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后紫
贺天顺的心怦怦乱跳,这个女人还要送他进城,那他是不是又能见到那个妹妹了?
——
苏家这个年,可以想见不会过得好。
苏自有和何莲分房睡好久了。
明着是给苏雪桐分房,实际何莲也陪着苏雪桐去了侧卧。
苏雪桐很乖巧地跟何莲说:“妈妈,我不怕黑,爸爸可能会怕黑,要不你去陪他吧!”
何莲“嘘”了一声,拍了拍她的小肚子,“桐桐,快睡!”
苏雪桐也是无可奈何,她懂何莲伤心的点,也懂苏自有在意的点。
这是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两个人的心结还没有解开,这叫内忧。
白汇美虎视眈眈,这叫外患。
内忧这种事,苏雪桐决定不去过问。
她要做的就是扫平了外面的忧患,她不会让白汇美如愿以偿。
苏雪桐早就想过那个女人不会气馁的。
她设想过她的恶毒,却也没想到她能恶毒到这种程度。
贺天顺第三次来到苏家,是大年三十。
这一天,对于他和何莲来讲,都具有特殊的意义。
这是贺天顺六岁的生日。
何莲听见敲门的声响,打开了大门,一眼看见那个脏兮兮的孩子时,她愣怔了片刻,没有像上两次那样推他出去,而是下意识双眼含满了泪水。
苏自有在她身后问:“谁啊?”大年三十的怎么还会上门。
苏自有的个子比何莲高了一头,他越过她的头顶,看见了那个犹如他噩梦一样的小男孩,也是愣怔无语。
苏雪桐的心咯噔一跳,从餐桌前的椅子上跳了下来。
她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到了门边,挤到了最门口,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下,开口问:“小哥哥,你吃饭了吗?我们正要吃饭,有肉肉,有鱼,你要一块儿吃吗?”
贺天顺的脸色很坏,他冷着脸冲她道:“我不吃你家的饭。”
苏自有的眉头一蹙,正要关上门的时间,苏雪桐伸出了手,拉了贺天顺一把:“不吃就不吃吧,进来暖和暖和!”
别看苏雪桐的个子小,她还真的把贺天顺拉了进来。
苏自有寒着脸喊了声“桐桐!”
何莲眼睛发直地说:“今天是他的生日,给他顿饭吃吧!”
妻子都开了口,苏自有沉闷不语。
屋子里可比外头暖和太多了,还有一股一股的饭菜香味扑鼻。
贺天顺的肚子咕噜咕噜乱叫,他咽了咽口水,倔强地站在原地。
苏雪桐夹了只大大的鸡腿,放进了自己的小碗里,又蹦哒到了贺天顺的面前。
“哥哥,你吃,可香了!”
贺天顺抿嘴了嘴巴。
苏雪桐又把鸡腿凑近,贴上了他的嘴唇,“好了,鸡腿沾上你的口水了,你不吃就得扔掉了。”
贺天顺以为自己受到了嫌弃,愤恨地接过了鸡腿,狠狠地咬了一口。
苏自有和何莲坐在餐桌边,守着一大桌子的菜,却难以下咽。
苏自有瓮声瓮气:“吃完饭怎么办?”
何莲以手支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自有,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就离婚吧!”
苏自有瞪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什么?你要跟我离婚?”
他深吸了口气,气急败坏地又说:“何莲,要提离婚,也应该是由我来提……说谎的人是你。”
不知道是不是背地里流干了眼泪,何莲居然没有哭。
她回头看了苏自有一眼,认真地说:“自有,谢谢你,也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说谎……”
何莲有点说不下去了,所有不敢面对的事情,都成了现实,可见逃避并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
她掐着自己的手指,自嘲似地又说:“看吧,说谎的报应来了。”
苏自有原本满腔的怒火,忽然就熄灭了。
这些天,他不是不痛苦,可又有些意难平。
还是白汇美敲醒了他。
他并不想离婚。
他舍不得离婚。
他对何莲还有感情。
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何莲,咱们能不能好好地谈一下?”苏自有搓了把脸,叹气。
“自有,别说了,我知道你很痛苦,你的痛苦都是我给你带来的,我想了很久,是我配不上你,我应该及早放手。可是现在错误已经铸成了,我觉得只有离婚才能拯救你。等过了初七,我就找房子搬家。你上班忙,家里又没有老人,桐桐就先由我来带。等她大了,再按照她的意愿决定是跟我还是跟你吧!”
