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里人家
要说原主的人生经历,颇为曲折传奇。
十三岁前,阮家在湖市称得上一句书香世家,当年凰朝建国时,阮家祖父母曾献出大半身家支持,算是第一批觉醒分子,父亲是当年公派留学日本归来的高材生,回国后被安排在湖市国营工厂任高级工程师,研究改进机器生产线,算是为湖市的生产建设贡献国一份自己的力量。阮母荆木兰女士毕业于国立中央大学,后回湖市参与教育事业,成为湖市大学的教师。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阮家都没有做过对不起这个国家和人民的事,然而混乱的年代,总有歹人借着公义之名阴暗揣度算计,阮父的公派留学被打成了有海外关系,阮母的教师身份被打为了臭老九,阮家被打砸,所有财物被夺,阮家夫妻连带当时方才十二岁的原主都被挂牌子、拉上街批斗,如此半年,被批斗的换了新人,阮家三口则被判下放,也即此时阮柔所在的永平县永安村,细数下来已经五年。
下放前的十二岁,原主还是一个带着些婴儿肥的可爱小姑娘,但自从来到农村,干不完的农活,永远分不到手的粮食,一家三口被村民唾弃、霸占口粮,如今十八岁的原主干瘦如骨,好似一阵风吹过就会倒下。
阮柔握了握虚弱无力的双手,从回忆中找到现在的时间,幸而,最为艰难的阶段已经过去,就在今年十月份,官方公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考试时间就在一个月后。
好在原主一家虽然下乡参与劳作,可阮父和荆母都是读过大学、见识过世界的,知晓知识的重要性,手头没有书本,全靠两人挖掘脑子里的知识,几乎倾囊相授,所以,原主的学历只有初中,可实际水平比之大学生都丝毫不差。
消息是上月放出来的,但原主一家因为是下放,被村里人排挤,直到十月底才听说,赶在最后期限去县城报了名。
如果一切顺利,原主应该参加高考取得好成绩,之后回湖市上大学,等过一两年,阮父荆母的问题解决,一家团聚,三人都会有美好的未来。
然而,阮柔来到这里,就是因为其中发生了问题。
事实上,原主的确以优异的成绩考上湖市大学,然而,珍贵的录取通知书却没有到她的手中,而是中途被永安村的村支书截胡了。
永安村是个大村,有大约五六十户、总共三百多号人,除去少许外来户,基本都姓孙,据说村支书孙根以前是孙氏的族长,后来改革后,因为永安村宗族力量过大,县里下来的人难以管理,就让孙根做了村支书,依旧管着村里人,只是换了个名头。
可以说,在永安村,孙根就是个土皇帝,从外表估计,对方今年大概有个五十来岁,正巧有一个十六岁的小孙女孙瑶,前世,孙根就是昧了原主的录取通知书,使得原主以为自己没考上,第二年再考,结果依旧没收到了通知书,实则孙根尝到甜头把原主的第二本通知书拿去卖了。
原主考了两次,都没能考上,只以为其中有些不可说的原因,毕竟她们一家的身份确实挺尴尬,索性就此放弃了高考继续进学的梦想,一年多后随着父母回城,走上了另一条路,虽说原主脑子灵活,哪怕做生意也走出了一条康庄大道,成为趁着改革开放东风成为第一批先富起来的人,但依旧抱有遗憾。
很多年后,等到原主白发苍苍,才知道自己被偷走的通知书,愤怒、不解、申诉,可用她的大学通知书考上大学的人都已经被分配了体制内的工作,除去道德上的谴责,两个人竟然都没受到什么影响,原主为此抱憾终生,阮柔便是为此而来。
此时,原主已经参加过高考,只等成绩公布。
不用为高考发愁,然而,这也意味着阮柔要谨防录取通知书被掉包的风险,她一时有些头疼,倒不是别的,而是在永安村,原主乃至家人们都自由受限,除去在村里的一亩三分地转悠,镇上城里是根本去不了的,上次还是原主找了借口才能去一趟县城。
第573章 忐忑的等待中,整个永安村似乎都躁动起来,村里参加高考的……
忐忑的等待中,整个永安村似乎都躁动起来,村里参加高考的不止原主,还有本地村民家中的的几个初中毕业生和下乡知青。
同为下乡,原主和其他知青的待遇也不一样,因为阮家是被下放,说白了身家背景不干净,人人可欺,而知青们不过城里养不起那么多闲人,打发来农村种地挣一口粮食养活自己,往大了说还能称一句来建设农村,所以,两方待遇完全不同,原主参加高考需要偷摸报名、知青们却可以光明正大请假报名,临考前更是光明正大备考不下地。
孙根这个村支书格外有眼色,对待这些城里下来的知青,家境好、给他送礼的便格外优待,即便不送礼,也只是正常安排活计,并不敢过分苛待,只有对待如阮家这般被下放的,才会展现其残忍的剥削一面,同样的劳动只给三分之一的粮食,所以阮家三人都饿得皮包骨头。
