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青箬
以至于唐肃宗这位在位仅六年,面对有唐以来最大的内忧外患,还能分心宠幸宦官,搞宫廷斗争的皇帝,手下竟是文臣武将、赫赫如云。
雁来倒也没说什么。
这些大臣虽然都已经不在世了,但还有后人呢,事涉祖先英灵,人家肯定也是有些要求的。
不过,这要是真的死后有灵,他们在地下该有多热闹啊!
很快雁来又觉得也不一定,毕竟搪塞的理由都是现成的:全是那些不孝子孙瞎折腾,绝非本意。
都能混到一张壁画了,这点说话的艺术应该还是懂的。
不过来到第十二层,雁来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就是说……李纯好歹也登基六年了,怎么这一层的人还没有楼下顺宗的多呢,这像话吗!
李吉甫也很无奈,他已经拼命划拉人了,奈何元和朝的臣子,本人都还活得好好的呢,他们可是真的会上门来找李吉甫讲道理的。所以最后只有连杜佑、于頔、张絪这班已经退休的老臣,含泪留在了这一层。
好在他作为语言艺术大师,也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说辞,“许多官员如今都还在任上,未可盖棺定论。”
雁来总不能要求他们以后不许上进了吧?
李吉甫见她不语,就知道算是过关了,立刻笑着转移话题,“殿下请上楼。”
“楼上不是空的吗?”雁来有些惊讶。
李吉甫道,“殿下上去一看便知。”
雁来也就走上了楼梯。
才到楼上,人群中就发出了轻轻的惊叹声。
雁来自己都怔了一下。
因为这一层楼的墙壁上并不是一片空白,而是同样画满了各种壁画,只不过跟楼下不大一样。
比如迎面而来的巨大墙面上,画的虽然也是她,却并不是她身着天子衮冕的威仪模样,而是一片大漠黄沙的广阔背景之下,小小的她跪坐在黄沙之中,微微仰起头,阳光落在她浅蓝色的瞳孔之中,映得眸光一片明亮。
而周围笼罩着的濛濛清光,更是为满身狼狈的她增添了几分圣洁之感。
这竟然是她穿越的那一天。
雁来自己很少回想这些,或者说,就算回头去看,她更多也是看到玩家和原住民的种种令人赞叹的表现,而非她本人。
可是有人看见了她。
并且用这样的方式,将这一幕保留了下来。
在她给玩家剪时长堪比一部电影的视频时,玩家也为她画了这满墙壁画。
雁来心有所感,沿着回廊走了下去,果然,一整层楼的壁画,都只画了她一个人,或者说,画面的中心始终是她,其他人只是作为背景填充和陪衬。
她练习射箭、骑马赶路、站在黄昏的城楼上眺望夕阳,她来到长安、奔赴幽州、远征回鹘,她当上可汗、代摄国政、成为储君……
画面中,她的衣饰与容貌一直在发生细微的变化,不变的是那双浅蓝眼眸里的光彩。
这是……她来时的路。
……
雁来之前给玩家发了投票,问大家是想在凌烟阁绘像,还是在皇宫门口竖雕像。
明明大家都选了成年人两个都要来着。
结果却在凌烟阁里,给她留下了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雁来也是通过这些壁画,头一回认真梳理了自己穿越之后所经历的一切。
她之前要重建凌烟阁,只是觉得这种大事件玩家肯定会喜欢,至于她本人,对此倒是没有太多的想法,哪怕其中有一层是属于她的。
但是从此刻起,凌烟阁对她也有了特别的意义。
好半晌,雁来才回过神来,问李吉甫,“她们有没有说过,这些壁画将来要如何处理?”
既然是供奉功臣画像的凌烟阁,这一层将来终究还是要跟下面达成统一的,这些壁画若是直接被涂抹或是铲掉,也太可惜了。
李吉甫笑道,“臣不曾问过,不过私心里想着,可以如之前那般,将功臣绘像画在绢本之上。”
如此,壁画自然就能保存下来了。
不过用臣子的画像挡住她的壁画,显然也不太合适,这绢本画要怎么陈设,还得花费一番心思。
“不妥。”雁来摇头,“既然下面都是壁画,没道理这一层突然变成了绢本画。”
虽说绢本画更精美,但是在尺幅和气势上,还是要比壁画差一些的。
“殿下的意思是?”
“唔……”雁来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让她们找找有没有不伤壁画,又能将它遮盖住的办法,再上面再粉糊一层,就能正常作画了。”
李吉甫:“……这不合适吧?”
用绢本遮住她的比划,大家都要不安了,更何况是在她的壁画上面作画?
