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里人家
“没想到吧,”她的语气有些唏嘘,“早二十年,曹家还是不差的,要不然姨母也不能嫁入陈家,只是后来每况愈下,到如今连三流世家都不如,只勉强撑着皮子勉强度日罢了。”
这下,阮柔有些理解,为什么陈问舟和陈夫人在陈家的境况如此糟糕了。
“至于我,前阵子和离,回娘家无事可干,听说问舟要开店,就自请缨来了。”她悄悄将食指竖到嘴唇前,“嘘,他们都不知道,不要说。”
“不说。”阮柔痛快答应。
“唉。都不容易啊。”曹娘子说着,低头,摇摇晃晃起身,“我回去啦,你慢慢吃。”
阮柔哪还顾得上吃,将人搀到房里,喊来丫鬟帮人简单洗漱一番。
时辰还早,她也就没回房,而是来到了隔壁的制香间,最近她想尝试一款合香,明明味道已经很好,可总觉得还可以更好,叫人摸不着头脑。
再次取出上次的香,阮柔索性闭上眼睛,只用心去嗅闻。
没有了视觉的影响,周围的环境渐渐远去,安静的氛围里,鼻子格外灵敏起来。
这款香是以佩兰为主,沉香、檀香等二十多种上乘香料为辅,精心调制而成。
自屈原香草美人以喻君子,兰花就成为兰文人墨客的至爱香草,向来有“王者之香”的称号。
奈何兰花制的香料实在太多,想要走出自己的特色着实不易。
阮柔此番的灵感来自于空谷幽兰,兰时常独自居生长于深山老林之中,纵使周围都是杂草,也能散发自己的魅力,这样的香本该淡雅出尘,她的香好闻是好闻,却总觉掺杂了些许俗气,仿佛配不上兰的高洁。
配合的香料实在无法增减,她索性再添了一味薄荷。
薄荷向来霸道,即使少少的一份,也足以碾压其他香料,她放置的分量已是极少,可依旧有些影响兰花的味道。
无奈,只得一次次减少,终于,在不知多少次失败后,阮柔面上终于露出浓重的喜色。
成了。
她闭上眼,闻到幽幽兰香,仿佛看见了山谷中植被茂盛,阳光稀疏,一株孤独的兰花,无人理会,于深邃寂静中生长绽放,从容不迫,却依旧禀天地之纯净,幽香清远,优雅超脱,不媚世俗。
君子之风。
她猛然睁开眼,眼中俱是喜悦。
添加的薄荷香成功营造出一种距离感,兰若居于世俗反倒不美,只有居于山中幽林,才能彰显其君子之风。
成功本该喜悦,奈何无人诉说。
再抬头,天色已经黑沉,约莫戌时末(晚上9点)。
她走出工具房,院中仆人早已各自休息,月色清凉如水,她来了兴致,将香置于石桌上,独自欣赏。
一阵微风吹拂而过,兰香幽幽沁人心田,浑身疲倦一扫而空,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感到舒适。
不管其他人反响如何,阮柔觉得,这是她迄今为止制过最好的一款香。
恰在此时,耳边有脚步声踱起,她一个机灵,厉喝:“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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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另一边,田家二房。
田语蓉俏脸发白,一双怒目斜视下面的仆妇,“查出来了吗?”
“回小姐,奴才只打听到是一家新开的香料铺,是城里曹家开的,至于其他的,实在没有查到异常啊。”
“废物!”
只要一想到那个男人可能恢复记忆、转身离开,田语蓉就喉头发紧,犹如被人紧紧地勒住了脖子,无法呼吸。
怎么能,她不允许,她绝对不允许!
她的记忆不由得回到三日前,她与乾郎同乘马车外出郊游。
春日阳光和煦,郊外桃花开得正艳,她好不容易磨得乾郎答应与她同游。
她高兴地画了桃花妆,一路叽叽渣渣如笼子里的鸟儿出笼,只觉得空气都带着一股桃花香。
奈何男人不解风情,桃花林里,旁人都能道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天知道她有多希望对面人能夸自己一句,哪怕最简单的“你今天真好看啊”也可以。
偏他跟木头脑袋一样,只知傻傻地看着,低着头既不过多言语,也不温柔小意,可谁叫她偏喜欢他这副模样,憋着气也只得忍了。
回来的路上,热茶早已温好,厨娘新作的桃花糕点也小巧诱人,她玩心大起,一点点给人喂着糕点。
看着男人想要拒绝,又不忍心拂了她一番好意,最后皱着眉头将糕点咽下的模样,她的心就跟着软了。
有那么一下,他的唇触到她的指尖,那股子凉意直触人心,却瞬间激起她的热情。
一年了,就是一块石头,她日夜抱在怀里也能捂热,怎地就这块臭石头,又臭又硬,捂也捂不热。
但,没关系,他现在是她的了,她相信总有一天,耕耘终有收获,她这把火能把这块石头给点着。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回来的路上,乾郎突然抱头,俨然一副头痛欲裂的模样。
“乾郎,乾郎,你怎么了?”她焦急地呼喊,“是不是头痛又发作了。”
过去的一年时间,乾郎经常毫无缘由地头痛发作,可近三月,明明已经逐渐减少,几乎不再复发。
对方口中不断呢喃,她凑近了去听,方才听清那声音。
“她是谁,她是谁,我,我又是谁?”
