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面佛
校方勃然大怒,下了死命令,坚决不准,否则一律开除。
林蕊摇着她妈的胳膊:“那你下班以后搞呗。妈,我跟你说,解放公园门口的夜市生意不要太好。我们的串串香跟寿司可受欢迎了。你一晚上的营业额,一百块钱小意思。”
林母敲她的脑袋:“你是想让你妈我被开除,对不?”
林蕊立刻鼓动她妈:“您真不如出来单干。”
眼下林母的收入跟她在医院的医专同学相比,似乎没有什么差别,福利待遇还更好些。可等到退休之后,那差距就一天天的显出来了。
一个事业单位,一个是企业,而且还是后来破产的企业,退休工资差了整整好几倍。人家一个月七八千,她却只有一两千。
“越说越没谱,全是怪话。”林母皱眉,“我看你还是皮痒。”
“妈——”林蕊撅着嘴巴,“我跟你说认真的呢。”
林母是老医专出身,后来又历经“文.革”,走的是全科医生路线。她不仅内外妇儿通吃,还中西医结合,什么针灸、拔罐、刮痧等等,一样不落。
这样的人才,最适合在居民区开诊所。大病去医院,小病可以直接在家门口解决。
上辈子,林主席在定点医院还全额报销医药费呢。有个头疼脑热的,林主席照样愿意自己掏钱直接在小区门诊解决了。
“妈,你想啊。你们这些厂里的职工看病是国家报销,可是进城务工的人没有啊。他们同样会生病,他们生病了怎么办?肯定要找地方看病。开小诊所一来能挣钱,二来能为更多人提供医疗卫生服务,是好事。”
林母又好气又好笑,点着她的脑袋道:“行了行了,越说越没谱,我还在讲你呢,你先打算策反我?逃课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林蕊立刻化身为树懒,挂在她妈身上,一个劲儿哼哼唧唧,死活避重就轻。
“你别想了,学给我继续上,不许再打歪主意。”林母盖棺定论,“这钱,我先给你们收着,免得你俩又使坏。”
林蕊惊呼:“不行!妈,钱放着很快就不值钱了。”
现在一千五百块瞅着好像不少,过两年大概就买不了什么东西。
现在菜场上的肉类就一天一个价,都快翻倍了。就连巷子口郊区农民挑来卖的蔬菜也一样,茄子已经三毛钱一斤。
林母笑道:“那我去商店也抢三五十条羊毛裤回来?”
听培训班的同学说,云南还有人为了抢毛线直接大打出手。
“不,妈,你得钱生钱。所有的易耗品价格都会有上限。”林蕊叹气,“既然你不肯接手我们的生意,又不愿意开诊所,那这钱我只好投资给舅妈了。”
现在鸡蛋销售市场全面放开,鸡蛋的需求量在飞速上涨。舅妈的养鸡场刚起步,完全处于小打小闹的状态,她应该尽快扩大规模,抢占市场。
“我看好我舅妈的魄力。”林蕊得意地扬起头,“这一千五百块钱就是我投入的股金,将来我要吃分红。”
林母拍了下女儿的屁.股,嗔道:“算盘珠子拨得倒精。这钱不是有一半归苏木吗?”
林蕊朝苏木抬抬下巴:“我那是替他管着钱。就他跟我干爹这样,钱在身上都过不了夜!”
要不是对何半仙的人品尚还有点儿信心,她都怀疑上辈子她干爷爷是直接拿苏木换钱买酒喝了。
所以后来才没脸提起这个徒弟。
林母戳女儿的脑门,又好气又好笑:“在你身上能过夜?你比苏木更能霍霍钱。哪次压岁钱你能过了正月?”
“我那是开源,开源比节流有意义多了。”林蕊叹气,“怨谁呢,谁让我妈不肯挣钱呢。”
林母叫她给逗乐了:“你就是运气好,一把头挣到钱了,所以光看见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不管干什么,都有成功的失败的。”
“钢铁厂也一样啊,谁能保证它一直开下去。万一它不行了,也倒闭了,你跟爸爸怎么办?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头,否则风险太大了。”
林母愣了下,拽拽女儿的小辫子:“你还想挺多的啊。行了,赶紧洗澡早点儿睡,明天还要上学呢。”
她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硬座,同样累得昏昏欲睡。
林蕊眼巴巴地看着苏木,惋惜不已:“看样子,以后只能你自己一个人做生意了。”
她想哭,这起码得损失一半钱。
林母皱眉:“不行,没碰上事儿都不知道害怕。你也安生待着,等你师父回来了,我跟他好好商量商量你以后的事情。”
话音刚落,走廊上就响起脚步声。
林蕊的耳朵多尖啊,一下子就辨认出那是特属于她干爷爷的步伐。
何半仙笑眯眯的,敲着门道:“我怎么听到有人念我。”
林母没让何半仙进屋,直接开门出去:“老何,有点儿事情,我要跟你谈谈,咱们下去说。”
屋子门关上了,林蕊跳下床问苏木:“你膝盖怎么样啊,痛不痛?我妈也真是的。”
罚她跪搓衣板也是就算了,怎么能连苏木都罚。
苏木呆愣愣的,突然间笑起来,满床打滚:“我真高兴,从来没人罚过我。”
“你傻啊。”林蕊觉得这孩子的脑袋瓜子堪忧,委实不像个聪明的娃。
苏木傲娇地“哼”了一声:“你知道什么啊,大家都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孩子,连我师父都不打我罚我。”
筒子楼的人心善,谁也没嘲笑欺负他。可大家都对他客客气气,不管他怎么淘,也不会有人教训他。
他好想知道被妈妈骂甚至敲毛栗子到底是什么滋味。
“孩子,你完了,这是抖M的趋势,你现在处于悬崖边缘。”林蕊危言耸听。
苏木却完全听不进去,满脑袋都是林母的那句话。
她是嬢嬢,就是半个妈,必须得管他。
他越想越开心,傻笑个不停。
林蕊看着这孩子,心中满是绝望。这万恶的社会啊,难道就不能找到个正常沟通的对象吗?
