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茴音
以三石粟的价值换一只小花猫?这恐怕还是大宁开国以来的头一遭。
光他们带来的画师,随便出手来一张画,那放到外面,都不只一石粟的价格了。
可看着扬长而去的玉面郎君,左右仆从只能依令行事。
收复济阳城,只是萧旸的第一步,他来此还有更重要的目的,他要找一样事物。可惜的是,与那事物仅有一丝可能相关的沈晏沣已经不在了。
策马行至南城门,萧旸吩咐下去,着人好生安葬沈晏沣并其妻。人都死了,还是守城战死,何苦叫人不得安生。
至于那只小猫,能如此行事,说明它极通人性,更说明它身后还站着一个主人,只是不知这个猫主人是何方神圣。
他为何要将这账册给到自己?那放火之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他这么做,背后还有何目的?
所以,小花猫的主人还是要找,他手里既然有沈晏沣的账册,说不定还有那物的线索。当然找人哪有那么容易,张贴小花猫的画像,也只是碰碰运气,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
小花猫当然通人性了,因为她本来就是人。
至于力气,她也是有的,只不过担心暴露出来会引出不必要的麻烦,才刻意装作挖不动瓦砾和石块。
见那位节度使大人已经拿到了账册,沈秋檀就悄悄的藏了起来,然后一路向北,回到了那个山洞。
不找到紫檀木牌她始终无法死心。
猫爪留下一串串的梅花脚印,沈秋檀地毯式的搜寻了一圈,忽然觉得全身血液流速加快,接着加快的是她的心跳声。
她瞪大了眼睛,立即回到了山洞之中,这种感觉和之前变猫有些像啊!
好慌……
慌着慌着,那一股骨骼挤压又撕扯的袭遍了全身。
沈秋檀浑身颤抖着,她很紧张,原来变成猫以后还会再变么?这一回她要变成什么?
是狗?是老虎?会不会变成虫子?
最关键的是……还能不能再变回人?
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一股香气随着疼痛渐渐散溢开来,沈秋檀蜷缩在靛蓝小布包上,默默的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一阵冷风吹进洞口,雪粒子也随之滚了进来。
原来,又下雪了。
沈秋檀被冻得打了个激灵,怎么忽然这么冷了,她下意识的伸出舌头想舔一舔爪子……
咦?人的皮肤!
竟然变回人了!
沈秋檀快速的从小布包里拿出原先的旧衣,穿上发现大小正好,这还是自己原来的身子。
还是做人好!她美滋滋的打开自己原先的荷包,将一颗饴糖放进嘴里。
饴糖软糯甜香,慢慢的在口中化开,沈秋檀满足的眯起了眼睛。这是对自己纵火成功的奖赏,也是对她重新做回人的庆贺。
紫檀木牌可能找不到了,可她找到了自己。
从今往后,她便是这个世界的沈秋檀了。
她将香谱和玉佩贴身装好,又将少年留下的那包碎银子单独揣进了怀里,之后才将小布包叠好珍惜的收了起来。
这些便是她的所有了。
雪渐渐大了,沈秋檀走出山洞,她要再回城看看,回去帮父母收敛尸首,回去看看袁家父女是不是死透了。结果等她回到城中,发现那位节度使大人已经下令将父母安葬了,而一只小花猫的画像挂满了整个济阳城。
沈秋檀砸吧砸吧嘴,回味着饴糖的香甜,心中愤愤,原来自己只值三石谷子啊!而且,这画师画得,可真不怎么样。
她并不知道,她这回来容易,想出去可就难了。
第十三章 粮食去哪了
冬日天冷路滑,时有降雪,车轮轱辘向前,速度不敢太快。
苍白容颜的少年,裹在白狐狸毛斗篷里,后背懒懒的靠在车壁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爽的日光透过窗纸落在了他的脸上,有些晃眼,少年干脆闭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就像是落了两只蝴蝶。
崔烈别过头来。
琋儿和姐姐太像了,一样的瘦弱。
京城就要到了,真要把这样的外甥送回那龙潭虎穴么?按他想,既然已经这样了,倒不如趁机扮做假死,去北川逍遥快活。
“舅舅,我们在前面的三水县分开吧。”少年忽然睁开了眼,眼中毫无睡意。
“琋儿……你,听舅舅一句劝。”
少年摇摇头,出言打断:“我姓李。”
有些事,必须要去试一试。
他垂下眸,叫人看不到他眼中的晦涩。如今,国有奸佞当道、宦官秉政;门阀党争不休;地方割据不止;加之天灾人祸,民不聊生,义军迭起,济北和潍州就是最好的证明。
宁国事态已经岌岌可危,国本将动,可这个时候,他那位父亲,他的兄弟们,都在做什么呢?
呵,争来争去,只看得到眼下,大梦不醒罢了!
真等到四夷磨刀霍霍、踏破中原入口,长驱直入的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所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必须要回到京城。
崔烈哑然。
“舅舅,我们在凉州可有人手?”
