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蒹葭是草
虽然掌珠是太子真正想要邀请的人。
石静含笑:“知道您心疼我,与其让琪琪格跟去由我照顾她,不如您派个老成的嬷嬷给我,让嬷嬷照顾我。”
这孩子还是这么会说话,口齿伶俐却不会让人感觉刻薄,能把话说到人心里去,最是聪明体贴。
太后笑呵呵地说好,一口气指了两个身边的嬷嬷给石静:“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不喜欢出门,你也没去过几次太液池。我年轻时坐不住,经常带了人去那边避暑,当时就是她们跟在我身边。那边的路她们都熟,让她们陪着你去,我也能放心了。”
到地方自有太子接手,她还真没什么不放心的。
几个小格格被保姆抱走了,九格格也回了自己的住处。天还早,石静留下陪太后闲聊,说的都是从前的旧事。
用过午膳,太后忽然想起来:“放过河灯别回去了,过来跟我住,我让人腾出一间厢房给你。”
石静被太皇太后养在身边,可慈宁宫每日迎来送往人特别多,她刚进宫那几年经常被慈宁宫人送到慈仁宫,由太后照料。
慈仁宫不如慈宁宫地方大,当时又养了五阿哥,腾不出房子给她住,太后便让她睡在内室碧纱橱里。
后来被胤礽知道,每回她来慈仁宫,他都会跑过来跟她挤碧纱橱。
在她八岁那年,五阿哥觉得新奇,也想挤进碧纱橱,被胤礽拎着衣领给扔出了门。
“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不知道吗?”胤礽把人扔出去还振振有词。
五阿哥被摔疼了,躲在保姆怀里边哭边说:“你比我还大。”
八岁胤礽挺着小胸脯,好像一只骄傲的大公鸡:“老祖宗说了掌珠是我媳妇。媳妇你懂吗,就是要一起睡。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抢媳妇!”
那时候胤礽应该是有点喜欢她的吧,也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自太皇太后薨逝,他好像换了一个人。
从天天粘着她的小小少年,一夜长大,变成了淡漠的路人。
与她六七年不相往来。
大约推不掉这桩亲事,又想到明年要大婚,才肯与她见面,缓和关系。
人还是那个人,依然愿意照顾她迁就她,可他们中间好像总是隔着点什么。
哪怕身体离得再近,也朦朦胧胧地看不清对方心。
莫说男女之情,便是少年时的情谊也淡得看不见了。
“不用那么麻烦,我之前住的碧纱橱还在吗,我睡在那里便好。”石静强行切断了自己的思绪,含笑对太后说。
小时候被送来慈仁宫,当时慈仁宫里养着五阿哥,就腾不出厢房给她住。如今五阿哥虽然搬走了,可石静听说他住过的屋子还留着,以备五阿哥时不常地回来住。
也就是说,现在慈仁宫不但住着五阿哥,还多出一个九格格,再让太后腾屋子恐怕更困难。
其实放过河灯时辰并不晚,有胤礽帮忙还是能回家的,可石静想起那个碧纱橱,忽然就改了主意。
“碧纱橱倒是没人住过,可那地方是不是太窄小了些?”太皇太后薨逝之后,皇上提过让太后搬去更宽敞慈宁宫住,太后在慈仁宫住惯了,懒得挪动,现在想来是该换一换了,不然孩子们过来住都腾不出房间。
石静站起身给太后看:“我出宫就没再长个儿,从前住得,如今自然也住得。刚刚出宫那会儿,我在家里总梦见慈仁宫碧纱橱,太后就成全了我,让我再住一回吧。”
太后知道掌珠是不想给她添麻烦,便承了她的情:“好啊好啊,就住碧纱橱。往后你要是喜欢,尽管来住。明年你就要嫁进来了,我把碧纱橱给你留着。”
石静亲昵地挽太后胳膊,像小时候那样一边道谢一边撒娇,把太后逗得呵呵直笑。
