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日上楼
溺情道君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往外走,走前还顺便问了下崔望和郑菀要不要与他一块。
“不必。”
“不必。”
两人异口同声道,话落,互视了一眼,又各自别开眼睛。
溺情道君大笑而去。
主人家离开,郑菀一眼看中门口刻了缠枝金郁花的房间,指了指:
“我便住那。”
才走到门前,左邻的门便被开了,崔望斑斓的袍摆掠过门槛,进去前还朝她矜持地颔了颔首:“明日见。”
话落,人已消失在门口。
而右邻的书晋朝她招手:
“美人儿,回见。”
郑菀笑笑:
“回见。”
便推开了门。
房间承袭了美人殿一贯风格,入眼便是一张白玉榻,一书几,一妆台,整个墙面都以白壁铺就,雕上与大门一致的金郁花纹,墙角镶嵌着四颗月石。
“看来这溺情道君身家甚是丰厚。”
“你以为?”烬婆婆神出鬼没,“莫看那人皮子年轻俊美,可骨龄是却实打实的七千八百岁,存了这么些年,自然有些身家。”
郑菀一惊:
“无相境修士寿岁封顶八千……”
“也快了。”
郑菀没多看,做客的礼数她还是懂些的。
盘膝于榻上,自突破知微境,她还未仔细看过,魂识内沉,丹田内那两只小鱼首尾相衔的冰蓝色小珠安静地浮着,“这便是道珠?”
“是。”
烬婆婆声音喑哑,“道珠与道种相合,你这道珠……倒是奇特,婆婆我从未见过。”
“不过色纯而净,珠形平滑圆润,为上上阶。”
郑菀这些常识还是知道的,比如,道珠的纯净度代表着对道的执著与理解,通透最好;道珠的形状,则代表着个人的潜质。
是以,那些道珠色泽浑浊晦暗,凹凸不平的下下品,终身都会止步于知微境。而中品,则要好一些,不过也走不了太远。
唯有上上品,才有可能走到无相、还虚,若祖坟冒青烟,飞升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到底几率小。
至于传说中的仙品——
那道珠纯澈似琉璃,郑菀还未听过谁有。
“崔望可是仙品道珠?”
她好奇的问。
“这老婆子怎么知道?若哪一日你二人神交,他若愿意让你进入魂海,你自己瞧去。”
神交?
她与崔望?
不可能。
郑菀想也不想地否了,神交,即使是道侣之间也没几个会干的,相当于在对方魂识内留下自己的印迹。
“好困……”
烬婆婆打了个哈欠,“婆婆我睡了,你自个儿玩,奇怪,这养魂木呆久了,便让人昏昏欲睡。”
郑菀没法修炼。
《莫虚经》的下半卷还没着落,她现下修炼,只能修炼玉成境的功法,反倒不宜,不过自她进入知微境后,便隐隐对下半卷有了模模糊糊的感应——
大约在东边。
据闻大日仙宗每次出现,也是在东边。
《莫虚经》不能练,便只能练练造幻诀,郑菀唤出凤珑,以知微境元力将凤珑重新祭炼了一回,便引月修起造幻诀来。
————
午夜。
崔望突地睁开眼睛,人已经出现在了隔壁。
一盏夜灯如豆,将整个房间照得幽魅而迷离。
郑菀便合服卧于这白玉长榻之上,她蜷缩着身子侧躺着,连一条薄衾都未盖,就这么囫囵着睡过去了。
崔望走到榻前,才发觉她睡得不甚安稳,眉头紧蹙,小嘴翕张,白玉似的小脸红彤彤,额头密密麻麻的汗,沁了一层又一层。
似是陷入了噩梦。
崔望想起方才突发的心悸,也不知这人在梦中究竟遇到了什么,竟让他也跟着心悸难忍。
他伸出右手,以袖口替她揩汗,这般动作,竟也未惊醒她,崔望正欲收手,却被郑菀一把抓住,搂入怀里,猫似的蹭了蹭。
崔望:“……”
垂目看去,郑菀仍闭着眼睛,未见清醒,但蹙着的眉头明显松了开来。
“郑菀?”
他低低地唤着,想要抽出手,却反而被她一把抱得更紧了。
“莫动。”
郑菀含含糊糊地道。
她抱着他的手臂睡得安稳,崔望便这般弯着腰,一动也不敢动了。
手背还残留着方才柔软得惊人的触感,似一簇火星,落他身上,便起了一层大火。
因睡姿蹭乱了的衣裳,襟口松松开着,露出一截浅绿色兜儿,其上白如雪,软似棉,因侧卧挤出一条深深的沟壑。
崔望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在封闭老祖宗五感的同时念起了清心诀,可耳尖、脸颊的温度却半天不见消散。
清心诀无用。
崔望泄气地想。
郑菀后半夜睡得极沉,醒来时,只觉手臂酸麻,像是抱了一夜的金砖。元力云行一周天,才将这酸麻劲儿缓解了。
才推门出去,便见有黑铁令士惊慌失措地来拍崔望的门:
“大司卿,大事不好,碧落死了!”
……碧落?
昨天那胖乎乎的矮个儿修士?
“死了?”崔望推门出来,他今日又换了一件紫袍,一身的贵气无双,“带路。”
碧落便躺在他自己房间的榻上,死时面上带笑,毫无打斗的痕迹,身上也未见创口,死得无声无息。
门窗都从内扣着。
一切看起来,毫无异样。
魂识内视,也并无受伤痕迹,倒像是在梦里死去一般。
崔望让人将尸身收好,修士早对生死看淡,他道:
“我等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突破点,将消息传出去。”
“一会按东南西北分成四队出门探查,每到一地,都需做好实录,走僵和行僵不必在意;飞僵往上,便要小心了。”
黑提令士里,大司卿等同于凡间左相,自然听之。
崔望给每人发了块翠玉,吩咐若是遇到自己处理不了的危险,捏碎翠玉,他便会立时赶到,令士们这才出门。
当日一无所获,回来报道时,四队都遇到了同样的麻烦——
往前浓雾到达一处快要成为实质之处,飞僵出现得太多,以至于他们不得不退了回来。
所有人入房休息,可在第二日醒来,又有一位黑铁令士死了。
这回,是驭兽门的勠力真君。
一进门,他的元兽们横七竖八地躺着,与他亲亲密密地挨在了一块,他们死时,甚至可以说得上愉快。
连元兽的脸,都带着微笑的弧度。
与碧落如出一辙的死法,无内伤,无创口,便像是在梦中与死神来了一场愉快的约会。
“啊!”
千霜抱着脑袋害怕地叫了起来,“这、这里太恐怖了,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不要死。”
“道君,晚上、晚上你让我睡你房里,好不好?不用床上,就、就地上,”她的小脸煞白,像是吓破了胆子,“不睡,光站着,坐着也、也好。”
崔望抬眉往郑菀看去,却只看到她微微歪着头,认真地听那书晋说话。
“不成。”
他道,“今晚都在大殿内,谁也不许进房。”
昨晚,他的魂识之内分明毫无异样,勠力却还是死了。
第126章 美人殿(五)
郑菀注意到崔望长久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再抬头时,那人却已经不再看她了。
下颔线紧绷,整个人立在那,像一杆锋锐的戟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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