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七令
顾邵头疼得看向自家先生。
郑远安冷酷转过了脑袋,只当作没看见,甚至十分有闲情逸致地取出一本书打开来读。
顾邵真是服了他了:“先生,您就不嫌吵?”
“不嫌。”郑远安悠悠道。
顾邵却做不到他这样的八风不动。
毕竟他们还住在别人家呢,就这么把别人家女儿给弄哭了,回头也不好交代。再说,顾邵真不想再听着她哭了,感觉就像是自己欺负了她一样。
顾邵下意识地在自己袖子里头掏来掏去的,可是折腾了半天,只掏出来一块已经快要化掉的糖出来。
这还是他之前省下来的一块。
最后的一块。
他本来想留着慢慢吃,可是后来到了船上,整天只顾着晕船了,哪里还记得吃糖,所以才一直留到了现在。这糖,留着还能算是个念想,可眼下,只怕是再留不住了。
顾邵满心复杂地同系统道:“系统,快吱个声。”
“干嘛?”
“这糖还能吃吗?有没有坏掉啊?”
“没坏,能吃。”系统回得干脆。
“看来应该是一块好糖。”放了这么久还没坏呢,味道肯定不差。顾邵咂了咂,忍住了心痛,剥开了糖就塞到小姑娘嘴里。
“呜呜呜……??”小姑娘哭声一愣,有点难以置信地舔了舔舌头,“甜的……”
“当然是甜啦,这可是金坛县最贵的糖,而且,只有金坛县有,别的地方都不买。”顾邵说着,忽然感觉心痛了。
糖的味道能胜过一切的悲伤。
刚才还哭得厉害的小姑娘,转眼间便安静了下来,只顾着嗦嘴里的糖味了。
顾邵看着她那瘦瘦小小的样子,又一次想到了之前的小妹。不知道为什么,出来之后,他就老是容易想到家里人。
他们家小妹,以前也很瘦呢。
这么一想,顾邵对眼前的小姑娘就多了几分耐心,蹲下身细心地哄道:“糖吃完了的话,就赶紧回去换一身衣裳吧。这衣服湿了,再穿的话容易着凉。”
小姑娘脆生生地应了一句,刚想乖乖下去换衣服,又想到自己刚才做错的事,嗫嚅道:“那我再去打一盆水送过来。”
“别了。”顾邵哪里还敢让她再动手,“我自己去打水就是了,你赶快回去。”
小姑娘见他真的拿起盆子,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顾邵端着盆子走了出去。
农家的屋子就这样大,才走出门,顾邵便听到一声清脆又欢快地声音,像黄鹂鸟一样:
“爹娘,快看!我吃糖了!方才屋子里的大哥哥给的!”
话音才落,旁边就响起一道羡慕的声音:“好吃吗?”
“好吃!”小姑娘笑得憨憨的。
那小男孩儿却没有声音了。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才又道:“我还没吃完,哥哥,我分给你一半吧。”
后面的,便听不很清了,估摸着是再分糖吃。
顾邵心中一软,摇头失笑。
早知道,之前多买几颗就好了。
……
入夜,所有人都歇下了。
幸而如今是初秋,天气不冷不热,所以晚上也不难熬。
第二日起身,一行人洗漱好了便准备离开。
顾邵上马车的时候,看到车夫正在给那农家汉子取钱。
一家人都围在一块,神情隐隐有些激动。
对顾邵他们来说,这些钱可能不算什么,可是对于这家人来说,这笔钱兴许会在往后的某一日变成一笔救命钱。
顾邵看得心里不是很舒服,想了想还是放下了车帘。
眼不见,心为静。
郑远安掀开眼皮,将顾邵的表情纳入眼底,又不动声色地合上眼。
接下来的几日,众人可谓是一边赶路,一边体会民间疾苦。
也不知郑远安是有意还是无意,每回选择投宿的人家,都是穷的叮当响的人家,光是看着就叫人心酸。
吴澈倒是感慨良多,顾邵却有点想逃避。
系统就闹不懂了,总觉得顾邵又在作妖:“人家穷是人家的事儿,你逃避个什么劲儿,矫情!”
顾邵觉得系统这小垃圾真是不会说话:“我这叫有同情心,不像你,连心都没有,不配跟本解元公说话!”
“你既然那么有同情心,怎么不去帮他们呀?”
顾邵被问懵了:“怎么帮?”
“简单,把那些不干事儿的官员都撸下去,再把那些多交的税都还回去。”
“这么叫简单?”顾邵觉得系统这说的简直是天方夜谭,“这种事情也是我能管的?”