“你问这个干吗?那是萧家的地盘。”他和外甥已有三年没见,这三年他变得着实有些多。原来不谙世事,不是吟风弄月,就是将自己关起来研究机关术、造机器,现在……
三年,真的可以叫一个人改变这么多?
李琋岂会不知周烈心头的诧异,可知道并不代表他会解释。
他不是没有想过隐姓埋名,偷偷培养势力,可经过一路的权衡之后,还是决定先回京城,做回他的六皇子。
李珣杀自己,不过是顺带,染香之毒已经深入自己骨髓,自己一个病弱的、中毒的,又无母族可依的幼年皇子,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是最让人放心的,而叫他们放心自己才有更多机会,才能加快效率。
常理推断,如果自己不傻,定然会如同舅舅所言,找个地方躲起来,暗中壮大,可自己傻啊!
崔烈如何也想不到他的经历,可想起亲姐,他还预备再劝,却在此时,忽闻车外人来报:“将军,前面就是三水镇了。”
……
济北城中,沈秋檀裹在一件半新不旧的夹袄袍子里,手里拿着个破碗,排队等着施粥。
距离刺史府的那场大火,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沈秋檀混在难民当中,自然也听到了不少风声,比如说朝廷不是不管济北和济中,曾经更是先后两次拨款拨粮,只是这赈灾之物不是沉了水,便是遭了火。
几次三番,负责押送物资的官员自然少不得被问责,但当时朝廷正逢多事之秋,权党倾轧,多方意见不和,自然就影响了之后的赈灾效率。
她还听说,大宁朝其实已经是翻了天。
两个月前,韩王李琅谋反,虽然有良臣悍将固卫了京畿安宁,及时镇压了韩王,但太子李珒却身陨于这场哗变之中。
且不说太子一死,又有多少人心思浮动,沈秋檀更关心的是自己的肚子和朝廷对她爹的处置。
只是不知为何,竟一直没有相关的消息出来。
前面领到粥的人感恩戴德的说着吉祥话,夸赞起这位新来的节度使大人就像不要钱一般。
不过,细说起来,这位萧节度使确实是棵粗壮的大树。
听闻,济北州的施粥要持续到明年开春,第一轮春耕之后,而在朝廷第三次押送来的米粮到来之前的整整一个多月,都是这位萧节度使在负责调度。济北、济中遭了灾,周边各州郡自然也不会毫无影响,更兼之潍州还造了反,萧旸从本就少粮的济鲁道并不容易,当然也不是一点粮食也拨不过来,而是拨过来的只能坚持半个月。
至于剩下的半个月,萧家自己的米粮便就位了,抵达济北的速度比朝廷的赈灾粮还要快半个月。
众人无不感叹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个好爹,再有个好娘,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一阵冷风袭来,沈秋檀呵出口白气,或许,她该动身去京城了。
早在将账册给到那位萧大人之后,她便想动身去往京城,她想,那个奶娘带着弟弟,肯定也是奔着京城去的。
可去京城的路并不好走,且不说萧旸在攻下济阳城之后就封锁了全城,接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息了潍州之乱,活捉了逆首郭琦,听说郭琦现在就被押往京城的路上。
到现在,自己孤身北上也不是那么容易。没有车,没有向导,就算有官道,可官道也有分叉啊!何况,这个年代,冬日行路本身就加重了风险。
排了半天的队,终于轮到了自己,沈秋檀冲着施粥的小兵连声道谢,才小心的端着粥蹲在距离粥铺不远处的角落里,珍惜的喝了起来。
粥早凉透了,汤水稀薄,可毕竟来之不易。
她喝的很慢,边喝边盘算着萧家这半月填进了多少粮。
说起来,还有个疑点,一直悬在她的头顶。
按理,以济北州的种植规模,但去年一年屯下的余粮,也不应该只撑了半年啊。
济北州的作物多以小麦和黍子为主,这两种作物都算好侍弄,产量更是不低,兼之去年风调雨顺,济阳城的粮仓里,该是囤积了不少粮食才是。
这一个多月,沈秋檀一边学习这里的语言,一边将济阳城的往事了解了个大半。
这场旱灾旷日持久,长达半年之久,虽说远比其他地方坚持的更久一些,可靠的都是当地百姓自己的存粮,因着前一年的风调雨顺,家家都有存粮,可存粮也有吃完的一天。
吃完小家的存粮,自然就想着吃公家的,可是公家拿不出来,所以到最后连树根树皮都没得吃了。
沈秋檀将碗底都添了个干净,眉头却不见松开。
城中没有存粮,爹爹都饿着肚皮,那么,济阳城的屯粮,到底去哪儿了?
第十四章 你抓我干嘛
沈秋檀端着空碗,看着长长的队伍发呆。
莫非,这便是朝廷迟迟不给父亲正名的理由?难道那本账册没有记录么?还是说萧旸另有私心,并没有将这本账册公之于众?
事情到目前为止,她竟然丝毫没有怀疑过是沈晏沣动了手脚。
沈秋檀心里很焦急,却也知道,以她现在的能力,怕是查不出来什么了。
罢了,为今之计,还是先北上与弟弟团聚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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