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魁首是如何养成的 第177章

作者:不言归 标签: 异闻传说 正剧 穿越重生

  制定计划的根本目的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人要认清自己,也要认清自己真正的敌人与目标,才不至于走着走着便偏离了原有的轨道。宋从心最初的阶段性目标是“成为正道魁首”,将自己从原有的宿命中解脱出来是首要目的。人只有“独善其身”,才能思考之后的“兼济天下”。

  “各地频繁爆发起义战争,这点在预料之内。”宋从心翻看着手札,陷入沉思,“虽然眼下可能没多少人意识到,但百姓开智以及白玉京这个‘梦中世界’的存在开始发力了,知识、物资、人脉……走到这一步是必然。不过好像还没有人发现战争频发是白玉京的缘故……可能发现了但没有声张?嗐。”

  “有明月楼和清汉两大中坚势力的加持,白玉京算是在上清界内站稳了跟脚。进可攻退可守的,万一……无极道门出了什么事,做最坏的打算,苦刹也能为无极道门留存火种。”宋从心闭了闭眼睛,对她来说,做这种心理预设是十分痛苦的。她不愿也无法放弃任何一张鲜活的面孔,但直到现在她还没彻底搞清楚天书中神舟灭亡的缘由。若是按照天书记载的命轨来看,最坏的结果便是无极道门分崩离析,精锐弟子尽皆战死。无极道门是否有火种留存,书中也没有提到。

  “然后是——”宋从心站起身,双手负在背后,仰头看着面前贴满线索的白墙。

  墙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画像、地域与人名,宋从心借助这面墙壁来理清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并从中顺出一条思路。

  “中州,永留民,插足了重溟、幽州与北地的造神计划——‘大壑’、‘幽州之乱’、‘蛰灾’事件都与造神计划脱不开干系,灵希疑似此计划中的最终造物。”宋从心系着红线的钉子一一拔出,并将其重新定在少女的画像上,“而蛰灾中,江央提到过‘幽神’,灵希魔族一方的血脉疑似为此类魔物。

  “这是造神计划。”宋从心将此归为一类,沉吟片刻,又从抽屉中翻找出黑色的线,系在新的钉子上,“永留民,在造神计划这方面与白面灵达成了合作。

  “但是,双方的目的不同——永留民的目的是造神,白面灵的目的是神降。”

  宋从心在“永留民”的铭牌旁挂上“白面灵”,并以黑色的线将其连接:“五毂国的惨案、苦刹之地的劫难,都与白面灵有关。此类暂且归结为‘神降计划’,九婴灾变事件、桐冠城事件都与此事相关,涉事人员为玄中、梵觉深、胥千星以及那位神秘的祭司女丑。这一方所属的势力,是来自变神天的‘一目国’。

  宋从心想了想,将“一目国”的铭牌挂在“白面灵”旁边,然后从“永留民”和“白面灵”之间各拉出一条线,连接在一张空白的铭牌上。

  “五毂国遗民与若水江氏的血脉,志异记载中的‘王’。若没有猜错,这位便是冥神骨君的前身,姜家的开国老祖。

  “宋从心思忖道。

  “从古时记载来看,身为五毂国遗民的姜家与白面灵应该是有血海深仇的。但不知道为何,双方在造神计划与神降计划中达成了某种共识,并达成了合作。”宋从心低垂着头颅,在环形书房中缓慢地踱步,“不,说‘合作’或许不太正确。苦刹之地一事中便能发现,目前还在人间肆虐的白面灵其实是没有主宰祂们的意识的,因为祂们的神与神舟的联系已经被师尊切断。就连得到山主传承的我都能控制白面灵,那——”

  宋从心抬头,望向连接着红线与黑线的空白铭牌:“冥神骨君呢?若是冥神骨君,祂是不是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操控白面灵,让白面灵为自己所用?”

