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君涴涴对上他厌恶的眼神,顿时全身冰凉。这样的眼神,她多么的熟悉。前世里,齐磊就常用这种眼神看她。
不,他不是齐磊。
他是楚夜舟,国公府的长子,后来的楚国公。他一生顺遂,事事如意。在世人眼中,他高高在上。在她眼里,他是世间最好的男人,宠爱妻子疼爱儿女。
这样的男人,是前世的她做梦都想拥有的。
她的脑袋抽抽地疼,像快要炸开似的。整个人不由得恍惚起来,仿佛做了一个冗长荒诞的梦。梦里的一切都不对,这一切不应该是这样的。
君湘湘嫁给他,都能当国公夫人,为什么她不能?
“你知不知道…你应该当国公的…”
众人皆惊,诧异地看着她。
她眼神迷离,白到过份的脸越发的诡异,她听不见其他人抽气的声音。“你为什么要让步?你为什么要同意分家,这一切本来都应该是你的。”
明语心下狐疑,君涴涴的样子像是受了什么刺激。难道因为前世的事情和今生的事情交织在一起,她的神经开始错乱?
如果是这样…
卢氏听出了不对,“老大家的,你是什么意思?”
几个族老窃窃私语起来。
小冷氏震惊地张大嘴巴,大嫂是怎么回事,难道病糊涂了,连心里的话都不知不觉说出来?什么时候犯蠢不好,偏这个时候犯蠢。
“大嫂…”
君涴涴充耳不闻,还在那里自言自语,“我记得不错的,你才是楚国公。你为什么不争,你为什么不抢,这些东西本来都是你的!”
老国公阴郁的眼神徒然凌厉,“老大,这也是你的想法吗?”
楚夜舟清醒过来,拼命摇头,作死的蠢妇,这是要害死他啊!
“父亲,儿子从不敢妄想。”
卢氏冷冷一笑,不敢妄想?都亲口说出来了,还叫不敢想。他们不仅敢想,甚至还敢做。要不是冷氏,她的官哥儿怎么会丢?
她痛苦闭目,神情悲恸,尔后睁开,眼里冰冷一片。
“老大,这可是你媳妇亲口说的,还能有假?显然你们夫妇私下没少嘀咕此事。我竟不知嫡子没找到,庶子就想鸠占鹊巢,这是何道理?”
一片安静,没人敢吱声。
君涴涴一手扶着头,拼命想甩开前世的记忆。那些不愿回想的事情,此时反倒是一件比一件清晰起来。清晰到她越发的恍惚,只当还生活在前世里。
她的样子,看得楚夜舟瞳仁中怒火跳跃。
这个蠢妇,果然是丧门星。
一个响亮的耳光响起,君涴涴不敢置信的捂着脸。这一巴掌将她从恍惚中打醒,也打碎了她所有的自尊和骄傲。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小冷氏差点要笑出声来。
都说妯娌是天生的敌人,何况要不是君涴涴,嫁给楚夜舟的就是小冷氏。虽然现在大房没有爵位,但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楚夜舟就是下一任国公。
小冷氏讨厌了君涴涴十几年,日积月累,心中妒恨无比。妒嫉一旦生根,只会越长越大,渐成参天大树遮蔽人心。
除了被君涴涴抢走亲事,更多的是对方拢住了楚夜舟的心。都是女人,又是妯娌,小冷氏自以为身份比对方高,却事事要低对方一头。凭什么大房夫妻恩爱连个妾室都没有,她还得忍受丈夫睡姨娘,替丈夫养庶女。
这记耳光过后,大嫂再也没脸在自己面前得意,想想都觉得痛快。
君涴涴被打懵了,她感觉不到脸颊上的痛,只有感到无尽的羞辱。遥远的羞耻和无望齐齐涌上心头,她像是置身在齐家那逼仄的小宅子里。
齐磊那个窝囊废第一次打她的时候,是她不肯拿银子让他去和狐朋狗友喝花酒。那一次她哭了很久,她恨齐磊,更恨自己的命不好出身不高。
男人一旦打顺手,往后便不会再有怜惜之心。
一次次因为银子的事情被打后,她终于懂得反抗。她会还手,还敢用剪刀乱扎一气,吓得齐磊骂骂咧咧,反而不太敢再动手。
她目光冰冷起来,阴恻恻地看向楚夜舟。此时的楚夜舟在她的眼里不再是楚夜舟,而是她前世的丈夫齐磊。
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她从地上爬起来,拨了一只发簪朝楚夜舟身上刺去,“你还敢动手,信不信我废了你!你个不中用的窝囊废,我给你生儿育女,替你操持家事,你竟然还不知足!我告诉你,齐磊,你要是再敢动手,我就废了你的命根子,看你还拿什么去风流快活!”
“你疯了!”
楚夜舟躲避着,狼狈不堪。
“是,我疯了,嫁给你这么个废物男人,我迟早要发疯!”
君涴涴已经陷入自己的情绪,她根本分不清前世和今生,她只知道她不能再让男人打,再不能过那样的日子。
她猛刺着,气喘吁吁。
就在楚夜舟躲闪及时,她扑一个空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卢氏冷着脸,示意婆子把她弄出去。
华氏捂着心口,一脸余悸,“母亲,齐磊是谁?”
在场的人都听得分明,君涴涴刚才发疯时,叫的就是齐磊的名字。
明语心下微动,这个齐磊正是君涴涴原本的丈夫,一个破落伯府里有名的浪荡子。她装作思考地皱起眉来,小声疑问:“京中可有哪个世家是姓齐的?”
