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十一月
……倘若,是有人暗中下手呢?
想到这里,甄停云下意识的咬住了下唇。
似是看出了她的怀疑,傅年嘉也并不隐瞒,索性直说了:“我曾说过,我认识一个姑娘。她曾经接连两次的救过我,只是第二次时,她在我醒来前悄悄走了。而后来的人则是借此认下了这救命之恩……我与那冒认了救命之恩的人定下亲事,娶她为妻,尽我之力的待她好。直到我想起一切,查清楚了当时的事,我喜欢的姑娘已经不在了。她已经死了……”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傅年嘉语声微微顿了顿,他侧过头,遥望着菩提树苍劲有力的枝干与繁茂郁郁的绿叶,漆黑的瞳仁上似是映着苍翠的枝叶。
过了片刻,他才缓缓言道:“她是被人砍死在街头的,他们都说,那是因为她对父母心怀怨忿,执意离家,路上遇到地痞轻薄,拼死反抗之下才会被砍死的。可我不信,我让人彻查此案……当时,她的父母劝我,她的姐姐劝我,都说她已入土为安,我若对她有半点怜惜便不该再查下去,可我执意要查——她去的那样可怜,我更该还她清白,让凶手偿命,而不是让那些不相干的人在她死后继续侮辱她。”
“查到最后,我才知道,她是被自己的亲姐姐,那与我冒认了救命之恩的人派人杀了的。”
“仅仅是因为害怕自己的妹妹会戳破那所谓的救命之恩,仅仅就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那女人竟也能够眼也不眨的下此毒手。甚至还能在此之后,心安理得的享受荣华。”
“对于这样一个女人,我从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她。”
傅年嘉的语声沉静平淡却又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冷静残酷,如同锋利的刀刃一点点的划破血肉,血肉模糊,露出如森冷白骨一般的可怖真相。
第97章 慈恩宫中对答
甄停云听得不寒而栗。
哪怕傅年嘉语声沉静,哪怕他说的那些事都已过去,但是甄停云此时依旧能够从他的言语里听到那令人犯呕的血腥气。
她听着听着,下意识的咬紧牙关,雪颊跟着紧绷,就连杏眸都睁得大大的,眸光似被水洗过,湿润而乌黑。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仿佛都被那种森然而无形的寒意所笼罩,整个人都要跟着发颤——她曾经梦到过自己横死街头,引以为戒,因此才越发努力,奋力读书,想着要改变命运。
然而,她从未想过,这并不仅仅只是个意外,更是出于某人的算计。
事实上,梦里的甄倚云根本没必要那样做,毕竟在梦里,甄停云早就一败涂地——甄老娘早早过世,甄停云则是被父母厌弃,名声扫地,哪怕真就因着一时气急跑了出去又能跑去哪里?若是不出事,她最后应该还是要回甄家,还是要被送回老家去嫁人,根本没机会见到傅年嘉,更别提说破真相。
可是,梦里的甄倚云还是下手了——仿佛是仇人间的斩草除根,没有半点留情。
甄停云从未想过人心竟能有如此之恶,只当甄倚云时不时的在裴氏面前上眼药、挑拨离间已经算是很过分了,没想到她还能更进一步。
想到这里,甄停云忽然咬住唇,哑声开口道:“我,我出来时,她给我倒了盏茶——我担心她下药,就把我们两人的茶盏调换了……”
傅年嘉像是松了一口气,不由露出些微笑意,开口赞许:“做得好!对着她这样的人,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
顿了顿,他又些担心,转目去看甄停云,试探着道:“两盏茶你应该都没喝吧?”
甄停云脸上血色褪尽,有些苍白。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怔了怔,然后轻轻摇头:“正巧你来了,我一口都没喝。”
傅年嘉正要点头赞许她的小心谨慎,见她面容苍白,不由又把话咽了回去
话声未落,他便看见了甄停云那张透白的脸,顿了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补充道:“要不,我陪你回去看看?”
