他的力量,在自己的身体出问题之后,李纯的权力欲也变得更重,怎么可能容忍这股新势力出现?
找李宁的麻烦,未必不是一种就坡下驴的方式。
只不过对李宁本人来说,就是一种折磨了。
按理说,李纯想拍死一个皇子太容易了,甚至可以随便编个理由直接赐死,都不用他自己亲自动手,只要流露出那么一点意思,自然就会有人替他把事情去办了。
之后再痛哭流涕、痛不欲生、痛悔不已,含泪把办事的人给除去,那就算是史书上也会赞一句“善于悔过”。
或者实在不想杀儿子,那就把人远远地打发了,眼不见为净。
若是想让儿子吃苦,也可以派点巡视皇陵之类的差事,保证转一圈回来,就算是李宥都能瘦成李宋。
但是李纯都没有选。
作为一个皇帝、作为一个父亲,他要行使自己的权威,要让这个儿子对自己低头认错。
简单来说,比起自己痛哭流涕、痛悔前尘,他更想让李宁在自己面前哭。
所以他选择的是挑李宁的毛病。
就算是圣人,拿着放大镜也能挑出许多瑕疵,何况李宁这个普通人。
但他对这种处境似是早有预料,始终淡然处之,既不愤怒、也不低落,更没有李纯想的痛苦。
要不是让察事院去调查了一番,李纯都不知道,自家这个大儿子如此有城府。他的所有表现看起来都很普通,可是细究又都很可疑。
尤其是跟脑子确实不大灵光的对照组李宽、李宥一比,就更明显了。
要不是看到察事院送来的资料,李纯都要忘了,元和三年年底,他曾经派遣李宁去陇州迎接郭昕和雁来……当时是为了什么来着?
李纯回想许久,才想起来,一是让李宁与雁来亲近,离间一下她跟郭氏的关系,二也是有点联姻的想法。
尽管现在李纯已经知道,这种想法十分可笑,但在当时,这也是很理所当然的打算。
大唐不仅跟回鹘和吐蕃联姻,其实也跟各地的藩镇联姻,很多公主都是嫁到了各地藩镇。如果雁来有意的话,李纯甚至不介意真的“嫁”一个儿子。
但人接到长安之后,这件事就没有后续了。
雁来那边没有后续,是因为她竟直接在宫宴上对着俱文珍动手,李纯又惊又怒,第一次发了病。
但李宁这边为什么也没有后续了呢?
李纯竟然想不起来。
但很快,他就在资料上看到了答案。
李宁病了。
就那么凑巧,一回到长安就病了,据说是路上受了风寒,在府里养了几个月,直到三月雁来离京回西域,他才好起来。
看到这里,李纯也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竟然就这么简单。
他有些不敢置信,是那种“朕怎么会被这种伎俩骗到”的不敢置信。
诚然,天兵的存在感本来就很强,雁来更是给他带去了巨大的压力,但无论如何——
李纯将俱文珍叫了过来。
俱文珍早有准备,拿出了从太医院那边调的脉案。
李宁是真的病了,而且一度病得挺重的——挺重,但又死不了,那时候刚好在过年,在他的要求下,太医转述的时候就稍微春秋笔法了一下。
“这竟是朕的儿子。”李纯看着眼前的脉案,半晌才开口。
语气既不是惊讶,也不是欢喜,而是一种被愚弄完,很久之后才得知真相的恼羞成怒。
俱文珍甚至感觉,他已经起了杀心。
他连忙道,“陛下再往前看。”
李纯看了他一眼,迅速往前翻了几页,才发现这种情况根本不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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