看看,好好的孩子都被霍霍成什么样了。
第28章 生意不能停
楼底下, 林母站在何半仙的小屋前头, 正色道:“老何, 你想过没有,苏木以后怎么办?”
“跟着我还能怎么办,吃百家饭穿百家衣, 以后也当个小神棍呗。”何半仙笑呵呵的,自觉眼下状态挺好, 完全没有不好意思。
林母摆摆手:“我不是说这个, 我是说苏木的户口。这次我出去学习, 听说以后户籍要统一管理了。没有身份证没有户口本,以后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何半仙不以为然:“人在就行, 还怕其他的嘛。”
“以后苏木不结婚不要孩子,跟你一样打光棍?”林母瞪眼,“就是你,也该想想, 早点儿找个人安顿下来。这么大的人带着孩子,家里头还不开伙,像什么啊。”
人家住脚店都没他这样不经心。
何半仙笑了:“蕊蕊说以后每天中午过来给我烧饭。”他又强调了一句,“蕊蕊做的蛋炒饭, 加酸豆角的那种, 好吃得很。”
林母愣了下,旋即强调:“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蕊蕊以后出去上学呢。万一她住校呢,谁管你?”
何半仙摆摆手:“蕊蕊妈, 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只是我吧,能干我们这行的,都是孤寡命,我知道你不信这些,但这是从老祖宗那儿传下来的规矩。我命中注定无妻无儿女,没必要祸害别人。”
林母跟个神棍实在扯不清,只能退而求其次:“好好好,你的事情我管不了。苏木的户口真不能再耽误了。他都十四岁了,这孩子命苦。你碰上他,搭把手就得管孩子到底。”
何半仙被她念得脑袋瓜子疼,觉得林母堪比能念紧箍咒的唐僧,赶紧挥挥手打发这位大仙走:“行行行,我记下了。”
这人虽然成天满嘴跑火车,但应下的事情倒还算数。
林母这才放下心,重新往楼上走。
等她推开门进屋,她惊讶地发现苏木已经躺在外面的大床上沉沉地睡着了。
小男孩稚气未脱的脸上,全是欢喜的笑。
林蕊端着盆进屋,嫌弃地看着苏木。真是没眼瞧,这孩子废了,整个儿傻了。
林母敲她的脑袋,压低声音道:“你晓得什么啊,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草草洗漱完毕,直接睡在了女儿的上铺,轻叹了口气:“你呀,以后少欺负苏木。他当我们是自家人,你也要当他是弟弟一样惜护。”
林蕊直起身子,贴着床边跟她妈咬耳朵:“妈,苏木爹妈为什么不要他啊?”
一个男孩子,又不缺胳膊少腿没眼睛耳朵的,而且又不是个傻子,1974年也不讲究计划生育,苏木的父母到底为什么抛弃他呢?
小元元不一样,不带把儿在有些人眼中就不值钱。听说她生父母连名字都没给她起,直接叫“多丫头”,摆明了嫌她多余。
苏木又怎么成了多余的人呢?
林蕊脑洞大开,难不成是豪门私生子?得了吧,七十年代男女多看对方一眼都是生活作风有问题,谁家狗胆这么豪门?
林母摸摸女儿的脑袋,像是陷入回忆当中一般,半晌才念了一句:“各有各的难处,都是没办法。”
那个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的年轻女孩,厌恶地扭过头,看也不看襁褓一眼。
“拿走,我恨死了这鬼地方!我死都不会留在这鬼地方!”
后来啊,她真的走了。头也不回,丁点儿眷念都没有的走了。
林母一时怔愣,忍不住苦笑。该怪她心狠吗?可又有谁对她心善呢?
“妈——”
林母被女儿的声音惊醒了,立刻经翻过身,只丢下一句:“早点儿睡吧。”
肯定有问题!
林蕊撅噘嘴,只得按下满腹的好奇,打了个呵欠,钻进毯子底下,闭上眼睛。
远远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
这一趟车,不知道来自何方,又将驶往何处。
林蕊抓心挠肺,她的生意啊,她的致富经。
她要满床打滚。
第二天一大早,林蕊就爬起床。连在煤炉边熬粥的林母都吃了一惊:“蕊蕊,怎么这么早?再眯会儿吧。”
林蕊哪里顾得上赖床,满脸严肃:“妈,你给我做个见证,我要做生意切割。”
她的寿司跟串串香事业可不能就这样夭折了,她得将生意传承下去。
林蕊敲响王奶奶的房门,喊王奶奶以及大军哥一块儿来林家。
“奶奶,我还要上学,那就长话短说。我的串串香跟寿司摊子,你也是看到的,生意怎么样?”
王奶奶手上端着盐水浸泡的知了猴,笑着点头:“很好,昨晚上我去逮知了猴,还有人念叨摊子去哪儿了。”
林母在边上压着火,好啊,她家的丫头能耐的,都闯出名头来了。
“我不说,奶奶你也能估计出摊子挣的钱不少,对不?”林蕊端正了脸色,“我妈让我上学,不准我再做生意,所以,今天,我要问奶奶您的意思,愿不愿意接手这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