  若是这样,倒是能解释为何永留民与白面灵之间会达成这种畸形的“合作”了。白面灵与其神祇断开联系后,祂们的目的就只剩下“神降”,若是永留民利用这一点反过来操控白面灵组织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根据姬重澜的手札,白面灵没有自我,祂们的一切都奉献给了神。

  “永留民操控白面灵为己所用,但后来,白面灵失控。”宋从心注视着灵希的画像,“因为,‘神的容器’灵希,降生了。”

  从大夏国地宫内发现的线索来看,灵希诞生于那座地宫之内,她诞生之时,白面灵暴动,致使永留民不得不全数撤离。或许是灵希在无意识间操控了白面灵,也或许是白面灵自身的“护主心切”。从灵希童年时的遭遇便可看出,白面灵会不折手段地排除一切可能对灵希造成威胁的事物,但又会在某种程度上满足灵希的诉求——比如说为灵希寻找寻的家庭、新的父母。而小时候的灵希之所以会被托付给王大花,很可能也是白面灵在完成她的“愿望”。

  灵希的愿望会被白面灵所扭曲,但祂们又确实是在忠诚地履行着某种职责。

  “灵希的诞生,让永留民对白面灵的操控不再稳固。”宋从心比划了一个一高一低的手势,“当然,永留民想要使唤白面灵还是使唤得动的,九婴事件就是最好的证明。但白面灵内部有了一个优先级排序,灵希,也就是祂们认知中的‘神’的需求高于一切,其次才轮到以‘神降计划’为由吊着祂们的永留民。”

  宋从心神情复杂,道:“永留民又为什么要造神?祂们不是已经有一位神了?还是说,祂们想篡夺白面灵之主的权能?”

  “不对。”宋从心又开始踱步,她沉吟道,“永留民,雪山,重溟……对了,造神计划是很早之前便开始的,重溟城的造神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姬家同样也是五毂国的遗民。永留民撺掇重溟城造神,控制神,再加上氐人族的威胁,这才有了涡流教。换而言之,永留民和涡流教信徒一样,祂们原本是想要创造一位可以被掌控的神祇。这或许就是白面灵后来和永留民翻脸的原因。

  “五毂国的遗民渴望造神、控制神……然后……”宋从心仰头,眉头紧皱,“然后以此应对未来的灾劫……拯、拯救自己的子民?”

  姬重澜和姜家的王之间是有一定的共通之处的,涡流教的“回归大壑”以及永留民的“共享长生”,本质都是一种同化。但即便是以这样扭曲的方式与手段,姬重澜与志异中的“王”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为了应对神舟的劫难,超脱或是远离俗世之苦。

  “一目国的喜乐大道,以及,双生子。”宋从心抽出白色的丝线,张贴出第三张画像,“如果、假设,兰因和琉璃这对双生子的故事也能被归结为是一种计划以及实验呢?五毂国自古以来便有双子共同掌国的传承,大巫与人皇的传统便来源于此。金凫帝因没有诞下双生子而吐血而亡,对五毂国遗民而言,‘双生子’意义非凡。”

  宋从心以白色的丝线与钉,写下了第三个计划“双子计划”。

  “造神计划、神降计划与双子计划……”宋从心一一抚过墙上的铭牌,“……线索,在收束。一目国、重溟城、天殷国……”这些势力都是五毂国的遗民,五毂国毁灭后一定留下了什么线索,才让这各方势力不顾一切的拼搏至今。

  那若是遵照天书的结局进行一个逆推,祂们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宋从心神情更加复杂地抬头,看着白墙上被张贴在最高处。那人身上没有任何连线,但却仿佛是世界的中心,一切的因果。

  天书记载的结局是灵希身死,明尘上仙堕仙入魔。

  ……总不能,祂们做这些都是为了对抗我师尊吧?

第292章

  拂雪道君继任魁首之位的第一年,九州列宿企划初次链结神舟,天地学府白玉京公开面向人世。

  同年,无极道门借助地脉网建立了全新的情报渠道,持剑长老门下弟子接连告捷。仅仅一年,拂雪道君便以实打实的功绩奠定了自己的基础,恩威并施,手段老辣到让人想不起来她在修真界还是个年岁未过半百的“孩子”。

  九州列宿与白玉京的问世打了许多人一个措手不及,等到他们想起要反击时却发现大势已去。

  纳兰清辞在百忙中接到本家递来的请帖时,一时间忍不住轻笑出声。纳兰清辞现如今是无极道门的内门长老,比起当年被家族防备着、可能分割家族权力的第二继承人,第一仙宗内门长老的头衔连纳兰这样千年世家也要礼让三分。纳兰清辞拿着请帖,眼神在请帖的印章处微微一顿。