午后石静就歇在碧纱橱,她以为自己忽然换个地方会睡不着,结果望着帐顶栩栩如生的潮绣百花图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用晚膳时辰。
昨夜二房那边救火喧闹得厉害,吵得长房这边也不安生,没想到困倦之下竟然睡了这么久。
雨停了,彤云却没散去,把天压得黑沉沉的。
“天短了,路又滑,早点去也好早点回来。”用过晚膳,太后就开始催她。
石静简单梳妆了一下,便由太后指派给她的宫人簇拥着出慈仁宫。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下了一整天,总算把秋老虎暂时压制住了,天气都跟着凉爽起来。
石静没有坐软轿,步行去神武门,再从神武门坐马车去西苑。
谁知在东边夹巷里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那是一个瘦弱苍白的女子,作妇人妆扮,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穿戴比宫里最高阶宫女华丽一些,却比妃嫔要朴素。
“这位便是石家的大姑娘吧,妾身久仰姑娘芳名,始终无缘一见。”
说着那女子给石静行了一个福礼,石静还礼:“你是……”
不等那女子回答,被太后派来伺候石静嬷嬷已然道:“李格格还没做满双月子,怎么就跑出来了?这里不是格格该来的地方,快些回去吧。”
见李格格柳眉微蹙,站着没动,嬷嬷又训斥起她身边宫女来:“格格不懂事,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快将人扶回去。若是格格月子里吹了凉风,落下什么病根,仔细你们的皮!”
对面的两个宫女显然吓坏了,抖着手脚去扶李格格,却被一把甩开。
李格格?双月子?还有对方酸溜溜的语气……石静把关键因素拼凑在一起,很快知道来人是谁。
这些后宅糟心事还是等她嫁进宫再说吧,现在压根儿懒得理会。
石静礼貌地朝李格格笑笑,转头对跟在身边的两个嬷嬷说:“我们走。”
好狗不挡道,可她显然没遇上好狗,那就绕路吧。
与李格格擦肩瞬间,听她冷冷道:“太子去西苑太液池为我们夭折的幼子祈福去了,劳烦石姑娘替妾身多放几盏荷花灯。”
狗咬人,人当然不会咬回去,但人可以教训狗。
石静站定,直视李格格的眼睛,对她说:“格格慎言,仔细让有心人听了去,治你一个窥视的罪,连月子都做不成。”
不管胤礽多宠这位李格格,她也只能在撷芳殿里横着走,跑出来随便泄露太子行踪,肯定要被治罪。
真不是石静故意吓唬人,这个是有先例的。
此时又下起雨来,绵绵密密,早有人在石静身边撑起伞。石静绕开不肯撑伞,倔强挺立李格格,踩着花盆底,稳稳当当朝前走去。
身后传来年轻女子模模糊糊的抽泣声,就像半空中细细密密雨,阴郁而冰凉。
太皇太后常说,宫里女人谁没有一包子眼泪,想同情也同情不过来。
而且很多人都是自作自受,根本不值得同情。
走出长长的夹巷,转个弯,世界都清净了。
雨天路滑,石静走得很慢,半天才走到神武门坐上马车。
等她来到西苑太液池边,水面上已然漂满了各式各样的河灯,有花灯,有船灯,偶尔还能看见小动物形状灯,亮晶晶的,漂亮极了。
“掌珠,你怎么这么晚才来?”胤礽看向她,眸中倒映着光影,宛如星河。
不得不承认,石静的心情还是被雨中苍白瘦弱的女子影响到了,看见河灯瞬间,耳边不由想起她说的那句话。
石静扯出一抹笑:“昨夜我家二房走水,闹腾到天亮,我夜里没睡好,在慈仁宫午睡过了头。”
算是给出一个合理解释。
胤礽闻言眼底笑意更浓:“二房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无家可归了?”
