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里人家
不是征求意见,不是疑问,而是斩钉截铁的语气,一时叫阮母有些怔愣,她问,“惠娘,你爹想叫你嫁人的。”
显然,阮父虽然死了,可阮母还是希望遵循阮父在世时的安排来。
“娘,爹是希望我们母女都能好好的,我可以嫁人,但娘你呢。”天底下都未必有几家能叫进门的儿媳替亲生爹娘养老的,阮柔也得为阮母的将来着想。
阮母勉强道,“娘是大人,不用你个孩子家家的操心。”
阮柔不依,“娘,我们是母女,你担心我,我自然也记挂你,立女户总比仰人鼻息的日子好。”
“可立女户后,你的婚事怎么办?”阮母担忧。
不等还待再劝,阮柔只道,“娘,我已经做了决定”“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我就找个家穷人品过得去的,总能有办法,但眼前这一关近在眼前,族里最近行事愈发咄咄逼人,我想明天就跟她们讲清楚了。”
“唉。”阮母没有再反对,只是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第501章 一夜过去,第二天,卯初(早上五点),醒来的阮柔隐约听见门外来回……
一夜过去,第二天,卯初(早上五点),醒来的阮柔隐约听见门外来回盘桓的脚步声。
她穿衣起身,打开房门,看见阮母眼下的乌青,“娘,你不会一晚没睡吧。”
“没,睡了,就是起得早。”阮母面上止不住的担忧,犹豫着问,“惠娘,你真的想好,真的要立女户吗?”
“我想好了!”阮柔斩钉截铁,丝毫不给阮母劝说的余地,“娘,你看看,这里是爹留给我们的家,爹已经不在了,但我不想以后连个回忆的地方都没有。”
提起阮父,阮母顿时不吭声了。
她跟阮父感情好,但阮家传承几代的宅子家业若是就此丢了,她也不知道百年后下去,如何对面阮父和阮氏的列祖列宗。
所以,对女儿要立女户的决定,是既担忧,又有点莫名的安心,矛盾得很。
阮柔可没给她犹豫胆怯的时间,两人吃过简单的早饭,趁着族里还没人上门,阮柔先去后院的木工坊看了眼,因着阮父突然离世,无人主持,木工坊也早已停工,如今空无一人,工具上都落了厚厚的灰尘。
阮柔把灰尘扫去,拿起一旁角落的木工坊日志,说是日志,其实就是一本简单的小册子,记录了木工坊接取的单子排期以及交工时间,并不涉及具体的钱财,真正的账册只有阮父阮母知道。
一边打扫,阮柔一边想,等到女户的事情解决,她就要把木工坊重新开起来,她知道不少新鲜花样,刻在这些木床木柜木箱上,再合适不过。
没等她想太多,外面就传来熟悉的喧闹声,不出意外,是昨天来闹腾的阮氏宗族人。
欺软怕硬向来是人的天性,阮母和原身都是和善的性子,也一向跟族里与人为善,原先有阮父撑着,这份和善就是好性儿,放到现在,就是任人欺压的懦弱了。
阮柔起身,拍干净身上的灰尘,往待客的堂屋去。
果不其然,还是昨天那些熟悉的面孔,一张张面上带着笑,看着和蔼可亲的模样,人人面前都摆着一盏茶,是阮母吩咐家里的帮工上的。
安朝律法严苛,士农工商,人分三六九等,即便对卖身的下人也有严格的规定,诸如农户是不允许买有卖身契的下人,更不允许纳妾,所以哪怕阮家有钱也只能花钱请帮工,短的三五年,长契二十年,但总比卖身契有个盼头。
阮家正经的帮工有两个,一个是同村请来的年轻小妇人,嫁到阮氏族人家的秦氏,算起来,原主得称呼一声堂嫂子,另一个是前些年逃荒来的宋氏,今岁已经三十八,无儿无女,签了二十年的长契,多年下来,跟阮家自家人没甚区别。
此时,堂屋内的站位也很能说明问题。