  “真的要去吗?”鹤吟坐在一旁,看着纳兰清辞温柔的侧颜,“不去也没关系,掌门师姐不会说什么的。”

  纳兰清辞摇摇头,轻笑着举起请帖,指着上面的印章道:“看见了吗?本家法章,族长信印。分宗若是还想姓‘纳兰’,那便

  不得不赴约。”

  “不姓也没什么的吧。”鹤吟笔端抵唇,“据我所知,你离开家族时除了自己的本命法器以外几乎什么都没带,说得好听是分宗,说得难听些就是被家族净身出户。也就齐照天那个呆子一门心思以为你只是不满婚事离家出走。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脾气被磨平了不少,心眼却还是没长。”

  “别这么说。”纳兰清辞轻阖眼帘,“心性单纯也是他的优点,就是因为跟他说话不需要思忖太多,小时候我们才会玩在一起。”

  鹤吟摇摇头,同为世家子弟,她自然能懂纳兰清辞的苦楚。她的家族和纳兰家不同,即墨家隐居避世,族内纷争较少。即便如此,为了一个残缺的传承,宗家与分家也险些打出狗脑子。为了避开风头,鹤吟孤身一人在外游学,寻找能改变家族与自身命运的契机。已经没落的即墨家族都是如此,更何况权势如日中天的纳兰家呢?

  “所以你还是要去。”

  “嗯,族长是我兄长。无论唤我回去这件事是族人的主意还是兄长的主意,我都必须回去。”

  贵族世家到底不是傻子,就算先前还没反应过来,两年过去,他们也能意识到九州列宿与白玉京的存在是在掘世家的根系。

  无极道门与正道魁首暂时惹不起,但从其下的弟子开始挑拨离间还是十分容易的。纳兰清辞离开时已经跟父母兄长说得很清楚了,这条路她要走,且一走就不会回头。如今兄长以纳兰家主的名义寄来这封不容拒绝的请帖,纳兰清辞不会天真到以为只是家人思念自己。

  这张盖着族长信印的请帖也从侧面暴露了许多信息。如果是兄长的主意,那就意味着他们兄妹之间政见不合,需要坐下来仔细掰扯;若是族人的主意……那族长信印的出现很可能意味着族中出现了变故,兄长的掌权不再稳固。无论是兄长被族人胁迫,还是信印被人盗取,纳兰清辞都必须奔赴这一场家族宴席。

  “我不阻止你,清辞师姐。”鹤吟一手托着下巴,道,“你只要记得,你是无极道门的仪典长老。”

  这话既是一种提醒,也是一种宽慰。提醒她不要忘记内门长老的职责,也不要忘记自己还有内门长老这个身份。

  “我会妥善处理的。”纳兰清辞浅笑。

  纳兰清辞特意换上了内门长老的服饰,临行前还知会了掌门师姐一声。

  宋从心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纳兰清辞,见她心意已决,转手批阅了出行文书后道:“七天。”

  纳兰清辞也不问,只是颔首应道:“好。”

  长老出行备有仪驾,鸾鸟驱车,弟子随行。虽说算不上声势浩大,但无论去到哪里,人们都能认出这是无极道门仪仗。这样一支车队飞往衡州,降落在纳兰家所在的玉瑶台上时,一时间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纳兰家身为传承久远的名门望族,在衡州东部颇有民望,纳兰公主当年上九宸山寻仙问道之事在民间可谓是众口相传。

  后来,随着拂雪道君之名声闻四海,纳兰公主成为无极道门内门长老的消息也传回了衡州。加上纳兰家早早打出此次天织庆典将会邀请纳兰公主的旗号,是以平民百姓看见无极道门的仪驾,都猜到了来访者就是十年前离乡寻仙的纳兰公主。

  纳兰公主的名头并不是虚衔,在离乡之前,纳兰清辞便接手过部分家族的事务,其中便包括义善、义学。纳兰清辞在经营家族事务时展现出了足以胜任家主的天资,这才会被族人忌惮、被齐家看中。但那些大家族的权力争斗与内部倾轧对平民百姓而言实在太过遥远,寻常百姓人家只记得纳兰家此世代的公主聪明伶俐,慈悲善良。纳兰公主执掌义善事务的那几年里,平民百姓极少因偶发的天灾家破人亡,听说纳兰公主成为了正道第一仙门的内门长老,不少父老乡亲也是与荣有焉的。

