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齐雨诺
此时，千里之外的京城也是一派肃穆。
大兴南部大片区域皆是持续暴雨，导致涝灾，河道堵塞，粮食颗粒无收，房屋土地皆被淹没，有些村镇甚至爆发了瘟疫，民不聊生。此事早已传到京城之中，只是国库并不丰盈，且此次天灾来的迅猛且狂暴，除了疏洪即赈灾之外，还有其它问题一同爆发。
凌云天也甚是头疼，赈灾一事事关重大，不管交由哪一个大臣来安排，他都不放心，只怕赈灾的银子根本没有多少是到了百姓手里，这个冬日要被饿死冻死的百姓又要增多，还会有大批难民往京城涌来，南北通道上匪类横行。
若要解决此等问题，最主要的还是要赈灾及时，要将洪水疏通退去，安抚民心。还有那染了瘟疫的村子……
在朝堂之中，总有那么一道身影格格不入，鲜明而独特。
“晋王，此事你可有什么提议？”
“臣才疏学浅，恐无法为皇上分忧。”
凌云天咬牙。
“赈灾事不宜迟，疏洪之事事关重大，此事便由晋王全权负责，巡查南方，解决水患，着吏部、户部、工部协同辅助，尽快解决南方水患一事，安抚民心。”
任谁都知道，当今天子与晋王势不两立，此事可追溯到当年夺嫡之争中，如今晋王位高权重，享有“地下皇帝”之誉，令百官敬畏。
此事交由晋王来做自然是再适合不过，当今天子如今已能掌控朝政，令百官不敢小觑，可晋王根基深厚，难以撼动。且晋王并未有谋逆之举，若是一些小事，当今天子哪怕将之视为眼中钉，一时也拿他无法。须知，牵一发而动全身，万不可妄动。
若是交给普通大臣，不管落到谁的头上，这赈灾落实到何种地步还不好说，可若是由晋王来处置此事，户部胆敢短缺了银子？工部胆敢轻忽怠工？哪怕是当今天子亲自去治灾，怕户部也会哭着喊穷，但户部尚书定然不敢在晋王面前哭穷，否则晋王听得心烦，只会给他一刀，称其暴毙。
晋王依旧懒洋洋的。
“臣，遵旨。”
“若无他事，众位爱卿退下吧，晋王留步，随朕到御书房商议治灾之事。”
谁也探听不出当今天子和晋王到底在御书房中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约莫一个时辰以后，晋王方才从御书房中出来，脸上的神色依旧是那般懒散淡漠。
直至第二日，众人接到晋王携家眷南下的消息。同行的还有一支护卫队，都是从京畿营中抽调出来的，护卫队护送的自然不会是晋王一家，而是大笔的赈灾银子，这笔银子在昨日下朝以后，晋王亲自上了户部尚书的家门闲聊之时，就一文不少的的送到了晋王府。
工部的几位大人也在随行行列，另有好几位名声良好的平民大夫在队列之中。
因此次水灾严重，此行队伍庞大，随行人员众多。
行至京郊之外，晋王便下令，工部的几位大人以及几位大夫先行过去核查情况，由部分护卫护送他们先行。至于那大笔的赈灾银子以及晋王的家眷，便在其后慢慢悠悠的走着。
这么一来，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此次灾情严重，本是捞银子的好时候，可此事若由晋王来办，众人便十分忌惮，就晋王那锱铢必较的个性，得罪了他，他也能平静淡然的应下，也不说什么，可过不了几日，那人必定会出事。这样的事情多了，谁还不知道晋王的个性和手段，自然不敢轻易招惹这尊瘟神。
“皇上，晋王此番前去，携带家眷怕是不妥吧。”
历来将军出征，其家眷是不能随行的，说的好听是以免家眷受战争波及，可实际上便是人质，滞留京城，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活着，如此一来，若将军有了造反之意，那么，其家眷自然不会好过。
