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砚心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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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的一天,殷俭荣又上门了,送了些新鲜的果子和两盆马蹄莲的盆栽。据说这两盆马蹄莲开花后,同株上的花是不同的颜色,是殷府的花匠移植嫁接培育了几年的新品种。
殷俭荣只字不提让殷曼易回来的事,只说请靖王和王妃参加茶会。
安国侯府上的花园堪称上京城中一绝,全年四季总是热闹。从桃花、梨花、樱花到芍药牡丹再到睡莲秋海棠,直至金桂飘香,冬雪腊梅,与宫中的御花园可堪相比。
而他府上的茶会也是上京城中的一大盛事,听说黑市上有人以万两黄金t只为求得一张殷府茶会请柬。
殷俭荣没什么大智慧,小聪明倒是经营得红红火火。
他府上的茶会一般分为两类,一类是纯私人性质的,比如这一回,请的人也都是亲贵,一般来讲都是殷俭荣自己要巴结的。还有一类就是把三教九流的人往一块凑,跟拉皮条的性质差不多,来的人各取所需,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不管如何,都少不了殷俭荣的好处。
彦卿把他递过来的帖子随手搁在了桌上,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殷俭荣看这架势也等不来个准话了,略略坐了坐,喝了钟茶就告辞了。
司振打量着那两盆盆栽,问彦卿:“殿下,这些要给王妃送过去吗?”
“再说吧,”彦卿也拿不住梁忆瑾愿不愿意收殷家的东西。
他起身往外头去,走了两步,问司振:“王妃呢?”
“奴才刚才碰见王妃出门了,”司振笑道,“听芊儿说,是去买胭脂。”
胭脂?
彦卿回想了一下,梁忆瑾好像是喜欢买胭脂,开春之后没两天就得拿回一盒胭脂来。
“我问你,”彦卿停下脚步,转向司振,“这时节胭脂有什么说法吗?”
司振心想,这您还真是问对人了,他喜滋滋道:“奴才也是听芊儿说的,说是这个时候鲜花多,那胭脂店里可以自己挑选心仪的花瓣来制胭脂,还能制香粉。”
彦卿不明白:“这也算个乐子?”
“听说那家店生意可好了,”司振添油加醋,“就这现做的生意,不是谁都能排上的,非得达官显贵的家眷不可。”
“有这么邪乎?”
彦卿真是想不明白,不过是盒胭脂嘛,都是红色的,有什么分别。
“走,咱们看看去。”
彦卿往前走,司振跟在后头,错愕道:“是去胭脂店吗,王爷?”
“不行吗?”彦卿转头,实则是有些心虚。
司振笑:“不是不行,就是没想到王爷会对胭脂感兴趣。”
彦卿皱起眉头,“你什么脑子,我不是对胭脂感兴趣,我是对王妃感兴趣。”
这话像是一道闪电迎头劈过来,司振整个人石雕一样呆愣在原地,彦卿都走出去好远了,他才赶忙抬脚追过去。
“王爷,”司振语气低沉,让人以为他要说什么要紧事。
结果,他眯着小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凑在彦卿身边小声道:“原来您在王妃跟前,嘴这么甜啊?”
彦卿瞪他一眼,幽幽道:“你是在上京城里呆腻了,想去桐梓县给陆离作伴了?”
“那殿下可冤枉奴才了,”司振的眼中闪耀着真诚的光芒,“奴才这是替殿下高兴啊,自打王妃来了以后,殿下这日子比从前舒心多了。”
彦卿哼笑了一声,算是从心里认同了司振这句话。
梁忆瑾常去的那家胭脂店离靖王府不远,简简单单的牌匾上写着陈记胭脂店,门脸不大,生意的确好,人来人往的很热闹。
彦卿刚一进去就有伙计迎了上来,“这位爷,您是给夫人选胭脂?”
“爷是来找夫人的。”彦卿四下里张望,没看见梁忆瑾。
伙计倒是机灵,领着彦卿往屏风后头去,赔着笑脸:“还有几位客人在后头做胭脂呢,爷来看看有没有您要找的。”
梁忆瑾果然在。
她坐在挨窗的小桌前,正在挑拣颜色纯正的花瓣放在小竹篓里。
满桌子鲜红欲滴的花瓣,她手上的那枚红宝石的戒指落入其中都不大好分辨。
司振把一块碎银子交到了带路小二手里,示意他可以滚蛋了。
彦卿没着急上前,就听见芊儿对梁忆瑾道:“翁主,您要不要把戒指摘下来,一会儿弄脏了。”
梁忆瑾如临大敌般摇了摇头,对着光抬手,硕大圆润的宝石发出夺目的光,她刚想说什么,余光就瞥见了一个跟屋子里馥郁的脂粉气特别不搭的高大身影。
她转过头,又揉了揉眼睛,才试探着叫了一声:“王爷?”
周围的人闻声纷纷抬头,顿时窃窃私语个不停。
毕竟在这种地方看见男人,还是这么一位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就跟大晚上看见太阳差不多了。
彦卿偏头跟司振说了几句话,然后朝着梁忆瑾走过来。
在梁忆瑾懵怔的眼神的注视下,他非常坦然地接过了芊儿手中的小石臼,开始鼓捣里头的花瓣。
梁忆瑾无措地摊着手不知道要干什么,她几乎能感觉到周围的人投射过来的发烫的视线,能把人击穿。
彦卿看她:“你傻愣着干什么,挑花瓣啊。”
“噢,”梁忆瑾低下头,颇有些惊魂甫定的意思。
捉弄人成功的彦卿很是得意,他哼笑一声,“那么惊讶啊?”