一刹那,心神俱震,绝对绝对不能想起来。
她再也顾不得温柔小意,手下一个用力,直接劈到后脖颈。
人立时晕倒,她扫了眼车窗,没发现任何异常。
“马叔,加快速度,我要立刻回府。”
“小姐,城中禁止纵马。”马叔憨厚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温和,她却只觉烦躁。
“有事我担着,你照做就是。”
“是,小姐。”马叔无奈应下,手中挥扬马鞭,马吃痛立即加快速度,马车在闹市的街道陡然加快,惹来一阵路人的叫骂声,她全然顾不上,更无心理会身后马车是否能跟上。
马车一路疾驰,到了田府后院,她和马叔一起将人搀扶进去。
雅心阁,是她住的院子,乾郎一直被安置在外间的客房。
后面,两个丫鬟丁香、甘草匆匆赶至,小心上前伺候。
“小姐,公子这是怎么了。”
“没事,头疾复发了。”田语蓉摆着张臭脸,看着床上人的俊颜,一时陷入怔忪。
不一会,府里的章大夫被请了过来。
“大夫,你快看看,乾,不,他怎么样了。”
章大夫是一位头发、胡子皆发白的老先生,此刻显见是被拖得急了,气喘吁吁,“让老头子我先缓缓。”
约莫十息功夫,章大夫抚抚胡须,将手搭出去诊断脉象。
“瘀塞经络,与气相搏,脉满而痛。”章大夫摇头晃脑,吊了半天书袋,方才说了一句,“淤血头痛,老症状。”
田语蓉轻舒一口气,急忙追问,“可他好久没头痛过了,怎的今日又发作了。”
“可是今日有何刺激之事?”
“没有啊,我们正常出门赏花,一路上他都好好的。”不知怎么,她隐下了乾郎可能看到什么刺激的东西,才惹来头痛。
“奇哉怪哉。”章大夫冥思苦想半晌,只得下了个不清不楚的结论,“脑袋玄妙,神而明之,非人力所能及也。”
田语蓉是又气又急,心想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么。
可章大夫是大房请来的供奉,却不是她能随意呵斥的。
“章大夫,那依您看,他可能恢复记忆?”她小心翼翼问。
“说不好。”章大夫又忍不住抚起了胡须,也懒得扯那些专业用语,干脆说,“脑袋的事谁都说不好,有可能一辈子也恢复不了,也有可能待会一觉醒来就全想起来了。”
田语蓉闻言,往后踉跄几步,倚在门上动弹不得。
“三小姐,您不希望公子恢复吗?”
“自然是希望的。”面对章大夫的视线,她面前挤出一个笑,只是那笑怎么看都有些干巴巴,“怎么会不希望呢。”
“那小姐就不必担忧了,恢复还是不恢复,全看命咯。”倒颇有些潇洒不羁的样子。
“还是老方子,抓三日份的量就行。”老症状,他也懒得开方子。
“多谢大夫了。甘草,送送章大夫吧。”
知晓自己不受人待见,章大夫摇摇头,转身离开,得亏他是受大房邀请来的。
“命么?”田语蓉摇头,她从来不信命,若是信,可能她早就被嫁出去了,哪还有如今田家三小姐的风光日子。
丁香担忧上前,“小姐。”
“我没事,好得很。”她躲开了丫鬟的搀扶,自己立起来,脚步稳当。
“去煎药吧。”
“是,小姐。”丁香无奈退下,临出门给回返的甘草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往小厨房去。
屋内,田语蓉看着床上的人,眼神逐渐发狠。
“乾郎,你可千万不要恢复啊,否则,我会很伤心的。”
床上的人依旧处于昏迷,没有丝毫动静。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遇上乾郎是一个意外,一年前,家里给她相看亲事,她不乐意,为了证明自己,硬是跟着商队上了路。
如爹娘所言,行商的日子很不好过,风吹雨晒、夜宿荒山野外,都是家常便饭,可为了不嫁人,她都坚持下来,只是想证明给他们看,男人能做到的,她一个女人亦可以。
凭什么二房的家产要由一个嗣子或者长房堂哥兼祧,那本该是她这个唯一女儿的。
要得到二房的家产,其实很简单——招赘。
这是她唯一的选择,可难题也摆在了眼前。
爹娘从她十二岁就放弃了再生个儿子的打算,一心想要为她寻个好贵婿。
可这年头,能做上门女婿的,不是街上的混子流氓、就是乡下娶不起妻的庄稼汉,便是有人品、身家尚可的,无不在觊觎二房产业,她堂堂田家三小姐,如何能嫁这些人。
况且,她早有心仪之人,只是那时罗敷虽未有夫,可使君早有妇,纵然没有,堂堂读书人怎么可能放弃功名,入赘一介商户。
她只将心思深埋心底,固执地拒绝相亲嫁人。
可再次相遇是一个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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