晋王虽不是武将，可晋王这般危险，此行浩浩荡荡，带走了如此多的人力和银子，皇上难道就不怕晋王那儿会出什么岔子？
“此事是朕亲口应允，晋王忠心耿耿，历来为我朝贡献良多，众位爱卿不可恶意揣度。”
于是，众位大臣不再说了。
晋王这样爽快利落的离京，只怕还有些事情是他们不知道的。只可惜晋王的耳目太厉害，御书房的防备森严，里边的消息难以打探。众人心痒难耐，想要知道当今圣上与晋王二人在御书房中到底说了些什么。
不过，怕是他们也没这本事！
第11章 家人
雨水停了一段时日以后，朝廷派的人就到了，河道水堵得厉害。大水将大量的沙土冲刷到河道中，渐渐沉积下来，导致在一些河段河床抬高，河水不能顺畅流动，因此大水久久未退。
此番工部的人前来，也是为了察看河流情况，制定方案疏通河道。人员倒好办，眼下众多闲着没事儿干的农家汉子，力气大，又无事可做，家里还欠缺粮食。按晋王的意思，是号召附近的村民来做工，每日的酬劳便是一小袋粮食。
粮食不多，可在这当下，只要能活命，就算不错了，哪还能指望天天吃饱饭。
比起银子，想必这些村民也更乐意拿粮食。眼下粮食价格抬高，虽皇帝下令不可高于往日市价三成，可到底也是精贵多了，拿银子也买不了多少粮食，要是遇到黑心的商家，说不定还会买到掺了沙子或者品质低劣的粮食。
拿了银子也是要去买粮食的，他们倒更相信朝廷一些，还省了一道麻烦。
村子里的人都发动起来了，可村子就这么点儿大，若想赶紧疏通河道，还得全部人都做活儿才行。此番号召，也不拘男女，只是男女领到的粮食份例不大一样。
叶家一家四口都去了，霍连城自然也去，大家伙儿干了好几日，总算把这一段河道疏通了，邻近的几个村子的村民也在发力，这一条河道总算是疏通了，沉积不畅的大水也冲往下游而去，洪水慢慢消退。
每家每户都领到了一些粮食，足可以撑上一段时日了，有了活命的希望，自然是高兴的不行。
叶家一家也是满面笑容，好生做了一顿饭，与霍连城一同吃了，待吃了饭，霍连城便要回家去。
往日河水未退借住在叶家自然好说，如今河水一退，一个外男再住在叶家就不大合适了。若是叶家没有姑娘，叶家愿意与霍连城一道吃喝，听起来不大好听，可在农家来说也不过是一件小事，你情我愿也碍不着别人什么事儿。
小安没有兄弟，这阵子相处，倒是真把霍连城当做大哥一般的。好不容易有了个兄弟，如今霍连城要走，他自然满心不舍，于是一路相送，帮忙拎些东西。
“我自个儿一个人，也还有些银子，这些粮食便赠予你们。”
霍连城指的正是疏通河道做工时派发的那些粮食。
“这怎么可以！”
“万万不可！”
一家子异口同声的反驳，真心实意的拒绝，而不是故作推辞。
“你有银子是你的事，这些粮食也是你的，我们怎么能白拿你的，早前就吃了你不少粮食，如何还能抢占你的粮食。粮食是活命的东西，这事儿使不得。”
“霍大哥，这粮食你还是拿回去吧。只要努力干活儿，总能活下去的，你就别担心了。若今日拿了你的粮食，那才是良心不安，吃了也不香，往后更是无颜见你。”
霍连城被那轻柔的嗓音劝住，看见那张不算白皙的脸庞上晶亮的眼儿，灿烂明媚的笑容，那样真诚，让人轻易去相信。
“霍大哥，经过这段时日，我们早把你当做家人了，只是你到底姓霍，要撑起霍家的门户。往后，即使你不与我们一同吃住，也仍是我们的家人，岂有妹妹会将大哥的口粮夺走的事情。如此一来，两家日后也不好再往来，只得断个干净。”
“就是啊，霍大哥，这些粮食还是你拿回去吧，我有力气，我会做工挣银子的。”
