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起居录 第75章

作者:绮里眠 标签: 穿越重生

  玉暖应声去了。

  顾瑟转回头来,温声叮嘱道:“总管辛苦些,千万劝着殿下用些宵夜。”想了一回,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道:“若是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

  杨直笑道:“有您的话,殿下必然是肯听的。奴婢往后便指望您为奴婢做主了。”给顾瑟磕了个头,才退了出去。

  ※

  夜里打过了二鼓,顾瑟躺在床帐里翻了个身。

  宫里早就烧起了地龙,碧纱橱外还笼着大大的熏笼,寝殿里连香气都是暖的,她枕在堆云似的锦被当中,却觉得手脚都有些薄薄的凉意。

  成亲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一个人睡在这里。

  夙延川气血健旺,体温比她高出许多,偏爱把她整个人拢在怀里,又常常闹她到后半夜,她筋疲力尽的,偎在个大暖炉怀里,一转眼就熟睡过去了。

  顾瑟全无睡意地侧过了头,手指悄悄地蜷了蜷,就把枕边并排放着的另一枚枕头拖进了被子里。

  她一个人睡,特地没有叫人落下床帷,淡淡的夜色落进屋里来,她抱着那只带着龙涎香气的枕头,昏昏地闭上了眼,依稀就要睡了过去。

  外间忽然传来极细微的响动,过了片时,有个高大的身影放轻手脚走进了内室。

  他在床前稍稍地停了片刻,就对上了黑暗里一双明亮的杏眼。

  “我吵醒你了?”夙延川放低了声音,柔声道。

  顾瑟摇了摇头,支着臂坐起了身。

  “杨总管不是说您要宿在外殿了?”她声音软软的,带着些似睡似醒的鼻音,道:“后来有没有用一点膳食?”

  夙延川扶着她的肩,压着她重新躺了回去,声音又低又温柔,道:“瑟瑟都交代了,我焉敢不听从。不但是我,诸位大臣也都称赞瑟瑟细致体贴,感念太子妃娘娘的恩德……”

  顾瑟听他故意逗她开心,一双杏子眼弯成了月牙,看着他视线在床上扫了一圈,又望着她低声地笑了起来,道:“瑟瑟是恼我今夜不回宫来,因此叫人撤了我的枕头,要罚我就这样睡?”

  “呀。”顾瑟听他说着话,微微地怔了怔,脸上忽地爆出了一团嫣红,忍不住抬手握住了双颊。

  她抬手之间,被子略微掀动,夙延川目光一扫,就看到底下露出来的一只枕头尖尖。

第82章

  ※

  夙延川微微地怔了一怔, 笑容就从眼睛里溢了出来。

  他微微俯下身去, 将女孩儿拢进了臂弯里, 轻柔地吻了吻她的鬓梢。

  他动作这样珍惜,全然没有一点嘲笑的意思,顾瑟微微紧绷的身体不由得放松了下来,柔顺地偎进了他的怀里。

  缎子似的长发有些微微的凉意, 腻滑的肌肤却泛着鲜活的热气,让夙延川一时有些爱不释手。

  帐子里的夜明珠被绸囊苫着,顾瑟摸索着解开了抽绳,淡淡的光晕就笼在了帘帷之间。

  她跪在床沿上,服侍夙延川更衣。

  夙延川一向舍不得教她做这些,因此她做起来其实有些笨手笨脚的,低着头专心地同青玉的衣带钩纠缠着, 花似的唇瓣微微地抿起来,看在夙延川眼里, 只觉得又固执又可爱。

  他不动声色地配合着她的动作,看着女孩儿终于替他解开了外衫, 扬起脸来笑盈盈地看着他,心里头像火烧一样的滚烫。

  他扶着小妻子的肩,密密地吻了下去。

  云销雨霁时,漏箭已滴过了丑初。

  顾瑟蜷在夙延川怀里, 倦倦地打了个呵欠,疲惫得一根小指都抬不起来。

  夙延川怜惜地揉了揉她的耳廓,柔声道:“睡罢, 明日我叫他们不要吵你起床。”

  顾瑟模糊地“嗯”了一声,强撑着睁了睁眼,问道:“今日朝中出了什么事,让您和诸位大人忙了这样久?”