何莲一口气说了很多的话,心里忽然松快了不少。
两个孩子离得很远,也不知正在门边干什么。
她一个人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做了这么大的决定之后,又开始细细地思索贺天顺的问题了。
以前她小,不懂得做母亲的责任是什么。
可自从有了桐桐,她明白了很多。
贺天顺第一次来,她就看见过他手臂上的伤疤,那些个伤疤一看就是抽出来的。
他在贺家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他今天都满六岁了,到了进学校学习文化知识的年纪。
何莲死死地咬着下唇,有些事情还是不敢回想。
可幸好了,贺天顺张着一张和桐桐一样的小脸,而非贺军。
她轻轻地打了个寒战,低了头又跟苏自有说:“别再犹豫了,长痛不如短痛。”
苏自有腾一下站了起来,一字一句地道:“何莲,我告诉你,我不同意离婚。”
“可是,自有……”何莲急了,眼眶泛红,她下了天大的决心:“自有,我想把那个孩子要回来。”
苏自有一愣。
何莲紧紧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决心:“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一定浑身上下都是伤疤……我想把他要回来。我当时可以选择不生他下来的,可我害怕死了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我拿他换了回城的名额,我自私地生下了他,却从没管过他的死活。你不知道,自从他出现,我一边害怕着被你发现,一边又不停地自责!”
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自有,我太累了。我想逃避那么累,还不如勇敢地承担我该承担的责任。”
“那你就要跟我离婚?”苏自有闷声闷气地反问,“那我做错什么了?”
“你没错,都是我的错。”何莲拍了拍自己。
谈话似乎陷入了僵局。
这时,贺天顺已经啃完了鸡腿。
苏雪桐也不知道他听懂了多少,沉闷地叹了口气。
“你爸你妈要离婚了,到时候你就像我一样是个没有人要的野孩子。”
小孩子的声音原本尖细,可贺天顺忽然压低了一些,一双原本该清澈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幸灾乐祸。
苏雪桐可不是普通的小女孩,她一巴掌拍在了贺天顺的脑袋上,教训他道:“别人要是这么说你,你就像我这样打回去。听见没?”
贺天顺的脸瞬间通红,村子里的小孩第一次这么说他的时候,他“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后来倒是不哭了,可他没有兄弟姐妹,不像其他的孩子全是帮手,他打不过他们,只能躲在暗处扔石头。
有一回,还把村长家儿子的头砸流血了。
贺天顺已经忘记了想让她哭,也忘记自己挨打得还手,更忘记去想这个妹妹明明比她小,自己为什么总被她牵着鼻子走。
仿佛是为了缓解尴尬,他忽然道:“是那个女人送我来的,这次她让我住你家。”
苏雪桐眨了眨眼睛,“白汇美是吗?”
“嗯!”
“那你想住我家吗?”
贺天顺的眼睛看向了餐厅,“你爸你妈肯定不想。”
“她是不是还让你恶作剧?故意惹人讨厌?”苏雪桐皱着眉头道:“我都跟你说了,那个死老太婆坏的很,每个小孩都希望讨大人喜欢,她却教你怎么去惹人讨厌!你要信她的话,你就是个傻瓜!”
“她不是老太婆,她很年轻。”贺天顺觉得自己得争辩一下,可纠结了很久,也就争辩了这么一句。
“她心肠恶毒,就算没老,也是老巫婆!”苏雪桐言之凿凿地又说:“你没看嘛,她长那么丑!”
这倒是!
那个女人长得没有何莲一半好看。
这话不是贺天顺说的,是他的爸爸贺军。
贺天顺对贺军的感情很是复杂,虽说他们父子一直相依为命,可贺军对他并不算好,他从小挨得打,几乎和吃的饭一样多。
苏雪桐又去给他夹了几块红烧肉和小半碗青菜。
贺天顺不喜欢吃青菜,还想吃肉。
苏雪桐吓唬他道:“不吃青菜会变老的。”
贺天顺可没那么好骗,贺家一年四季都难吃上什么青菜,他不是也没变老。
不过,他不想和她争辩了,他好歹比她大。
大年三十的,冷风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