石静苦笑点头:“后罩房全都过了火,正房烧了小半,暂时不能住人。”
“可惜入了秋,天没有前些日子热。”胤礽一脸看戏不怕台高,“若正是炎炎夏日,冰窖被烧,可有的苦头吃了。”
石静从宫女手上接过一盏河灯,弯腰放入水中:“今年的秋老虎格外厉害些,应该还能热上几日。”
胤礽哈哈笑:“叫他们磋磨你,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说话间,石静又放了一盏河灯下去:“是啊,老天爷做好事不留名,却在现场落下了一块宫里的腰牌。”
笑声戛然而止,胤礽呛了一下,轻咳:“你猜出是谁干的了?”
石静“嗯”一声,打趣他:“是个好心人,怕二房疑到我身上,故意露出破绽。”
见她果然猜了出来,胤礽索性也不装了:“你的胆子也真够大的,居然派了一个小丫鬟过去放火。”
“那个丫鬟有点武技傍身,等闲拿她不住。”石静耐心给胤礽解释,“我们家那个冰窖里头不止有冰,还有原先管事藏下的一些绫罗绸缎,很容易点着。”
她只想烧了冰窖,给二房点教训,没想把事闹大。毕竟水火无情,一旦火烧起来,很多事都不可控。
万一扑救不力,烧到祖父院子怎么办,烧到长房怎么办,烧到邻居家又怎么办。
全是事。
“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这算不算心有灵犀?”胤礽那是半点不带怕。
说完他看看石静身上衣裳,又看自己的,笑起来:“你穿月白色,我也穿了月白色,算不算心有灵犀?”
非要她给一个答复,石静又放了两盏河灯下水:“你可看仔细了,我穿的是月白,你穿是的玉白,不是一个颜色。”
胤礽闻言朝她走近几步,当真倾身过来看。石静放完河灯转过身差点跟他撞上,被他扶住才没摔到水里去。
石静瞪人:“你离我那么近做什么?”
胤礽倒打一耙:“还不是你让我仔细瞧瞧的,我不凑近了,怎么看得清楚。”
石静抬眼问他:“那你刚才看清楚了吗?”
胤礽拉着她的手不放,把石静都看毛了,才慢悠悠地道:“看清楚,都是白色,我们心有灵犀。”
石静:“……”
石静给祖母,额娘和太皇太后都放了河灯,就觉得没意思了,加之有雨点落下,便催着胤礽去旁边的凉亭避雨。
进到亭中,早有宫女备好热茶,石静呷了一口:“这茉莉花茶颜色漂亮,味道也甘醇,很好喝。”
“这是福州那边的贡茶,你阿玛不是福州将军么,没给家里送过?”胤礽自己也尝了一口,确实好喝。
石静放下茶碗,摇头:“我阿玛一心都在差事上,除了银子,很少往家里送东西。”
怕她心里难过,胤礽笑道:“你阿玛是个好官,他没时间给家里送茶,你这不是也喝上了吗。”
石静又喝了一口,半开玩笑:“是是是,多谢太子爷想着臣女。”
谁知对面忽然变脸,好像被茶水烫到似的:“谁,谁想你。”
玩笑都开不起,这是有多不待见她。石静黯然了一瞬,并没计较这些,转而问起对原礼部尚书沙穆哈调查。
胤礽敛笑,表情严肃起来:“那个沙穆哈藏得可真深。他是德妃祖父最小的堂弟。我一直以为他被贬之后东山早起,是靠着乌雅家的人脉,沙穆哈对外也是这么说的。可你猜所谓乌雅家的人脉是谁?”
石静心中已有猜测,还是追问:“谁?”
胤礽冷笑:“明珠。”
七拐八绕,终究有迹可循。
那么沙穆哈当众顶撞皇上,逼着皇上立字据,就不是脑袋被门挤,而是在给太子下套。
明珠靠着撤藩简在帝心,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在朝堂上可以与索额图分庭抗礼,明党与索党的党争愈演愈烈。
扶植明党,制衡索党,固然是康熙皇帝驭下之术,可党争的背后何尝不是太子与大阿哥之间的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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