霍连城无法，只好拎了自己的那一份粮食回去。可叶家这一家子，此番是真的入了他的心里。
水退了，路自然也通了，叶宁琢磨着明天到镇上去，粮食欠收，农民自然亏了大本，没钱去酒楼吃饭，不过裕兴楼这样的，从来做的也不是平民的生意，而是那些富贵人家的生意，而富贵人家家底厚，哪怕今年庄户上的粮食欠收，收入少了，可富贵人家也不差这么点银子，不会因此而短了吃喝。
裕兴楼还是会受到影响，可影响不会太大。锦州商旅发达，只要经商的那些能够活泛起来，日子就穷不了，经济自然会带动起来。除了那些本本分分只靠刨土为食的农户，其余人家家里都会做些活计来挣银子，当地的特产在此处也能卖些银子，却不大值钱，而本地市场就这么点儿大，需求不大，可若是商旅经商，虽然也不会给高价，却能大批的收购这些特产，如此一来倒也能挣些银子贴补家计。
叶宁不知道裕兴楼是否会踢走几个人，可总要试一试的。毕竟在裕兴楼做的活儿虽然多而且十分单一，可却是她能做的活计，也算是一份稳定的收入，这份收入在眼下对于家人来说更为重要。因为一家子得靠银子活命，买来粮食撑过这一段时间，等下一次能够收粮的时候也许就能缓和一些了。
在下一次收粮之前，都要靠银子来活命了。
明年该屋子的愿望大概是实现不了了，但，能够活着就好！
叶宁把自己的打算跟叶平夫妻俩说了，他们自然没有不同意的，也是盼着叶宁能够继续在裕兴楼做活儿，给家里挣些粮食。
大水刚刚消退，叶平和叶兆安要先修补一下家里的茅屋，否则若下一次再下起雨来，这茅屋怕要支撑不住的。
李氏则是帮忙打下手，也是要休整家里。不过，在修补屋子之前，得先去山边走一遭，尽量找些能吃的野菜什么的，也当是多攒些粮食，尽力让一家子能够安然度日。
山里如今雾气大，泥土松软，不适宜上山，只能在山边转悠一圈儿。其实也可以等空气干燥一些再去采摘，但现在家家户户都愁粮食，自然不会放过天然的野菜那些，都抢着去摘呢，去晚了可就没了。
山上的林木还湿着，待过几天，山里的雾气减少一些，林木不再那样湿漉漉的，就得上山去砍柴，否则生火做饭都难，更不要说度过寒冷的冬日了。
霍连城知道叶家要修屋子，自动自发便跑过来帮忙了，一声不吭只管干活，看的李氏又是笑又是叹气。
裕兴楼的生意虽然受了些影响，但倒是没怎么裁员，想来也是，凭着裕兴楼的收入养这么些员工总不会亏本，而这生意受损也是微乎其微，再加上裕兴楼的掌柜对叶宁这样闷不吭声不多话不八卦勤勤恳恳工作的员工还是很喜爱的，自然也不会夺了她这份差事。
确定叶宁的活儿保住了，叶家一家上下都欢喜极了。
叶宁的差事没丢，不仅每天的饭菜有保障，每个月还有足够的银钱去买些粮食，还能剩下一些银子。如此看来，到了明年，兴许也能盖上屋子了。
李氏原本还琢磨着家中田地不多，手上又有些银钱，可以买些鸡鸭回来养着，鸡蛋鸭蛋可以卖，鸡鸭养大了也能换钱，就算圈养着，鸡鸭吃的也不多，每天煮些野菜糠皮就够了。只是，如今爆发了涝灾，这一季粮食无收，人的口粮都不知道从哪里来了，更不要说喂什么鸡鸭了。
霍连城来帮忙干活，自然不好让人家等着吃晚饭，因此这日家里晚饭便吃的早了些，待吃过饭，霍连城就回家去了。
待叶宁回来的时候，也就热了一下饭菜随意吃了，拿回来的那些剩菜便放好，明儿晌午也还能吃。
秋日寒凉，倒不怕放了会发臭。
叶宁一边吃着，一边听着她娘絮絮叨叨的念叨着霍连城的好，没甚感觉。她知道李氏说这些倒不是动了什么心思，只是单纯的想找些话说罢了。
因家里穷困，又要每日忙着家里的活计，李氏性子虽好，却也没什么朋友，也就晚上天黑之后歇息之前能有些空闲，她也不能对着夫婿儿子念叨，唯一能说上话的便是这个乖巧的女儿了。