  纳兰家的驻地名为“纪城”,“丝首为纪,礼义为纪”,纳兰家最初以丝织业起家,亦以丝织法统御领民。

  “巧绣山河,妙御四灵”——这是天下人给予纳兰家的最高赞誉。身为纳兰家的公主,在衡州这一方繁华肥沃的水乡中长大,纳兰清辞自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若不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纳兰清辞现如今恐怕早已成家。她本该是纪城的公主,备受子民的尊崇与爱戴,一辈子鲜花着锦,安平无忧。

  ——是的,“本该”。

  无极道门的仪驾降临玉瑶台之前,纳兰家派来接应的队伍已经久候多时了。一众意气风发的名门子弟,身穿纪城精美的丝织物,昂首静待仪驾的到来。早已得到消息的平民百姓手捧鲜花、布帛夹道相迎,场面热闹得堪比庆典。然而,当纳兰清辞一身长老服饰步下仪驾时,百姓们欢呼雀跃,纳兰家的弟子们却纷纷变了脸色。

  纪城百姓们一无所觉,他们还在高呼着“欢迎回家”。在百姓眼中,仪态万方的纳兰公主微笑着向子民们招手,她衣袖长摆上的九品水纹剑徽在天光下熠熠生辉。

  纳兰家族中的子弟们彼此对视一眼,心中都有几分难言的沉重。被派来这里接应的弟子其实也是族中各家的探子,他们知道纳兰家送去无极道门的除了请帖以外,还有一整套属于“纳兰公主”的礼服。纪城一年一度的天织庆典,是为了纪念纳兰家以蚕桑织造起势。严格来说,天织庆典是纳兰家的祭祖仪式。

  在这个节庆当头,主家以族长信印唤回已经被分出去的分家子女,其中蕴含的深意不言而喻。

  但纳兰清辞没有身着纳兰家耗时一年制成的锦衣,而是穿了无极道门内门长老的九品剑徽服饰。这意味着此次天织庆典,她并非是以纳兰公主的身份荣归故里,而是以无极道门内门长老的身份来此。纳兰家原先为“公主”准备的仪仗已经不适用了,他们必须拿出迎接最高规格的“来宾”的架势!

  族中某些人的鼻子恐怕要气歪了。弟子们心想。他们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随行的弟子,六名内门弟子光是站在那里就如同匣里藏锋的名剑。他们纪律严明,姿态稳沉,即便身处纪城这般热闹的氛围里也自带一番离世出尘的气场。让人不禁感慨,不愧是第一仙门出身。

  弟子们的推测并未出错。果不其然,无极道门的仪驾抵达纳兰族地,看着纳兰清辞步下仪驾,前来迎接的长老们面色就有些难看了。倒是站在所有人面前的族长,纳兰清辞的兄长纳兰清言无动于衷,他神色如常地上前拥抱自己的妹妹,道:“清辞,欢迎回家。”

  纳兰清辞轻轻一笑,她目光越过兄长的肩膀,落在神态各异的族人身上:“我回来了,兄长。”

  与兄长相携、并肩朝内堂走去时,纳兰清辞目不斜视地自族人的包围中走过,没有向任何一位“长辈”行礼。毕竟从她身穿这身服饰抵达纳兰族地之时,原本还需乔装一番的鸿门宴便已图穷匕见。与其虚与委蛇,倒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也省去彼此试探的时间。

  毕竟,拂雪师姐只给了我七天呢。纳兰清辞用白瓷茶盖别了别茶沫,轻嗅茶香,她垂眸敛眉的神态温柔如水,侧颜娴静而又恬美。

  “好茶。有心了。”纳兰清辞放下茶盏。

  纳兰清言挥退了族人,在清雅的庭院中招待自己的妹妹:“是今年新炒的雨前松烟,你小时候最喜欢的。你总说雨后的松烟香气浓烈,不如雨前来得清新淡雅。”

  “劳烦兄长记得了。”纳兰清辞抿唇轻笑,她笑起来总是显得温柔腼腆,柔软无害得让人生不起半分戒备。

  纳兰清言还想说些什么,纳兰清辞却已经打断道:“兄长,你我兄妹之间无需客套,有话直说,如何?”

