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朝朝思暮
艾米用腿踢了踢他,跟着钻进了柜子。
衣柜不大,两人被迫贴得很近,艾米用力地把他的长腿掰到内侧,好给自己的四肢留下足够的空间。
“为什么躲在这里?”艾米语气平静地问。
在黑暗之中,亚兰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她的情绪。
这对他来说有点困难。
比如现在,他迟疑着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他归纳总结的那些规律都不再有效用,他看不到题面,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为什么不说话?”艾米声音放缓,手指在黑暗中抓住亚兰的胳膊,然后顺着男人的小臂握住了他的手:“我不喜欢这样,好吗?说点什么,你是在开心、在难过、还是怎么样,告诉我吧。”
手心的温度微凉,看不见的情况下,更能通过抚摸感受到关节处是属于男人的骨骼。
“别...”他终于开口,带着轻轻的哀求,用另外一只手包住艾米的,将她的指尖固定在掌心。
“不是开心,也不是难过。”
“是我也不理解的情绪。”
艾米身体往前凑了凑,想借着柜门缝隙的光看清楚他。
“那么,为什么不想见我呢?”
亚兰把头撇开,从肢体上表达了逃避。
“不许逃避。”艾米把身体调整成跪姿,上半身靠近到他的跟前,额头几乎快贴到他的下巴:“是昨晚的事情吗?”
“...嗯。”亚兰的唇抿得紧紧的。
“你不想见我,是因为羞耻,还是担心我生气?”艾米继续问。
“...我不知道。”
艾米听到他抽了抽鼻子。
“不知道的话,那就是全都有。”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又蹭到了温热的湿漉漉的液体。
“没关系的。无论是什么原因,都没关系的。我没有生气,你也不需要为此羞耻,好吗?”
艾米感觉手掌的眼泪越来越多,有几滴甚至顺着手腕一直流到手肘,连衣袖都被这股潮湿氤氲。
在狭小得只能装得下两个人的衣柜里,世界似乎突然就变小了。艾米也终于理解了,亚兰一直执拗地追求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房间,是什么意思。
是
放满热水的浴缸,是不被允许无人可以踏足的地方,是可以全身心放松的安全屋,是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东西伤害的地方。
亚兰把她放进屋子,也是给了她可以伤害自己的权力。
艾米想明白了。
他既不是因为羞耻,也不是因为担心她生气而流泪。
他是因为害怕而流泪。
他害怕甜蜜和快乐的背后,是痛苦和折磨。
——而这份未知的疼痛,还是他亲自开门迎进来的。
艾米想,她可以说点什么。
比如一些仅仅只是用来安慰他的承诺和保证,来堵住他一直在流泪的眼睛。
但她说不出口。
她无法属于任何人,也同样会像伤害其他人一样伤害他。
艾米浅浅叹了口气。
她忽然觉得有些吃力,换了个姿势,用手笨拙地抱住了比自己大只许多的亚兰。
男人将泪水蹭在了她的颈窝里,像小猫一样抽噎。
“这样会让你感觉好点吗?”艾米轻声问。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又点开了系统,看到这么一会功夫,亚兰的好感度就升到了70。
“嗯。”男人声音轻颤,含糊不清地回应着,他裹着艾米的手松开,迟疑着揽住了她的腰。
黑暗中只有两个人的心跳和呼吸,亚兰身上的不安渐渐褪去,他的手指不再冰凉,抽泣也慢慢缓解。
艾米继续安慰着他:“你还想在里面再待一会吗?或者,如果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现在也说给我听吧,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躲着我,无论是什么样的心情,都可以告诉我。”
亚兰含含糊糊地嗯着,声音像小猫一样软软的。
“什么都可以说吗?”
艾米连忙点头:“什么都可以。”
“那可以在这里再亲一下吗?”他小声问。
“这个不可以!”艾米甩开他的手,猛得起身头磕到柜门。
她用力拍开门,光亮再次照进柜子,照亮脸上恼怒的表情:
“少废话,现在给我滚出来!”