梁忆瑾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王爷怎么跑到这来了?”
彦卿又抓了一把挑拣好的花瓣扔进小石臼里,淡声:"你整天乐不思蜀的,还不许我来看看?"
梁忆瑾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花期一过,再做胭脂可就麻烦了,趁着这个时候多屯些。”
彦卿扬扬下巴:“弄你的,我又没说什么。”
那边司振找了店家老板,很快就把其他人请离了,周围安静下来,梁忆瑾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王爷此举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前无古人我信,”彦卿淡然笑着:“后无来者未必。”
他力气大,捣得快,但是没什么耐心,老是着急着往里头添新花瓣。
梁忆瑾挡住他的手,“这不行,得再碎一点,这还能挤出花汁来呢,您这样就把花瓣糟蹋了。”
“行,再碎点。 ”彦卿好脾气。
也不知道司振使了多少银子,原本熙熙攘攘的胭脂店安静了不少。
春日暖阳经过烟绿色的纱窗过滤,薄薄的一层洒下来,彦卿原本凌厉的侧脸线条被镀上了一层毛绒绒的金边,顿时柔和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梁忆瑾的错觉,他唇角微微勾着,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时光静谧美好,只有小石锤杵到石臼底部的闷闷的碰撞声。
梁忆瑾抿着嘴唇,心里有沉甸甸的欢喜。
忽然一声尖细又熟悉的嗓音从屏风外传来,“睁大你的狗眼看着,我可是靖王妃,不管今日是谁包的场,都叫她给我滚。”
“我用的胭脂一向都是宫里制的,来你们这里不过图个新鲜,你们竟然敢在我跟前推三阻四的,简直是给脸不要脸。”
殷曼易不管不顾地就往里头闯,尖声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扫了姑奶奶的我的兴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精致Boy彦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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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无二
殷曼易先看到司振, 一愣,接着就看到抱着小石臼,低着头专注捣花瓣的彦卿,捣就罢了,还非常谦逊地去询问梁忆瑾的意见,“这样可以了吗,够碎了吗?”
梁忆瑾点点头,他又跃跃欲试道:“那接下来干什么?”
看得殷曼易虎躯一震,张着嘴,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殷晏静跟在殷曼易身后, 余光一扫,火上浇油般地福了福, 故意扬起声音请安:“见过王爷和王妃。”
后头的店老板一听, 也适时地嘀咕了几句:就说嘛,王爷跟王妃在里头呢, 哪里还再有个靖王妃。
刚才还咋咋呼呼说自己是靖王妃的殷曼易顿时觉得脸上多了两个巴掌印。
她差点就要回头还那店老板一嘴巴子,可转念一想,坐了这几个月的冷板凳, 好不容见到了彦卿, 好歹得叫他看到自己长进不是, 硬是生生地忍下了这口气。
看着殷曼易又是生气又是羞恼,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殷晏静简直能笑出声来,她扯了扯殷曼易的袖子, 故作小心翼翼道:“要不咱们走吧,别扰了王爷和王妃。”
殷曼易的面子本来就已经掉在地上捡不起来了,这句话一出又是狠狠地网上踩了一脚,她不走,她绝对不走!
“七哥,”殷曼易舔着脸往前走了两步,笑着谄媚:“七哥在这做什么呢?”
“还能做什么?”
彦卿没抬头,弯着腰非常专注地用小筛子过滤捣好的花汁子,偶尔有一小片碎花瓣漏过去,他还仔细用小镊子给夹出来,然后像个要讨夸奖的孩子一样抬眸与梁忆瑾对视。
殷曼易被晾在一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咬咬牙,朝着梁忆瑾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了嘴角,故作关切地问:“身体好些了?”
梁忆瑾抬头,莞尔一笑:“劳烦郡主挂念,无碍了。”
殷曼易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又看向彦卿,马上换了一张嘴脸,“七哥,过两天的茶会,你会来吧?听说皇后娘娘和太子都会来。”
彦卿原本已经把茶会的事抛到脑后了,听到皇后跟太子会去,迟疑了一瞬。
这些年,魏家跟太子一路,跟殷家势同水火,楚河汉界画得清楚,怎么突然跑到殷府去参加茶会了?
见彦卿没有张口拒绝,殷曼易心下一喜,赶紧趁热打铁,“长公主明日到京,传来话说到时候也会来的。”
“长公主?”梁忆瑾扭头看向彦卿。
“我姐,”彦卿简单跟她解释了一句。
殷曼易心底里那一点点优越感迅速膨胀,赶紧显摆:“驸马在湖南治军,长公主常住在湖南,去年冬天才生了小世子。这次是带着小世子一同进京的。”
长公主彦嫣跟彦卿和彦诩是一母同胞,都是温妃娘娘的孩子,也足以看出当时的温妃娘娘有多受宠爱。
彦卿跟彦嫣很亲,只不过这两年不太见面。去岁太后的丧礼,彦嫣正在坐月子,也没能进京,所以梁忆瑾没机会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