宋氏站在阮母身后,虽没出声,但她的存在本身就能给阮母带来一些勇气,而秦氏呢,此刻正凑在阮氏宗族群人面前,有说有笑,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阮柔进来的时候,正听见秦氏跟着劝,“婶娘,你可想清楚了,立女户简单,可撑起来不容易,你就舍得惠娘以后那么辛苦。”
“再辛苦我也乐意,就不牢秦嫂子操心了。”阮柔的声音冷冰冰的,显而易见的不待见。
秦氏讪讪回头,看到是惠娘,有些不好意思,有心想解释两句,可压根没她继续说话的机会。
阮柔上前一步,站到阮母跟前,直接与阮氏宗族的人对上。
“各位叔伯婶子们,我们昨天已经商量好了,我今天就去立女户,你们没事可以回去了。”她话语坚定,语气也不大客气,但其他人丝毫顾及不上。
“怎么就突然决定要立女户了呢?”秦氏着急问道。
族里推出来的过继人选,是她夫君隔房堂兄家的侄子,关系可比出了五服的阮父要亲近,所以才积极促进此事,平时回家也说了不少阮家的富贵。
“左思右想,我爹留下的家产总不能便宜了外人,正巧,我不想去别人家,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阮柔视线扫视,讥讽感满满。
阮母有些担忧地看过来,阮柔只是紧握住她的手,母女俩互相汲取着力量。
秦氏和阮氏族人还欲再劝,直接被阮柔端茶送客。
这端茶可不是端的自己的茶,而是直接上手,把方才阮母客气端给他们的茶全都直接撤了,觊觎她们的家产,还想被客气招待,做梦呢。
赶客的意思明明白白,几位阮氏族人都是要脸的人,没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只得讪讪起身离开,临走前给秦氏个脸色,让她帮着劝劝。
前脚,阮氏族人一个个叹着气走了,屋内只剩下四人,阮柔,阮母,宋氏和秦氏。
秦氏还要再劝,阮柔一个眼神过去,随后拉着阮母在主位坐下,以前,这个位置都是阮父阮母坐的,代表的是阮家当家人的身份,现在阮柔坐了,代表的就是她要做这个家的当家人。
宋氏还好说,阮柔着实看这个秦氏不顺眼,按理,阮家雇佣了她,秦氏夫家兄弟姊妹多,一个村子里的族人,阮父阮母也是看他家日子不好过,才雇佣了她来做活,不说有恩,起码没仇吧,结果阮父没了,却第一个上门打歪主意。
但她现在不好处理,一是因为对方是同族的堂嫂,勉强算是长辈,二来,她没立女户之前,到底不宜真的得罪人,以免被使绊子,当务之急,还是趁早把女户办下来。
想着,阮柔把两人随意打发了,转头跟着阮母去取家里的户籍等凭证。
阮父才走一个月,家里的户籍这些都还没有去衙门换,正好今天去换成女户,顺带把家里的房子、田地一起过户,东西到了自己手里才安稳。
阮柔带上户籍房契地契,又拿上两锭十两银子并一串铜板,扯着阮母去村口牛车位置,匆匆往镇上赶去。
去镇上衙门改契,是要交税银的,所以很多乡下人家为了省钱,都只立白契,请村里人家和族里长辈做个见证,实际上,并没有多少约束力,上了公堂也扯不清,而去衙门立的是红契,阮柔一切求稳,自然不会吝惜一点税银。
非年非节的,牛车上只有三五个人,都是同村的,瞧见阮家母女免不得八卦几句,问到阮母头上,阮柔就会笑眯眯地说自己要去立女户。
女户是什么,那是跟男人当家一样的存在,牛车上几个妇人又是看稀奇,又是不可置信,但相同的是都没有劝什么,毕竟都知道阮家如今是个什么光景,女户难过,起码能保住家产,否则孤儿寡母的嫁人,铁定没啥好日子过,左右她们占不到好处,也就看个热闹,说不得还能看看阮氏族里那群老古董的笑话呐。
阮柔大概猜到她们的心思,基本上有问必答,只希望她们一日内把自己立女户的消息传遍十里八村,让那些闲人少打自己的主意。
妇人们可不懂阮柔这些小心思,她们就八卦女户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权利,是不是真的跟男人一样能当家做主,以及,立女户到底算是占便宜还是吃大亏,划不划得来等诸如此类问题,尤其家中有亲戚同样只有独女的,更是有心打听几句,好跟亲戚唠嗑显摆显摆。