第48章
在去橡木桶酒吧之前,艾米先带亚兰去买了两件衣服。
原因无他,他俩的衣服太过显眼,简直是“有钱人快来抢我吧”明晃晃地写在身上,路过的小偷都忍不住会想顺便掏一把兜的程度。
为了不像刚进城那样被轮番偷抢,最好还是换身打扮更稳妥些。艾米给自己选了一件颜色暗沉且松垮的粗布长袍,只要不露出手和肌肤,戴上兜帽后还有点阴森魔法师的气质;而亚兰则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方领亚麻布上衣,因为在集市上找不到适合他身高的长袍,所以艾米只能另外为他购买了一张黑色面巾挡住下半张脸。
面巾是用粗棉布做的,比亚麻的触感更柔软,为此艾米多花了两枚铜板。
但为了保护他漂亮的脸不被磨破皮,这是非常值得的。
随着残阳逐渐隐没在迪斯港的街巷中,夜幕也如潮水般漫涌笼罩这座白日极为繁忙的城市,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惯常在黑暗中生活的动物开始冒头。
在橡木桶酒吧里,两人坐在角落的位置,等待黑鼠的出现。
艾米本来以为亚兰会不适应这样脏乱又吵闹的环境:一群神志不清的男人大叫大闹,粗俗的笑骂声不绝于耳;酒气和汗液混在一起散发令人作呕的味道,桌面的木板积黏着经年累月的污渍,连艾米自己都坐得浑身难受。
“你看起来似乎对这些接受良好。”她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
亚兰用手指围着桌子浅浅画了一个圈:“因为,我们在圈内,他们在圈外。”
昏暗的灯光下,他被面巾挡住下半张脸后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此刻,这双眼睛轻轻弯了弯,就像被拨弄后的水面波纹,荡开旖旎的绝色。
艾米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这时,酒吧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道瘦小的身影挤了进来,正是裹着他那标志性头巾的黑鼠。男人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狭小的眼眸中闪烁着警惕的光。他躲在一个身材壮硕的酒鬼身后,双手不安地交握揉搓,目光快速地巡视着这间喧闹的酒吧。
看了一圈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艾米所在的角落。
黑鼠目光一顿,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但片刻之后,还是深吸一口气,缩着肩膀,小心地朝二人的方向走来。
“小姐。”他一眼就能看出谁才是这张桌子上地位更尊贵的那个,因此先一步向艾米问好。
伴随他的低头,那股臭熏熏的味道填满了整个角落,亚兰忍不住紧皱眉头,他看向身边的艾米,却留意到她并没有展露嫌恶的表情。
黑鼠摸不清艾米的来路,她不是迪斯港的人,行事乖张鲁莽,但一举一动又像经受过良好教育的小姐,当然,尽管她身上没有一枚金币,但却有两件事足以证明她尊贵的身份。
一是那枚品质极佳的黑曜石耳钉,其他小姐会将它放在首饰匣的最底层,只在重要的舞会佩戴,很少会像她这样,随便地就像戴着什么消遣的东西一样;另外一件事则是跟在她身旁一言不发的男人。贵族小姐的社交圈内,总以拥有漂亮英俊的侍从而骄傲,而她身后的那位年轻人,拥有着和宝石一样稀有的外表,无论在哪个圈子里,都会是昂贵的代名词。
黑鼠不敢惹这样的人。
底层人的厮杀就像下水道的老鼠互相啃咬。
而上等人则属于另一个世界。他们无需任何理由,或是心情不佳、或者被路过的老鼠吓到,就能轻而易举将整个下水道一把火烧个干净,将老鼠们的尸体在地上碾成残肢断臂。
“黑鼠,我很高兴你准时来赴约了。”艾米语气轻松,面色如常:“看来塞西莉亚很好地把我的话传达给你了,是吗?”
男人畏畏缩缩地应道。
兜帽之下的声音带上了隐隐的威胁:“但你似乎并没有照做呢。”
黑鼠脸上堆满讨好的笑:“那些小崽子们个个比鲶鱼还滑手,这几天没有开张,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我是真的没找到那个不知好歹偷了您东西的小兔崽子。”
“这种话骗骗西奥多那种傻子还行。”艾米放下兜帽,她微微抬起下巴,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黑鼠:“当然了,我拿你是没有办法,但是塞西莉亚的生意还是要做呀,是不是?”
亚兰在一旁默不作声。
他感觉很新奇,因此一直将目光停在艾米的脸上。
她轻轻皱起的眉、似笑非笑的眼、还有微微上扬的嘴角....这些都是他没见过的艾米。
她是在生气、不耐烦、还是兴奋?
亚兰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就像在解一道困难的题目。
但黑鼠就没有这么好的兴致了。
他听懂了那未尽话语中蕴含的威胁。
塞西莉亚的生意,需要一个固定的住所。
她是跑不掉的。
黑鼠的眼神闪烁。他将背压得很低,小声地为那女孩求情:“小姐,求您了。街巷里的孩子都是为了吃饱饭才做这种事,您放过她这一次,光明神也会为您的慈悲之心降下神佑的。”
艾米笑出了声:“真不巧。光明神可一点都不喜欢我。”
黑鼠微怔,对方这种毫无敬畏之心的言语令他惊讶。
“用那个无关紧要的小孩做交换,明明很划算,不是吗?”艾米收起笑容,这让她看起来有几分冰冷:“但你很护着她,有什么必要呢?”
黑鼠迟疑着嗫嚅道:“小姐...我可没有...我是真的找不到她,我发誓...我对着光明神——”
大概是想到艾米对光明神满不在乎的态度,他立刻换了表达。
“——我对着金币发誓,我是真的找不到她,并不是护着她。”
“即使影响到塞西莉亚的生意也没关系吗?”艾米打断他的誓言。
黑鼠的脸皱成一团,他应当在做艰难的决定,吞咽了口水后才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正是因为太过用力,他头顶裹
得硕大的头巾在晃动中散落了最外层的布条,露出了耳后的一小片被遮蔽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