  “……”纳兰清言看着胞妹一如既往的笑颜,他沉默良久,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垂眸看着桌上同样是纳兰清辞幼时喜爱的茶点。

  半晌,纳兰清言终于开口道。

  “清辞,辞去无极道门的内门长老之位吧。”

  纳兰清辞不说话,只是眼神平和地注视着他。

  “你曾说,你要追随拂雪道君,随她镇守九州,护山河无恙。”纳兰清言沉声道,“我曾为你的志向感到欢喜,知你寻得新的出路翱翔九天,兄长亦为你感到自豪不已。但是清辞,你……真的明白拂雪道君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吗?”

  “开民智,立太虚,连九州,利万民。”纳兰清辞以短短十二字总结了拂雪道君所做的一切,语罢,她转而又道,“废君道,弃尊卑,均天下,众生醒。”

  纳兰清辞语气平平,但此话一出,纳兰清言险些稳不住自己温文尔雅的面孔。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揉了揉眉心,显然,自己这个妹妹对于拂雪道君的作为清楚得很。各大世家也是这两年来才陆陆续续回味过来,新任魁首所求的“天下大同”恐怕比文人墨客奉为圣贤之道的“大同”要可怕得多。

  “这世间皇朝几度更迭,唯独世家屹立不倒。你可想过其中的因缘?”纳兰清言缓了好一会儿,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垄断。”纳兰清辞双手捧着茶杯,好似捧着暖手的炉子,仰头笑道,“知识、财富、人脉、权力……将资源束之高阁,令平民难以企及,总结可为‘底蕴’。”

  纳兰清言看着胞妹温柔如故的笑脸,一时间只觉得陌生至极:“……纳兰家可曾愧对过你?”

  “不曾,兄长。”纳兰清辞微笑着探手入怀,从袖袋中掏出一枚镂空雕花琉璃球,放在桌上,“所以,我给纳兰家两个选择。”

  纳兰清辞拨动琉璃球,球体自桌沿滚落,掉在了纳兰清辞迤逦及地的衣摆上,咕噜噜地滚远。纳兰清辞没有偏头,抬手一招,琉璃球便重新回到了桌上。这一回,纳兰清辞屈指一弹,琉璃球便朝着纳兰清言的方向滚动。同样是从桌沿掉落,下方没有衣摆铺垫,脆弱的琉璃球瞬间碎在了地上。

  ——满地狼藉,一片稀碎。

  纳兰清言看着自己锦衣之下的琉璃碎片,他面无表情地抬头,便见妹妹垂眸抿茶,眉眼依旧温柔。

  “选吧,兄长。”

第293章

  纳兰清言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和妹妹走到刀剑相

  向的地步。

  从小到大,他们兄妹之间都是亲密无间的,这一点,在尔虞我诈的世家中难得可贵。在纳兰清言的心中,自己的妹妹乖巧温柔,即便用再精细柔软的丝绸将她包裹也尤嫌不够。他想保护妹妹,想让她无忧无虑,一辈子安平享乐。这是纳兰清言决意将生命奉献给家族后所剩无几的私心,他从来没想过妹妹会站在自己和家族的对立面上。

  两柄铁骨扇在空中相撞时,刺耳的金铁之声令人暂时失聪。迸裂的火花与扇影之间,纳兰清言看见妹妹与自己相似而不同的面孔。

  她平和得似有一个盛大的凛冬死在眼中。

  在纳兰清言的记忆中,妹妹性情平和,面上虽常有微笑,情绪却总是淡淡的。许是礼仪与教养早已刻入骨中,妹妹总是喜怒不形于色。欢喜时抿唇轻笑,难过时也只是苦笑摇头。她乖巧懂事,从不让身边的人感到为难。逃婚与离家出走,恐怕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任性的事情。

  纳兰清言没想到,从来不与人为难的妹妹任性起来,居然能闷不吭声干出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正如纳兰清辞所说的那般,拂雪道君的所作所为是在动摇世家的根基。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日后就势必要与天下人为敌。无论拂雪道君的修为有多高,此举无疑是在自寻死路。纳兰清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的妹妹随拂雪道君一同奔赴这场十死无生的险局,所以他借着天织庆典的由头寄出那封请帖,将妹妹唤回了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