永安村知青大约有二十几个,基本都是十五六岁到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女,被下放的人则不多,一共七人,除去阮家一家三口外,还有一对三十岁的夫妻,听说是军队下来的,下乡八年全靠年轻力壮苦熬,,再有一户,是一位老奶奶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孙女,下乡两年半,老奶奶是位老中医,靠着偷摸给人看病勉强没饿死。总而言之,都是苦命人。
身在局中,阮柔不得不思考,有谁能帮上自己。
永安村本地人不用想,全都沆瀣一气听孙根的指挥,下放的另两户人家同样指望不上,唯一的希望在那群知青身上。
永安村二十三个知青,其中五个选择在本地娶亲或者嫁人,两男三女,早已融入永安村,留在知青点的十八人中,七男十一女,之所以女人多,是因为城里不少人家都起码留了一个儿子在家,剩下的儿子女儿中没工作的才会被迫下乡。
哪怕没怎么刻意打听,可一起下地干活时,阮柔也大概清楚都有谁参加了高考,而从原主后面的记忆,这群人里考上大学的只有两人,一男一女。
等等,阮柔恍然发觉有一点不对劲,那就是——这些从城里学校正经学过高中知识、开考前想尽办法弄来复习资料一起学习的知青们都只考中两个人,那永安村怎么会有三个人考中呢?
倒不是说不可能,但概率也确实不大,永安村是个封闭落后的小山村,村子里的陋习格外严重,女孩子们基本都不给读书,除非家中条件好、父母很看重的,譬如村支书孙根家,即便是比较珍重的男娃,大多也就只读个小学初中,这样的永安村,竟能有三个人在千军万马中走过独木桥,怎么想都有点奇怪吧。
知青中可能也有人跟自己一样是被偷录取通知书的受害者,阮柔很快得出了这个结论,且有七八分笃定。
正思忖间,就听外面传来荆母的声音,“雅雅,出来吃饭了。”
自从来到乡下,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阮父荆母可谓是掉进火坑,住的是只有两间小屋的茅草屋,吃的是粗粮野菜,以前只用来接触机器活着教书育人的双手,开始提起锄头、拿起厨具,五年过去,不仅下地干农活,家里的洗刷做饭、铺茅草屋顶,就没有不会的。
阮柔不觉得干农活有什么,可术业有专攻,总该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阮父荆母种地的粮食养活自己都不够,可要是去研究机器、教书育人,其成就远超种地,只能说时代耽误了人吧。
时值傍晚,家家户户燃起了炊烟,农人们劳作归家、孩子们呼朋引伴,到处是欢快的气息,只这份欢乐与在山脚居住的三户下放人家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在村中永远是被隔绝排斥的。
不过,哪怕被排外,三户人家中自有家人间的温馨默默流淌。
阮柔出了房,穿过外面的小院,来到隔壁阮父荆母的小屋,说是小院,其实就围了一圈篱笆墙,勉强充当个样子,别说拦人,但凡会扑腾的鸡都拦不住。
“爸妈。”阮柔打招呼坐下,阮父和荆母已经围坐在炕上,这顿饭是阮父做的,阮柔条件反射般有点开心,无他,阮父做的饭更好吃一点,明明看着一样的做法、一样的调料,可吃起来味道就是不一样,也是神奇。
饭菜是最普通不过的杂粮野菜粥、一碟小咸菜和一大盆北方最常见的大白菜,说来还是多亏了北方天寒,每天能劳作的时间短,毕竟哪怕冬日村子里也不是就完全没活了,否则原主还不一定能腾出时间复习高考呢,就是北边没什么菜吃,天天不是大白菜就是萝卜,吃得人看见都犯恶心。
好在五年过去,再多的恶心,在饿肚子面前都无能为力,阮家三人几乎是木着脸在吃饭,提不起任何说话的兴致。
等煎熬的吃饭时间终于结束,阮父收桌洗碗,荆母熟练地教导女儿学习,这五年来只要晚饭后有时间便一直如此。
荆母之前是大学教师,沦落到乡下,没有学校、没有教材、没有教室和黑板,教导女儿全靠脑子里记下来的知识,好在要教的最多不过高中知识,勉强还算应付得来,偶尔,阮父来了兴趣,也会参与其中,教导一些器械上的知识,可惜原主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只学了些许皮毛。
一个小时的教学时间结束,阮父那边碗筷洗好,烧了热水,一家子洗漱后,分别回屋休息。
北方天冷,寻常人家为了节省柴火经常一家子睡一张炕上,可阮家人不习惯,特意多砌了一张炕,两间房共用一张墙用来传递热气,为此,阮家秋天为过冬打的柴都要翻一倍。
