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齐雨诺
秋后天气就渐渐凉了，那山上许多树木的叶子都开始凋零了，李氏自然心疼女儿。
叶宁倒觉得没什么，虽说每天上工好几个时辰，可中途也有些时候能松快松快，而且冬日早起这罪，一个人受也就足够了，何苦再将李氏拖下水。李氏也不容易，家里虽小，却也要张罗，得了空还得绞尽脑汁的去节省些粮食，还要上山打柴。
李氏若是为了她而早起，不能好好歇息，叶宁就觉得有些吃亏了，一个人的工作，一个人的工钱，两个人忙活，都不得好好休息，那是真亏了。
烧个水热点东西吃也不是难事，她是习惯一日三餐的，早饭还是要吃，不过吃什么倒不讲究，随便吃点儿就成了。
叶宁出了门，待得天有些灰亮的时候，就着微弱的光线，李氏也起来收拾家里，准备早饭了。
叶兆安今天是难得的早起，只因昨夜得了大姐的赞同，心里一直惦念着此事，便有些难以入眠了，睡着没多久，也是一早就醒了。他也不躲懒，醒了也就起来帮忙李氏烧火。
吃罢早饭，叶兆安也不想再拖延，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跟爹娘说起此事。
“儿子年岁不小了，若此时再不图谋一番，将来年纪大了，即使想学，怕也是没人要的。如今家里这般境况，便是不能挣银子，省下我的口粮也是好的。将来学有所成或能积攒少许家底，日子也便好过了。”
叶平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而李氏在一旁眼眶已有些红了，抬起手，直接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罢了，是你老子没用，给不了你什么，将来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也就看你自己如何了。你大姐年岁也不大，还是个姑娘，本不该混在一群男人堆里，却也为了这个家，每日起早摸黑的去上工。你是男子，如何能比你大姐更娇弱？将来这叶家还得靠你顶着。只是你记着，你大姐为了这个家做了些什么，将来若有了出息，也好好照拂一番。你们姐弟俩能够亲近，总归也有个扶持。”
“爹，儿子都记着呢。”
“嗯。”
叶平随意的应了一声，便握着烟杆子往外走。
“家里虽然穷一些，可日子总能过下去，你们姐弟俩感情好，也有自己的主意，爹娘也就放心了。”
李氏轻轻抚了抚儿子的脑袋，兀自收拾去了。
得了爹娘的首肯，叶兆安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下定决心明天就去镇上晃悠一圈，看有没有什么活计可做。若是出远门去学艺，爹娘自然是不放心的，肯定去不成，他也只能在镇上找机会了。
叶兆安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得了爹娘的首肯，自然欢天喜地，恨不得赶紧找个人说道说道。
不过在这村子里他也没什么玩伴，叶家根基浅，又是外来户，娘亲李氏虽是村里的姑娘，可跟外家早已没有什么联系了。且，叶家安置在靠山一侧，四周并无房屋村民，如同独户一般，他自是跟村里人不大熟悉，也就说不上话儿。
这么一想，心里的欢喜也淡了几分。
今日去镇上是不成的，可如今待在家中也是无事可做，倒不如上山看看，能不能捡着什么好东西。
未料好东西没捡着，倒是见到了霍连城。
“霍大哥。”
“小安。”
正愁没人跟他说话呢，这会儿就来了一个绝佳的人物。
“霍大哥此时怎会上山？”
“不过是上山来溜达溜达碰碰运气罢了。家中无田无地，也就是靠着这山林吃饭了。好在家中只我一人吃喝，也不花什么银钱，早年也能攒下一些银子，一时半会儿倒还不必犯愁。”
“我家中虽有田地，却十分单薄，一家四口都要吃喝，如今还住着不稳当的茅屋，家中也没攒下什么银子，却是犯愁。好在家姐能在镇上找个活计，如今日子也能松快些。我年岁不小了，总要寻一条出路，家中只那点薄田怕是不够养活一家老小。昨日问了大姐，大姐却是认同的，劝我与爹娘好好说道说道，今日一提，爹娘倒是都同意了。”
叶兆安说着，禁不住眉目含笑，唇角翘的高高的。
霍连城见他欢喜，也禁不住翘起了唇角，含着笑意。
“也是好事一桩。”
听他提起叶宁，霍连城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自与她相识，不论是觉得她笨手笨脚的憨傻，还是觉得她厉害的找到了活计，或者是不怯懦不鲁莽的沉稳明智，对她的印象倒是真切深刻了起来，那样鲜明。