她抛出的砖,华氏立马就引出玉,惊呼一声,“顺义伯府,就是姓齐的。”
楚夜舟的脸色顿时大变,那个顺义伯府的大爷,似乎就叫齐磊。以前他风光时,齐磊曾想巴结他。他看不上那样的破落户,更看不上齐磊的为人,压根不搭理对方。
要不是今天从妻子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他都想不起这茬事。
卢氏眉头深锁,“老大家的怎么无缘无故说起外人,听起来又是生儿育女的,似乎很是熟稔。”
“祖母,孙女瞧着大伯娘方才很不对劲,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上…”
明语的声音微颤,拼命压低又因为恐惧而拔高。话一出口,她适时地微缩一下身体,像是被吓住似的快速低下头去。
此一言如平地惊雷,把所有人都镇住。
这个猜测不仅不荒唐,且十分应景。
不光是那些族老,还有小冷氏华氏楚夜舟楚夜泊楚夜乔几兄弟,便是卢氏和老国公楚夜行都有这样的感觉。
“我要是记得不错,齐家那个大爷的夫人好像前不久病逝了…”
卢氏的这句话,仿佛印证明语的话。
所有人都古怪起来,齐齐看向楚夜舟。楚夜舟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浑身打了一个寒战。怪不得他觉得妻子不太对劲,有时候看着像是变了一个人。
难道…
瞬间议论纷纷,族老们交头接耳。
分家的决定不会变,今天就是走个过场。
君涴涴闹这么一出,楚夜舟整个人都不太好,再也没有心思争论分家的事。大房不出头,三房是不会出头的。
顺利分家后,卢氏派人送族老们回去。
这时,门外有婆子过来禀报,说方才留青院里已请大夫。
君涴涴怀孕了。
明语看到,在那婆子说出君涴涴有身孕后,楚夜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她暗忖着,昨日之前,听说这对夫妻还整什么红袖添香的情趣,这下猛然听到和自己妻子有可能是另一个人,想来是吓坏了吧。
卢氏决定亲自去留青院一趟,特意没带明语去,怕自家孙女被东西冲撞。
明语自己就是异世之魂进了原主的身体,自是不会怕什么神鬼之事。何况她知道君涴涴根本不是被什么东西魇住,而是重生之人。
楚夜行也害怕女儿受到惊吓,送女儿回院子后留下来陪着说话。
明语突然想到什么,垂着眸掩住眼底的幽光。
“父亲,你说大伯娘的身体里真的是另外一个人吗?”
“明儿别怕,她要是敢伤害你,爹和她拼命。”
“我不怕,我就是在想…如果我们死去的亲人,突然变成另一个活生生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我们会害怕吗?”
楚夜行被她问住,根本不知如何回答。
明语自言自语,“我想,如果是我最亲的人,我知道她不会害我。她再是换了模样,也依然是疼爱我的,我肯定不会害怕。爹,你呢?”
楚夜行想了想,若真是亲人,确实不用害怕。
“我…应该也是不会怕的。”
第48章 施救
卢氏回来后, 三代人一起用过晚饭后楚夜行才回前院。
他一走, 祖孙二人进到内室说私房话, 卢氏简略提了一下君涴涴确实怀孕的事, 然后话题重新说到分家的上面。
明语其实也想知道,老渣男是怎么同意的。
卢氏说:“为臣者,虽说不能妄自揣测君意。但一味忠心不知变通,官途也走不长远。世家之所以是世家, 那些族阀之所以能昌盛百年甚至几百年上千年, 靠的不光是本身的底蕴, 更重要的是他们悉知上位者的动向。”
见孙女儿透中些许迷茫, 她目露怜爱, “咱们这样人家出来的姑娘,不仅要知道如何掌管中馈,还要有大格局, 眼界要宽不要永远拘泥于内宅这些事情。祖母和你说的话,你要好好记住。”
明语点头,模样乖巧。
卢氏的眼神更加慈爱,“自打你姑姑出事以来, 我不问世事。明知你爹和你姑姑的事情都是谁做的, 我却只能忍着。除了忌惮你爹有可能在他们手上外, 还有一层原因,那便是宫中的形势。”
皇帝宠爱冷贵妃,由着贤王坐大,纵容冷氏一派日渐得势, 其中深意不得不让人多想。国公府的事,看似是一府家事,实则和宫中紧密相连。
“我一直忍着,这些年一直在等。好在老天开眼,把你爹送了回来。你们父女一回来,我再没有顾忌。你祖父将爵位让给你爹,圣人准了,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是宫中形势有变?”
卢氏满脸欣慰,璎珞将明儿教得很好。
“正是。形势有变,我才敢提分家。你祖父被冷氏迷住,在男女之事上看不清楚,但在大是大非上并不糊涂,若不然这些年为何没有请立你大伯为世子。他再是宠爱冷姨娘,也并未向贤王投诚,只由着你大房和三房和贤王走得近。”
“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比如说我们的立场。在世人眼中,我们是皇后一派,大房三房是冷贵妃一派。自古以来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所以别看是咱们国公府的家事,却不是普通的家事那么简单。”
这点,不用卢氏说,明语也看得明白。
老渣男,表面上不乱规矩,实际上是两头都想落好。
明语极看不上他,不过在把爵位传给爹和这次分家之事,老渣男还算给力。或许正如祖母说的,男人再是宠爱女子,始终还是以家族和大局为重。
那冷氏一生钻营,甚至想弄死老渣男,应该也是看透男人的本质。
祖母提出分家,或者在是在试探,试探陛下的底线。古代世家之中,男子要为家族谋划前程,女子其实也不只是管着内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