虽说是隔了一层,虽说是不会伤到下面的壁画,但——
雁来却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扮演策划扮久了,也喜欢在这种地方埋彩蛋,期待着将来有人发现的场景。
“我说合适就合适。”她拍板道。
李吉甫见劝不动,也就不再多言了。
只是不免嫉妒起自己的同僚们来,唉,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获得的是怎样的殊荣。
什么,这里头也有他一个?哦,那没事了。
第276章 ——这么说感觉自己好像邪恶反派。
从凌烟阁里出来,众多士子皆有留恋不舍之意。
今日遇上雁来,被她带着进入凌烟阁,就像是机缘巧合,进了一趟仙境似的,所见、所闻、所感皆是平生未有之事。
这些士子们一面被激发出了胸中豪情,想着只要今科能够高中,以后便是雁来的臣子,今日这样的经历自然不会少了。但另一方面,又不免自惭形秽,生怕自己考不上,辜负了这一场仙缘。
雁来见这一双双明亮的眼睛望着自己,也有些不忍,想了想,转头对张云敏道,“我记得之前好像是听说过,有天兵在上林苑搭建暖房,移栽了许多花木,四季都有鲜花盛放?”
其实是在论坛上看到有人晒的。
张云敏先找人问了一下,才点头道,“是。”
雁来就说,“你问问有没有开放的桂花,若有,就带她们过去,一人挑一枝吧,算是讨个口彩。”
蟾宫折桂,在大唐就已经有科举高中的寓意了。
传说月亮上有一株仙桂,高达五百丈,桂树的果实成熟之后会偶然飘落人间,若是学子有幸捡到,就能科举高中。杭州天竺寺内的桂花树,据传就是僧人捡到月中桂子之后种成,而灵隐寺的桂树,则是从天竺寺移栽。
因此江南士子,经常在中秋前后去寺中踏月寻桂。
白居易《忆江南》中的“山寺月中寻桂子”一句,记的就是这种风俗。
皮日休更是直接写道:“至今不会天中事,应是嫦娥掷与人。”
可见在这时人的眼中,科举高中这种事,就跟捡到月中桂子一样,是一种捉摸不透的机缘,惊喜之中又倍感意外。
所以张云敏问到确实有桂花,过去告知此事时,众人都很惊喜,又主动过来向雁来道谢。
“好好考。”雁来勉力了一句,笑道,“今年的覆试由我亲自负责,到时候应该会增加一轮殿试,希望能在含元殿看到你们。”
含元殿是外朝大殿,只有举办各种重要的大典时才会开启,让考生在含元殿覆试,显然又是特别的殊荣。
众人兴奋得热血上涌,皆震声应诺。
雁来又点了贾岛和卢仝的名字,“听说你们要争状元?”
两人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虽然早就猜到天兵那样宣扬,消息多半已经传到她的耳朵里,但真听她说出来,还是感觉十分羞耻。
雁来确实是早就在关注这事了,而且她跟玩家一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特意把人点出来,也是为了给这热闹加码,这会儿便悠然笑道,“你们都这么有志气,我也不可小气了。这样吧,谁能考上这一科的状元,我就替TA在凌烟阁中预留一个位置。”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须知状元年年都有,却并不是每一个都能在官场上有所作为,成为足够陪祀凌烟阁的一代名臣。
到底是考状元更难,还是做名臣更难,这个不好说,但是能让雁来开口预留一个位置,本身就已经是一份难得的殊荣了。
立刻就有人高声问道,“殿下,我们若是中了也有吗?”
还是一道女声。
雁来笑道,“自然都有。”
其他人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
是啊,谁说状元就一定是那两人之一了?
他们确实是名声在外的才子,诗文都在杂志上登载过,大家看了都很服气,但科举的事还真说不定。往前数一数,大才子大诗人而能状元及第者,不过一个王摩诘而已。
有天兵做靠山的李贺才是第二个。
虽然这其中有大唐科举风气不正,状元往往都取高官名士亲眷的缘故,但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应试诗是命题作文,跟有感而发的作品不是一回事,有才华也未必能写得好。
像是杜甫的应制诗、奉和诗就都非常一般,就算是李白的“云想衣裳花想容”,已经可称是应制诗中的妙品,但跟他的代表作相比,也还是少了几分气韵。
何况大唐的科举虽然重诗赋,可是贴经、墨义和策论也都是要考的,去年由雁来主持的制科更是颇为看重策论。
所以他们未必没有机会。
都说“文无第一”,没有一点自负才气的毛病,也不能成为第一流的文人。这些士子能被解送入京,就已经超越了九成九的同龄人,他们自幼也是在追捧之中长大,谁会承认自己就是比别人差呢?
何况还是当着雁来的面。
一时间,众人摩拳擦掌、磨刀霍霍,看贾岛和卢仝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卢仝本来就是个狂生,又正处在中二的年纪,这种“对抗全世界”的剧情,简直是正好挠在了他的痒处,当即昂首挺胸,迎向每一道看过来的视线。
贾岛却是低眉敛目,默默站在后面,并不与人对视。
乍一看似乎有些怯场,细看才会发现,他就像是一块石头、一株草木,一切风起云涌似乎都能影响到他,可是风过雨过,他仍是他。
社恐归社恐,像是贾岛这样一个贫寒到不得不靠出家混口饭吃的人,却能始终如饥似渴地追逐知识,从未放弃学习,之后又毅然决然还俗读书,参加科举,他的心性和毅力都非常人可比。
卢仝和其他同僚尚且会被贾岛卷得心生焦虑,贾岛的眼中却从来都只有自己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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