阮柔将自己了解的一一解答了,阮父在世时,就打听过很多,只是没有对外人言,此时她说起来头头是道,很是叫人信服,直到牛车一路晃晃悠悠到了城门口,几个妇人还有点意犹未尽,但在赶车大爷的催促下,只得下车,各自进城忙活自己的事。
第502章 等车上的人都下了牛车,赶牛车的大爷都不用抬头瞅天色,直接道,“……
等车上的人都下了牛车,赶牛车的大爷都不用抬头瞅天色,直接道,“我就在这等一个时辰,巳正还赶不回来的,就得自己走回去了。”
镇子不大,主要村里人也没什么钱,顶多买个针头线脑,了不得走个亲戚啥的,基本用不了一个时辰,反正走亲戚也基本不留饭,费不了多少功夫。
阮柔跟阮母下了牛车,时间紧,也不知衙门那边是个什么章程,还是得抓紧。
牛车是在城门外停的,进城卖东西的一人要交个三文钱,似她们这种空手进的不用交钱,队伍排了一会儿,很快进了城,此时已经将近辰正。
阮柔不知道衙门的位置,原身以前倒是跟着阮母来过几次镇上,可也连衙门在哪都不知道,还是特意问了镇上的人家,才知道要往东边走。
约莫两刻钟时间,方才找到衙门的位置。
青色瓦砖的古朴建筑,门口两个皂衣小吏,看着并不起眼,但阮母瞧了还是有些害怕,腿肚子都打哆嗦了,这年头,民怕官那是骨子里的,毕竟见官剥层皮不是瞎说的。
阮柔帮着稳了稳,走到阮母前面,去跟门口的小吏交涉。
“两位大哥,我爹前些日子没了,家里就我一个女儿,我是来立女户的,不知衙门哪位官爷能帮忙办理?”
“立女户的?”其中一个矮胖的衙役面露不屑,“你爹没儿子,那就过继一个啊,立女户干嘛?”
另外一个衙役倒是没说什么,沉默寡言得紧,却也没有回答的意思。
阮柔也不意外,从袖子里掏出来时特意装的一串百文铜钱,细细打听,塞到矮胖衙役的怀里,“两位大哥,小女子别的没有,这点银钱孝敬两位大哥喝壶酒,承蒙两位关照。”
有钱能使鬼推磨,眼前衙役当即眉开眼笑,也不故意为难了,当即对另一个衙役道,“老周,你先看着,我带人去县丞那里。”
一般县丞负责衙门的文书工作,似改户籍房契这些事,不用到县老爷那里,县丞就能给办了。
矮胖衙役收钱办事,指点起来也是很细心的,“你们要办女户,就得先交二两银子,把户籍改了,还有其他房契地契这些带了吗,不要想着省几个税银,你们没个男人当家,这些事情上可马虎不得,否则啊,很容易被人动手脚......”
“都带了,多谢大哥提点。”阮柔早就做好了准备,感激自然是没有了,但确实有些诧异,依方才门外那德行,她还以为这不是个好东西呢,没想到收钱还真提点了几句。
“谢什么,你待会见了县丞老爷老实办事,不要给我惹麻烦,就是天大的谢谢了。”不仅阮柔对衙役的提点不上心,衙役对着疑问不值的感谢也丝毫不在意。
阮柔又问了几句见到县丞应该如何行事,衙役都一一答了,说话间,一炷香的功夫,两人走到了县丞所在的办公位置,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小房间,布置了一张案桌,身后还有一排档案柜。
衙役先是上前敲了敲门,低眉顺眼跟县丞老爷讲了一番事情经过,还指了指门外母女两人,得到对方点头后,方才把人带进去。
哪怕安朝允许立女户,但现实中,女户依旧是个稀罕物,起码县丞在县衙干了十几年,还是屈指可数,她们中,有的靠着一股拼劲,跟男人一样在天地间、商场中厮杀,拼出一片天地,也有的,把日子稀里糊涂一团糟,照样被夫家、宗族、亲朋欺压,跟小媳妇般抬不起头来,说到底,日子过成什么样,还是得看人。
县丞瞄了一眼年轻女子的眼神,觉得是个能成事的,自然不吝展现几分好意。
“来办女户的,户籍可带了,家中还有几口人,确定没有男丁了,房契地契都带了吗?”