小小女子而已，却叫人难以忘怀。
两人又聊了几句，一同结伴行走在山上。见识了霍连城的本事，叶兆安只余满目崇拜。
“这野鸡你带回去。”
霍连城将猎到的一只野鸡递过去。
“这可不成，这是霍大哥你猎到的，我怎么能平白拿了去。”
“客气啥，你既唤我一声大哥，就不要见外了。拿回去，若想养着便养着，便是不想养，杀了吃也能吃一顿好肉，补补身子。”
“这不行的。”
叶兆安推辞不受。
“拿吧。”
霍连城不甚在意，如今他是真心喜欢叶兆安的，野鸡这玩意儿他见多了，也吃多了，也不觉有什么稀罕，不过他也知道在旁人眼里却不是这样，但凡是肉，都金贵一些，更不要说这些野味了，天生天养的野味肉质更为结实鲜美，比家养的鸡肉好吃多了。
叶兆安推辞不过，最后还是拎着回家了。
“竟能套到野鸡？”
“这不是我套到的，是霍大哥打猎打到的。”
“既是你霍大哥的猎物，怎教你拎着回来了？”
“霍大哥执意要我拿，我推辞不过，只好拿回来。”
李氏皱了皱眉，叶家虽然贫困，但叶平待她也算是不错了，上边也没有公公婆婆刁难，也无叔伯妯娌之矛盾，除了家里实在穷了点儿，并没有什么坏处。可叶家再如何家贫，骨子里还是有几分硬气。不会平白占人家便宜。
“要不就由娘亲拿回去给霍大哥吧，儿子实在说不过他。”
“且放着吧，晚些时候再说。”
晚上叶宁回来，弟弟便缠着说了今日的事情，首先说的自然是爹娘同意了他找活计的事情，而后便也提到了一下霍连城。知晓李氏烦恼此事，便劝说了几句。
“既然是一番好意，还是收下吧，没得过了几日，就生分了。家中只有我和小安两个孩子，小安自小没有什么玩伴，霍大哥是个好人，小安与他多些往来也能多个朋友，亦能学的稳重一些。改日娘亲做一身衣裳，摘上一篮子新鲜菜蔬，叫小安拿过去，也当是还了这些日子的人情，有来有往便好。”
把别人送的原封不动拿回去，确实生疏，倒不如回些礼回去，这样既能心安理得，也不伤了情分。
李氏听了，也觉着应该这般，微蹙的眉倒是松展开了。做衣裳是费劲费钱了一些，可霍连城孤家寡人，自然让人心疼，又是个乖顺孩子，光是念着这些日子以来的帮扶，也是应该的。
她一个妇人，给一个年轻男人做衣裳，辈分上差了一辈，又是明着送去的，旁人也不会多说什么，爱嚼舌根子便嚼去吧，也不过是眼红罢了。
实在是霍连城这样的孩子，家中没有长辈操持，他一个大男人能整治出一碗饭菜吃已是不易，做衣裳这些自是不能指望的，既然要送礼也该送到实处，眼下快入冬了，送一身新衣裳倒是合宜。
“那便这么定了。”
古代的孩子早熟，看起来倒是挺成熟，年纪轻轻已经能顶门立户，着实不易，令叶宁挺钦佩的。但是，不管怎么看，这些都是“弟弟”，自然也生不出旁的心思。再加上在现代时似乎已经认定自己会孤独终老，对于男女情爱一事倒是未曾开窍，也是浑不在意。
只是听李氏叹息霍连城的不易，听她说着霍连城年纪已经到了却未能娶妻，没人给他张罗。知晓娘亲是把霍连城当成自家小辈疼爱，也是莞尔。
虽然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不过，她可能还不是很能融入，还得慢慢接受这里的观念才好。
霍连城这年纪在现代还是个中学生呢，半大的孩子，竟然就到了要成家的时候。
不过，这跟她倒没什么干系，就当是听听闲话也就算了，自然不会太放在心上，还是先管好自己吧。上工一天，每天这样起早贪黑的，回到家实在也累了，没什么心思去琢磨别的事情，现在只想好好拾掇好自己，然后躺在床上。
叶宁掰着手指数了数明天的规划：早起，然后烧水洗漱，吃早饭——上工——吃午饭——继续干活儿——回家。
哦，差点儿忘了，明儿还得带上弟弟一起到镇上去。
她每日早起，叶兆安晚一点儿去镇上倒是无所谓，可他太兴奋，只想早早去镇上，叶宁无奈，只好应下了。
第13章 兴奋
叶宁虽然鼓励弟弟学艺，可也知道在这世道学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很多技艺皆是一脉相传不会外传的，哪怕是愿意收徒的手艺人，也不会轻易收徒，一切还得看缘分。
估摸着弟弟的心愿是成不了了，而年方十岁的弟弟，不过是个幼童，连少年都算不得，若是去做小二，少不得也得到十二三岁才好做活儿。
虽然料想弟弟不能如愿，可叶兆安能有这样的想法却是极好的，因此叶宁也希望他能出去尝试一下。有主见，却也要有实现的勇气，否则说再多也没用，哪怕不能实现，若能知道自己哪里出了差错，将来能够改进，也是一桩好事。若是遭遇了挫折便一蹶不振的，不过是扶不起的阿斗罢了。