甄停云点点头。
她此时的心情也很复杂——既恐惧痛恨甄倚云那毫不留情的手段,又怀疑甄倚云今日原本要对她动手;想起适才的那两个被调换的茶盏,她心里还有对甄倚云可能会自作自受而感到快意……思来想去,她的一颗心始终提着,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不放心,想要回去看看。
傅年嘉想了想,又安慰她:“倘若她真出了什么事,那也是她自作自受。就像我当初说的——她所得到的果,只能是她自己种下的因。换而言之,她的下场由她自己决定。”
甄停云闻言,心绪稍定,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她稍稍平稳了呼吸,这才与傅年嘉道:“嗯,我都明白,我就是想去看看。或许也能知道她今天原本是想对我做什么。”
于是,两人方才一前一后的从原路回去。
时而撞见几个僧人路过,甄停云目不斜视,只当没看见——说她草木皆兵也好,她现在都怀疑那个慧通私下里与甄倚云有什么联系,见着这些僧人自然也多少有些疑心。
不过,这样走了一段路,甄停云的情绪也确实渐渐稳定下来,也渐渐恢复了理智。
看着站在她身侧的傅年嘉,甄停云犹豫了片刻,还是主动开口道:“其实,我来京前也做过一个梦。”
傅年嘉一怔,下意识的顿住步子,他本就挺直的肩背仿佛也僵住了。他回过头,惊疑不定的看着甄停云,那目光竟是从未有过的锐利,仿佛是要看入她的心底:“你也做过梦?!”
其实,这样的事情,甄停云原是再不想说的——甚至,连甄老娘或是傅长熹,她都没说过。
可是,此时对着傅年嘉,对着傅年嘉毫无保留堪称执拗的善意,她到底还是有些动容。正因如此,她更加希望能够借此劝服对方放下那些过往:“是,我做过梦。不过,我已经记不清梦里太多的事情,只记得我在梦里过得很惨。”
“可是,我现在的模样和梦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我梦里也没有摄政王,当我现在却已经和他订了亲。所以,我觉得梦这种东西,你可以引以为戒,但是却不能被它牵绊住手脚——毕竟,你并不是活在梦里,梦里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人活着的时候总是要往前看,未来究竟如何,终究还是只有你自己能够决定………”
甄停云其实也不大会劝人,翻来覆去都是那种听上去就很假大空的虚话,可她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下去:“所以,有时候,你可以稍微的放松些,可以试着将那些梦见的事情抛开。或许,你会发现梦里从未发现的人和事,寻到此前未发现的乐趣也不一定。”
说到最后,甄停云都要被自己酸到了,颊边也微微有些红,甚至都不敢去看傅年嘉此时的表情。但她还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把话说完。
傅年嘉却没有应声,他眼也不眨的看着甄停云,看了很久很久,忽然就抿了抿唇,露出淡淡的笑容:“嗯,我知道了。”
比起第一世那失之交臂的怅然,第二世堪称悲剧的结局更加令他无法释怀——是他认错了人,甄倚云也是因为他才会下那样的毒手……
可是,如今,甄停云站在他面前,认真并且努力的劝他放开。
这种感觉就像是深知罪孽的犯人,当他满心悔恨的垂下首,等着头上的刀锋落下。然而,行刑的人就这样轻易的饶过了他。
傅年嘉忽然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以至于他一直紧绷的脸上也显出了轻松的笑意。
甄停云不由也松了口气。
然而,但他们重又走到厢房门口时,面上的轻松也都跟着敛起。甄停云深吸了一口气,拦住了欲要上前推门的傅年嘉,认真道:“这种事,我自己来就好,你不用帮我。”
无论甄倚云原本想要对她做什么,无论她是否已经避过,这终究是她需要冷静面对的。
这么想着,甄停云快步上前去,抬手推开了厢房紧闭的木门。
厢房本就狭小,门被推开的同时,室内那浓郁的麝香味以及淡淡的汗臭味便也传了出来。
甄停云不由蹙着眉头,伸手捂住了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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