  她累极了,声音都含含混混的,几乎像是在梦呓了,夙延川却十分耐心地道:“是平明关的军报到了帝都,管羌的金帐单于病逝了,他的四个儿子争夺金帐之位,十月里羌人小股游骑兵南下的次数明显增多,狼骑大军的动向也透出诡异,惊吾因此心中生警……”

  他声音又低又柔,像是讲着睡前故事似的,顾瑟虽然听清了他说的话,但太过疲倦的精神让她没能做出更多的反应,就很快被温柔低哑的男声哄着沉入了梦中。

  ※

  这之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夙延川都早出晚归,每天同兵部的官员和东宫的僚属处理着平明关接连不断递来的军报。

  他知道顾瑟心中同样牵挂远在平明都护府的越惊吾,每天都会同她说一说新近的消息。

  他这样的夙兴夜寐,虽然体魄过人,也不免显出些消瘦之形。

  顾瑟心痛他的忧劳,索性时常亲自到灶上替他煮些汤水。

  岁已进来回话的时候,她也正在小厨房里,守着一炉吊了一整日的汤瓯,一面握着卷书,有些漫不经心地翻看。

  岁已被她指了关注着昭庆宫和秦王府的任务,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完成得一板一眼的,这个时候也是恭敬地行了个礼,道:“荥阳大长公主昨日进了宫,在昭庆宫坐了大半个时辰,昭庆宫今日赏了一坛子岭西的虎骨酒到秦王府上。”

  “岭西的虎骨酒?”顾瑟微微有些诧异。

  宫中有进上之物,绝不会少了上阳宫这一份,上阳宫收了东西,都要经她的手。

  她道:“我记得岭西转运司的人月初就返程去了,这一批供物里也并没有虎骨酒。”

  玉暖应道:“娘娘记得不差。”

  岁已却道:“是昭庆宫的桃白姑姑亲自说的话,还说要知会秦王府的大总管陈公公,说岭西佳处,这酒娘娘喝着也不错,只是给太医看过,说里头少放了一味当归,请陈公公另放一些,炮制好了再进给殿下……”

  岭西……当归……

  在荥阳大长公主进过宫之后。

  顾瑟想起正在与夙延庚议亲的福安县主秦溪,和秦溪的母亲叶氏在看着秦王侧妃时,那轻蔑而刻毒的表情。

  她的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闭了闭眼,道:“岁已。”

  声音一出口,就微微地显出些哑。

  岁已也被她的音色吓了一跳,一面道:“娘娘您吩咐。”一面端了茶盏来到她手边:“您润一润喉才是。”

  顾瑟接了小盏在手中,一时又垂下了头,怔怔地出了一回神,才道:“你去给王府的侧妃顾氏悄悄地递一句话,教她自己仔细些罢。”

  岁已隐约地知道这其中有些秘辛。

  她恭声应了句“是”,就退了出来,眼角的余光看到太子妃重新垂下眼帘,静静地靠在了藤椅里。

  ※

  秦王府。

  府中没有要上朝的主子,一场宴饮直到平明时方才消歇。

  夙延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宿醉让他皱着眉撑起了身子,推开了腿上横斜的温热女体。

  有眼色的侍女们听见声响凑了上来,替他拢上了袒开的衣领,手势轻柔地在他头上按揉了一回,又盛了还温热的醒酒汤,拿小银匙子一勺一勺地舀了喂到他嘴边。

  他喝了几口,就推到了一边,自己站起身来,一面系着细罗中衣腰间的束带,一面漫不经心地问道:“娘娘在哪里?”