“宿主都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能管呢。”
“不行就是不行,反正我是不会去做的。”顾邵抱着胳膊,说得坚定。
他最不耐烦管闲事了,更何况这些人他又不认识,与他无关。
这会能跟着同情一下就已经很不错了,再多的,他根本懒得去做。
系统说得那些,虽然听着只有两句话,好像很容易似的。可是顾邵又不傻,读了这么长时间的书,哪里还不知道系统真正的意思。
自古以来,敢为天下先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他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做这个傻事?
顾邵又默念了几句“与我无关,与我无关”,方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只是一个升斗小民,什么本事都没有,太伟岸的志向,他配不上。他的人生,只适合混吃等死。
顾邵念叨了几句后,成功地洗脑了自己。
只是一路上看得多了,总还是免不了会动摇一两下,最后连顾邵也分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了。
从前看书的时候,感慨虽有,却都是些矫揉造作的叹惋罢了。如今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什么叫做民不聊生,才知道自己究竟狭隘到什么地步。
总之,这一趟出行,比任何一次都来得让他震撼。
连日赶路,最后终于赶到了京城。
顾邵本来想着,这么一趟出来怎么说都要一个月的,后来听吴澈提起才知道,他们似乎只用了二十来日。不过这也亏得走坐船的时候顺风顺水,省了不少时间。
到了京城之后,顾邵方才觉得神清气爽了起来。
天子脚下就是天子脚下,繁华得不像话。一路上过得惨兮兮的,也就快到京城的时候,顾邵才觉得他们大齐果真是个富庶的泱泱大国。
过了西街之后,吴澈主仆两人便同顾邵他们分别了,约定了三日后必定亲自登门拜访。
他这么一说,顾邵也就这么应下了,反正登得也不是他家的门。
然而,去往尚书府的时候,顾邵还是很有些激动的,甚至暗搓搓地开始打听起了尚书府都有哪些需要认识的人。
郑先生一反常态地有问必答了起来。
郑家人丁其实不算昌盛,郑先生父亲过世的早,只剩下母亲胡氏。兄长娶的时是母亲娘家的侄女儿,膝下有两子,长子叫嘉裕,次子名嘉树。长子早已及成家,次子却还没有定下亲事。小辈里头还有个庶女,只是并不在府上,前两年嫁出去了。
“待会儿到了尚书府后,若是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听到什么奇怪得话,也别太往心里去。”说完,郑先生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顾邵听得心里发毛。
“什……什么奇怪的事儿啊。”
郑先生但笑不语:“到了就知道了。”
第57章 护崽先生(二更)
顾邵被这话吓惨了:“先生,你有没有同家里人说过我要过来呀?”
“说了,怎么没说?”郑远安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顾邵心里更加忐忑了:“那……那您没说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吧。”
郑远安瞥了顾邵一眼:“你有什么好的地方吗,说出来让我听听?”
“明明有很多的。”顾邵咕哝了一句,想要列出个一二三四来,可是半天也没有想出自己有什么优点。
顾邵忽然傻了。
糟糕,他该不会真的没有优点尽是缺点吧,不可能啊,他明明觉得自己还不错的!
这憨样,看得郑远安无端堵心。他拉开车帘让车夫赶快一点,回头坐下的时候,连个眼色都不再给顾邵了。
顾邵心中紧张极了。
毕竟,郑先生从来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既然提醒他了,必然有自己的考量。这尚书府,不会有什么天罗地网等着他吧?顾邵瞬间阴谋论了。是觊觎他解元公的身份?还是觊觎他的长相?可觊觎长相也没用啊,他都已经订了亲事了,总不能悔婚另娶吧。
系统看他胡思乱想,也是服气了:“宿主,不就是一句话么,你至于想这么多?”
“废话,我能不多想吗。”人生地不熟的,他可是得在尚书府待上大半年啊,若是头一次过去就给人家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往后得过得多糟心啊。
顾邵一路战战兢兢,等马车停下,外头的车夫说到了之后,他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紧张了。
片刻后,顾邵随着郑远安下车。
抬首间,便看到一张红木大门,门前面立着两个石狮子,门上面悬着一副牌匾,左右挂着两个灯笼,中间镶着郑府两个大字。
一早就有人守在外头等着他们过来了。
如今见到了郑远安人回来,打头那个穿着体面的中年人忙从台阶上下来,微微弯下身子道:“二老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老夫人和大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郑远安点了点头,又指着面前的人对顾邵道:“这位是罗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