阮柔一样将东西摆出来,一应东西齐全,县丞十分满意,他就怕那种啥也不懂的缺东少西,净耽误时间。
阮家的财产其实不少,光是房子就是三进青砖大瓦房的,在村里一众黄泥石头房中,可谓鹤立鸡群,引人艳羡,除此外,经过阮家数位祖宗积累,还攒下了八十亩田的家业,这些都是外人可见的,除此外,还有家里的存银,原身作为家里的独女,不说一清二楚,但也知道大概有个一千多两,是绝对的富户。
其中,只有固定资产的房子和田地需要交税银,因着是过继并非买卖,只收了十两,否则,起码翻个一倍。
看着阮家的户头上,阮惠娘的名字成为了户主,家里的田地房产也都改成了女儿的名字,虽然心痛十两银,但阮母莫名有种无与伦比的安心感,比之族人所说的什么过继要安心一万倍。
事情干净利索办完,县丞丝毫没有为难,看着像是一副好官的模样,阮柔也没吝惜银钱,只要是担心以后还要打交道,索性把兜里剩下的十两银子绞了一半,也就是五两银递了过去。
“麻烦县丞老爷辛苦一趟,小小银子不成敬意。”
县丞看稀奇似地看了一眼,县中商户的银子他收的多了去了,倒是第一次收到乡下这种勉强算一声小地主的,他没开口倒不是不贪,而是懒得计较这些小钱,但对方送上门,他也没道理不要,闷不吭声收下,末了,提点一句,“以后挑上门女婿,可得注意着点,挑个人品好的。”甭管是不是女户,找个靠谱的男人都是很重要的事。
阮柔道了谢,又在衙役的带领下,出了小房间,领着一路出了县衙。
“行了,赶紧走吧,忙着呢,别在这耽误事。”到了县衙门口,矮胖衙役又恢复成了高高在上的模样,向来是拿钱办事的事办完了,压根懒得再搭理。
刚巧,阮柔也懒得继续奉承人,抬眼看了眼天色,估摸快到巳正,又急急忙忙往城门口的位置赶去。
等人走了,矮胖衙役贼兮兮凑到另一个衙役跟前,“老周,今天可没白跑一趟,这一串少说一百文呢,乡下的小丫头,倒是怪大方。”
被称作老周的年老衙役依旧寡言,倒是心照不宣收下属于自己那一半的五十文,衙门给的月银少,这些好处是官方默认的合法油水。
衙门这边两人快快乐乐分钱,另一边,阮柔和阮母揣着满兜的文书,心里也火热得紧张,走路都带风。
紧赶慢赶,好歹在牛车离开前赶了回来。
回去的车上比来时人多了些,应当是有人为了省钱走到镇上,回去带着东西只能花上一文钱坐车。
依旧是那群妇人,见着阮母和阮柔,简直更激动了,待听见女户已经办下来,那眼珠子瞪得跟牛眼一样,满满的诧异。
阮柔将女户的户籍拿出来,其实大家都不认字,但光是想着这是张女户的户籍,就叫人感慨连连,有人似羡慕般感慨,“惠娘,以后阮家可就是你当家做主,可要好好干,不输了你祖辈的威名。”
阮柔道,“那是自然,我是户主,就得担起责任来,我还有娘需要我照顾呢,等过几年,我招婿进门,届时,才能给我阮家传承香火。”
以往,传承香火都是男人的事,可同车的妇人听着,却仿佛觉得阮家惠娘有了同等的权利,那是多令人艳羡的存在啊。
马车依旧晃晃悠悠,等回到村子,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整个桐湖村都知道了阮家女儿立了女户的消息,且这个消息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往四面八寸传播开来,引来一场持续很久的围观热潮,此乃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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