不过，叶宁对叶兆安倒是极有信心，哪怕成不了事儿，好好与他说道一番，他定然也能懂得其中的弯弯绕绕。
瞧着弟弟一大早兴奋的起来，叶宁摇摇头失笑。
她性子软糯，不好争斗，偏居安逸，只想安安分分的活着就好，并不奢求什么荣华富贵，却不会拿自己的为人来要求别人。
她顶替原来的叶宁活了下来，却因为性子不能带给叶家什么好处，不能带领叶家走向辉煌，说来惭愧。不过，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生长在这样的人家，原本的叶宁也不见得能有多出彩，虽说这不是她不该拿这样的想法来安慰自己，但她自认已经做的不错，孝顺爹娘，友爱兄弟，除了没甚出息之外，也没有别的坏处不是？
没有轻易得来的东西，都是得付出代价的，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付出的也少不了。她能够赚来一些银子，保障家中能够安然度日，已然是幸运。
太贪心总会遭报应的。
叶宁和弟弟一同吃了早饭，便早早出了门。
叶兆安原本沉浸在兴奋之中，可瞧着微亮的天色，又禁不住皱起眉来。大姐每日都是天不亮便起来，一早便独自去镇上上工了么。
本就惦念着大姐的好处，如今才真正体验了大姐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有多劳累。大姐虽然没甚大出息，可一介小小女子，如今十三都不到的小女娃，竟能得了一份安定的活计，赚来一家的口粮，着实不易。
早前听闻爹娘感恩于大姐还能去裕兴楼上工，在经历了一场涝灾之后，方知他大姐当真是聊不起。
多少人家为了活下去，卖儿卖女的，也有卖了家中祖传田地的，他们叶家虽也损失了不少，却不必为一家的口粮担忧，不必卖儿卖女换来每日的口粮，这都是仰仗了大姐。
叶兆安年纪小，可家中贫寒，哪怕爹娘看重，也惯不了他，因此自小也是十分懂事。现如今，心中自然暗暗发誓，将来不管自身如何，定要好好对待这个大姐，要敬她爱她，日后大姐嫁到别处，也定然要替她撑腰才好。
他要努力上进，才能偿还大姐这份情谊，将来也才有本钱给大姐撑腰。若是家中贫困潦倒，将来大姐在婆家受了气，怕也只能忍着委屈不敢诉说。
别以为叶兆安想多了，古代女子多是十三岁相看，十五岁及笄之后便要嫁人，若是富贵人家为了挑选好女婿，也为了多宠爱宠爱女儿，也有十六七岁出阁的，可若是十八岁之前不能嫁出去，便成了老姑娘，要被人笑话，连累家中其他女子婚事的。
农家人没这样多的讲究，可女子也多在十三四岁就开始相看了，待十五六岁便嫁出去，眼下叶宁已近十三，要不了多久便要相看人家，因此叶兆安才会想了这样多。
只不知，到底是哪家的好儿郎，能得了她大姐这样的好姑娘。
叶兆安也是有所盘算，急于找到一份活计养活一家子，能够顶起叶家的门户，否则大姐出嫁也没多少嫁妆，怕将来婆家也是会说闲话会有所不满的，若是大姐出嫁之后还要照看娘家，婆家自然是不应的。
若是他能在大姐出嫁前将叶家撑起来，大姐便不那么辛苦了，也能够安心出嫁，不必顾虑太多，也不必因娘家而为难，也能有几分底气。
叶宁自然不知道叶兆安盘算的这样长远，只当是这孩子聪明有担当。
“行事谨慎，莫要冲动，若有急事便到裕兴楼后门找我，若是不顺当也不必气馁，莫要逗留太晚，直接回家去。”
“姐，我知道了。”
叶宁对上他一双眸子，湿润润的，不免一怔。
这娃子该不会兴奋过头，傻了吧。
这么一想，叶宁的眼神也更柔和了几分，显得十分慈蔼，伸手在弟弟头上乱揉了一把。
“姐！”
小小少年已懂得好面子，也知道羞怯，被大姐当小孩子一样揉乱了发丝，自然不满。
叶宁瞧着刚才还一片沉重的小小少年，如今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真正有了几分小少年该有的孩子气，这才笑了。
一家子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安安宁宁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到了镇上，姐弟俩便分开了。
叶兆安鲜少来镇上，还有几分新奇，虽然心中有所盘算，可此时也不过是小小少年一个，未经历过风霜，也未曾有幸启蒙或得人指导。因此一时半会儿倒是有几分迷茫了，不知自己如何才能找到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