“姐，我也去镇上找个活计可好？”
叶兆安坐在叶宁面前，眼睛晶亮亮的，满脸期待的看着自家大姐。
他如今年岁已不小了，家中贫寒，自是念不了书的，他也不大愿意念书。可家里田地不多，用不着一家子都耗在这点儿田地上。守着这么点儿田地，怕是吃饱也难，只能另寻蹊径。
若是这会儿还不能活泛起来，待年纪大了，除了像爹爹那样卖力气之外，也做不了什么活计。他不想那样，眼看着大姐做活儿做的顺顺当当的，便也动了心思。
不论是去做跑堂还是去学一门手艺，总归饿不死自己，也能贴补贴补家里，将来也有一技之长可以谋生。
叶宁瞧着弟弟的神色，从理性判断来说，她也觉得弟弟去学一门手艺比较好，但……她不过是一个小小女子，家中爹娘尚在，自是做不了主，说了不算的。
见叶宁没吭声，以为她不认同，叶兆安便有些灰心丧气。
大病一场之后的姐姐，虽然话依旧很少，可却不像从前那样卑怯，看起来倒颇有一番主意，他还当大姐变了，却不料还是这般模样。
叶宁吃罢饭，收拾了厨房桌面，又洗漱了一番，这才回了寝屋。家中屋子不多，她和弟弟的寝屋是一间，不过隔开了里外罢了。
经过叶兆安的寝屋前，叶宁还是走了进去。
“去学一门手艺倒是不错，将来也可谋生，为自己挣点家底。只是，你是家中的男孩，又是唯一的一个，此事我是做不了主的，若真下定了决心，便去同爹娘说道说道，多半能成。只是一般人家手艺都是代代相传，不肯外传的，怕也只能想想罢了。”
闻言，叶兆安转过身来，满眼欢喜。
“我年岁不小了，自该寻条出路，光凭家中的这点儿田地，莫说娶妻生子，便是吃个饱饭都难。这会儿年纪正当，别人也愿意收个学徒教着，若是年岁大了，别人也就瞧不上了。若是学不成手艺，当个跑堂的也好。”
跑堂相当于服务员，同样没什么技术含量，容易被取代。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叶兆安年纪小，却十分机灵，若是能学到一些说话的艺术，学到一些做生意的手段，将来不管是有机会往上提拉成了掌柜还是自己做点儿小生意，那也都是好的。再不济，当跑堂攒下一些家底，置了田地，将来也不愁养不活妻子儿女。
“也好。你是个机灵的，也有自己的主意，若是想去，便与爹娘好好说道说道，莫要意气用事。”
“多谢大姐。”
身边多了爹娘弟弟，这种感觉还有些奇怪，却也不令人讨厌。叶宁瞧着弟弟亮晶晶的眼睛，伸手使劲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换来一个恼怒的瞪视，没有慌乱，反而开心的咧嘴笑了。
“早些歇着吧，莫要胡思乱想。”
“大姐也是。”
姐弟俩在各自的屋里，沉浸在不一样的香甜梦乡里。
第12章 同意
隔天一大早，叶宁还是跟往常一样出门去上工。李氏原本同她一样早起，但叶宁好言劝和，李氏这才没起的太早。农家人多得是为了节省粮食只吃两餐的，即早饭跟晚饭，中饭是不吃的，若是家里只吃两餐，早饭多半也不会吃的很早，会等到介乎早上与中午的时刻才会煮来吃。
李氏念着叶宁一个小姑娘每日上工挣银子实在辛苦劳累，因此也体贴她，想给她烧点水做个早饭，让她也好暖暖胃才去上工。
到底还是家贫，若非家贫，像旁的在镇上做工之人，无论男女，皆在镇上赁个屋子住的，否则每日往返也是辛劳，哪怕她们村子挨着镇上，距离近，夏日可还好，到了冬日，天亮的晚又黑的早，还冷冰冰的，走路也是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