躺在温暖的炕上,阮柔深深叹了一口气,自从高考结束,阮父荆母就没有主动问过一句考得怎么样,既是担心给女儿压力,也是担心过早迎来失望,如果能考上,总归能收到录取通知书,哪能想到世上还有孙根这样的恶人呢。
脑海中将知青们仔细排查一遍,筛选出几个听说学习不错、却没考上的知青,阮柔打算明天有空去接触一下,最好能集结一群人主动去教育局查询成绩,直接将录取通知书拿到手。
翌日清晨,阮柔早早起来,煮了一小锅野菜杂粮粥,一家三口吃过,阮柔提出要出门。
“爸妈,也不知高考成绩出来没有,我待会准备去找知青打听一下消息,我应该考得挺好的。”
荆母一怔,回过神来,连连道是,“也是,你个小姑娘家,没事也可以多出去走走,我看高考恢复了,以后还得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话语中难免有些许惆怅迷茫,一年的批斗,五年的下放,若不是还有个女儿支撑,荆母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坚持下来。
阮柔心道,未来的十几年后,可能是他们这一代人的天下,但等彻底平反后,阮父荆母才四十来岁,城市建设百废待兴,且还有得忙呢,说不得工作到七八十岁,到时候,两人铁定忙到都没心思顾及她,但这会儿的小忧愁同样不容忽略。
她本欲要往外走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给了荆母一个大大的拥抱,“妈,你可比我有知识、有文化多了,我就是去上了大学,那也是妈你的学生。”
荆母之前就是大学教师,阮柔的话一语双关,顿时把荆母逗笑了。
第574章 小屋左边是另外两家下放户,再往南边,才是知青点的位置。……
小屋左边是另外两家下放户,再往南边,才是知青点的位置。
相比三间寒酸的茅草屋,知青宿舍堪称豪华,那是早年用知青补贴的钱建起来的,拢共四间,石头墙、红砖上檐、瓦屋顶,在永安村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也是村支书孙根大公无私的证明。
约莫走了五分钟,阮柔到了地方,原主以前不怎么来这边,但同一个村子里劳作,多少有几分见面情,她按计划来到门前。
冬日清晨,难得的闲暇时间,知青点颇有些宁静,隔着一道黄土围墙,隐约能听见里面有轻微的说话声,她敲门,没人开门,而是隔门询问,“谁啊?”
阮柔回:“我是阮礼雅,找一下郑倩知青。”
里面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出来开门,正是郑倩。
郑倩是知青点的知名人物,她父亲是湖市的副书记,母亲是当地军队文工团团长,可以说,正经的红色出身,其下乡属于自愿下乡,三年前高中毕业,郑倩没有按父母的规划去上工农兵大学,而选择了下乡支援农村建设。
彼时,早已不是下乡光荣的时候了,城里但凡疼爱子女些的人家都畏下乡如虎,郑倩的主动下乡堪为表率,在郑父竞争副书记一事上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当然,这些都是从原主后来的记忆中得知的,此时的阮柔并不该清楚这些,不过,不谈身世,只谈下乡后的表现,郑倩的表现也可圈可点。
作为一个十六岁的姑娘,郑倩下乡后不怕苦不怕累,身先士卒,是一群知青里表现最积极的一个,农忙的时候一天能挣十个公分,比干惯了农活的本地人都丝毫不差,更是积极帮助同伴融入新集体,三年下来,算是知青点无名有实的小队长。
阮柔看中的,不仅有郑倩的背景,更因为对方还算正直的性子,既然愿意帮知青们做主,那就应当愿意在更为重要的录取通知书一事上伸手,至于对上永安村书记,想必其堂堂市委副书记的父亲也不是摆设。
上一世,郑倩自己的通知书是按时下来了的,因为第一年报到时间赶,就在来年开春,故而收拾好行李的郑倩没多久就回了湖市,对永安村发生的一切没那么关心,后续的事情更是不知情。
而此时,所有人的通知书都还没下来,阮柔来问也不显得突兀。
“阮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郑倩跟着往外走了几步路,整个村子静悄悄的,大家伙都在猫冬呢,她着实有些好奇,对方找自己有什么事。
阮柔环顾左右见无人,这才露出为难的神色,“郑倩知青,我昨天收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了些不好的消息,不知该找谁商量,这才来找了你。”
郑倩更加疑惑,“什么纸条?”