  “娘娘今日觉得身上有些不适,就在院子里没有出门。”

  夙延庚面上就微微露出些扫兴的神色,道:“叫她陪我来玩她不肯来,一大早又觉得身上不好。肚子还没见多大,就这样娇气了起来。”

  回话的侍女诺诺地不敢说话,面上却露出个娇娇柔柔的笑容。

  夙延庚顺手在她颊上捏了一把,懒洋洋地道:“晚上进屋来伺候。”

  那侍女就有些惊喜地睁大了眼,屈膝谢了恩。

  夙延庚大笑两声,扬长出门来。

  王府长史陆孝杰行色匆匆地向内疾步行来,连闯进了内院都没有顾得上在意,在敞厅门口迎面碰上了夙延庚,膝下一软就跪了下来。

  夙延庚有些不耐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回事?”

  “王、王爷。”陆孝杰嘴角翕翕,眼角、脸颊都有些抽搐似的,听得夙延庚不耐烦地道:“本王又不叫王王爷……”

  抬脚就要从他身边迈过去。

  “太子爷点了四路金吾卫,已经往康平坊这个方向来了。”陆孝杰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满眼都是希冀的神色,嘶声道:“王爷,您拿个主意吧!”

  “什么?”夙延庚大惊失色地跳了起来。

  陆孝杰眼中的期待被他的反应一激,像是细炭被迎头泼上了一盆冷水,转眼间就熄了下去。

  他低声道:“王爷,臣忠心耿耿,不求从龙有功,但求您给臣一个准信,臣也好为您的大业贡一份微薄之力……”

  他看着夙延庚转眼间有些慌乱的神色,不由得惨然一笑,连握紧的手都放开了。

  他没有来得及再说话,大门口就传来了一阵沸腾似的喧闹声,顷刻之间就有带刀的金吾卫涌进了穿堂。

  “你们好大的胆子!”夙延庚顾不上脚下的陆孝杰,厉声道:“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也敢擅自闯入?来人,来人!把他们都给我押起来,陈渭呢?我要进宫去见父皇!”

  “父皇会见你的。”

  太子夙延川微微沉哑的声音从人群之后淡淡地传出来。

  夙延庚微微眯起了眼。

  夙延川负着手站在照壁前,眉目淡淡地望着他的方向,沉声道:“把秦王请到一旁暂时休憩,府中所有的人都扣住,不得随意走动。一间房一间房、一寸地一寸地地查过去,无论秦王是清白还是有罪,孤都要证据确凿。”

  夙延庚冷笑道:“你敢扣我?”

  夙延川没有说话,他身边的戴永胜已经从袖中取出了一卷明黄色的卷轴,道:“王爷,陛下圣旨在此,着太子殿下羁押秦王、稽查王府,彻查秦王殿下里通外国之事。”

  夙延庚脸上因愤怒而涨起的血色顷刻间褪了下去。

  戴永胜摸了摸光滑无须的下颌,嘴角微微一翘,又补充道:“先时王爷身边的太监大总管陈渭公公,已经一五一十地招供了,人证物证已然俱全,陛下已先下了一道废秦王爵为庶人的旨意,是太子殿下在陛下面前恳切进言,才改查抄为稽查,您该感谢太子殿下的恩德才是。”

  夙延庚惊惶地回身四顾,这才发觉自己身边像是影子一样的大总管陈渭至今都没有露过面。

  他格格地咬紧了牙关,垂目就看到跪在面前的陆孝杰,猛地一脚踹在了他胸前,厉声道:“是不是你害我!”

  陆孝杰脸上木木的,被他当胸踢了一脚,失去了平衡仆倒在地上,又默默地重新跪了起来。

  夙延庚却好像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又像是站不稳似的,向后退了两步,扶住了敞厅的楹柱,高声道:“我是冤枉的!你们这些阉狗、逆贼,”他霍地指向了夙延川,恶狠狠地道:“一个个都恨不得舔他的脚,我倒要看看你们要如何的颠倒黑白!我要去见我母妃!”

  夙延川眼眸冷冷的,像是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淡淡地道:“贵妃娘娘身体不适,二弟也长了这样大年岁,就不要什么事都找娘亲了。”

  夙延庚一双眼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声音凄厉地道:“你对我母妃做了什么?!”

  夙延川已经重新别开了眼,就有一队金吾卫面上带着喜色,从夹道里快步走了出来,为首的那一个手中还端着一个黑色的扁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