阮柔递出一张最寻常不过的淡黄色纸张,上面只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字,“孙根计划找人替换你们的录取通知书。”
看得出,字是特意写歪的,可见凭字迹根本找不到背后的人,光是看完字,数九寒天的,郑倩的背后也惊出一身冷汗。
诚然,她是自己坚持来下乡的,可也没准备在乡下待一辈子,她早就从父母的言行中看出,混乱只是一时的,早晚时代走回正轨,知识和人才才是这个国家最极需的,所以,她下乡后也依旧一直复习高中知识,等待转机到来的那一刻。
终于,时隔三年,事实证明,她赌对了,高考恢复,三年的下乡经历不仅没有成为耽误她的负累,反而会成为以后她深入农村的证明和往上走的光勋,可一切的前提是她能通过高考回城。
若孙根真动了这等恶毒的心思,没有通知书,纵然她能凭借父母的运作回城,也终究不是那么回事。
郑倩登时急了,“这是真的吗?”询问的语气,却已信了七八分,毕竟孙根的为人在过去三年她已经见识过很多,而且,**有一个读过初中的女孩儿。
阮柔摇头,“不知道,但我害怕。”
气氛一下子沉默,两人面面相觑,彼此的眼中都有着彷徨无措,到底年纪还不大,心智成熟短时间也想不到那么多,比如,郑倩就没想到,为什么那个暗中提醒的人会把纸条扔到阮家,而非知青点小院。
“别急,既然提前知道了,不管真假,总有解决的办法。”郑倩一边搓手,一边脚下打转,思考着什么。
好半晌,她才问,“阮姑娘,你有什么想法吗?”
阮柔摇摇头,“通知书的消息至今还没下来,不知是真的需要这么久,还是我们的已经被调换了。”
被这么一说,郑倩更慌了,但慌乱之中又生出一丝理智,“不仅我们村没收到,周边几个村子都没收到消息,想来通知书还没下来,你也先别急,等我去打听打听。”
阮柔便乖巧地点点头,一副没主意任由安排的样子。
当务之急是打听消息,再商量也商量不出个什么,郑倩正欲让人先回去等消息,就听对方眼巴巴问,“郑倩知青,你报考的是哪所大学啊?”
“我报的是湖市大学,想早点回去一家团聚,你呢?”
“我也报的湖市大学,我爸妈总是念叨,其实这么多年我都不怎么记得了,就记得家属院的三层小楼房。”
郑倩听说过阮家下放的事,此时只能无言,但很快,她又有了疑问,“阮姑娘,你对自己能考上大学很有自信吗?”
闻言,阮柔不好意思笑笑,“呃,其实也不是多自信,只是我妈是大学老师,有她教导,我觉得我考的挺好的。”
原来如此,郑倩恍然,她就说怎么对方一收到纸条就慌里慌张跑来了,原来是有底气的。
两人同样报考湖市大学,郑倩对自己同样有信心,可以说,很大可能,两人会一起去湖市上大学,以后的校友,这便更添了一丝紧密联系,郑倩仅存的那点小疑虑很快消失。
“希望我们都能顺利去学校报到吧!”郑倩如此说道,“这事你先别急,也别外传,以免打草惊蛇,我先去打听一下。”
“好,那就拜托你了,我在村子里人缘不好,也帮不上什么忙。”阮柔一副颇有些胆小怕事的模样,没叫郑倩察觉丝毫不对。
两人议定,告别后,阮柔便往回走,而另一头,郑倩手心在兜里捏着小纸条,只觉得心跳七上八下,一瞬间脑子里就能闪过许多猜测,直至回了知青小院,方才传话那人见她回来,纳闷道,“郑倩,阮礼雅找你有什么事啊?”
“没什么,就是问问我有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对方同样是参加高考的一员,叫薛丽,为人很是心直口快,郑倩担心她不能保守秘密,激动之下把消息传出去,叫孙根生出警惕就不好了,遂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那人闻言,嗤笑一声,“她一个黑五类分子还想去上大学呢。”
郑倩皱眉,“薛丽,不管什么身份,国家都允许了她参加高考的权利,这一点上我们是公平的,高考只看成绩说话。”
薛丽撇撇嘴,还想争辩几句,见郑倩一脸不满的模样,到底消停,嘟嘟囔囔走了。
郑倩皱皱眉,没说什么,等灶房里轮班做饭的人喊开饭,这才去灶房领了饭,思忖着怎么开口询问。
结果,还不等她想到,薛丽那个大嘴巴的就开始嘲笑方才阮礼雅过来问通知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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