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十一月
甄停云最愁的就是这一门:她自小随甄老娘在乡下长大,小时还常和人出去乱跑乱闹,直到后来读书习字,渐渐知道了些道理,这才稍稍规矩了些,知道人前装个样子……所以,甄停云这种礼仪上全靠瞎蒙乱凑的,真就比不得那些自小就有教养嬷嬷教导的千金闺秀,堪称是两眼一抹黑。
所以,甄停云现下只能盼着自己运气好些,抽到个简单的题目。所以,她对抽题这事很是郑重,心里又十分忐忑紧张,自然不想第一个上去抽题。
眼下,听得中年教习一声问,甄停云正犹豫踌躇,身侧的周青筠便已干脆利落的扬声接口:“我先。”
周青筠自有自己的傲气,抬眼扫了甄停云和杨琼华一眼后,这就与上首的中年教习行了一礼,然后上前去抽题。
那中年教习见状,显然是十分满意她这敢为人先的态度,目中满含赞许,估计只要周青筠表现不查,她就会给个好分。
杨琼华显然也是有些懊悔自己一时迟疑,反被周青筠抢了先。不过,杨琼华显然也是聪明人,心知第一个总是抢眼些,第二和第三就没什么好抢的了,所以,她索性顺水推舟的与甄停云道:“既如此,等周姐姐抽完题,甄姐姐你就先上去吧。”
杨琼华这显然是有意卖好,可甄停云却真真是有苦说不出:“……”其实我更想最后一个抽题。
不过,虽然砍下来的闸刀是有些可怕,但抬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早点把脖子伸过去,可能会更好些。
甄停云到底还是没拒绝,待周青筠抽了题目下来后,她也在女教习的示意下上前抽题。
这所谓的抽题有点像是庙里摇签——一手可握的竹筒里装着许多的竹签,抽上一支,就能根据竹签上刻着的数字确定自己的考题。
因着甄老娘往日里十分喜欢这种庙里烧香求签的迷信活动,甄停云也跟着去了几次。所以,当她看见那装满了竹签的竹筒时,习惯性就拿了起来,然后手掌下意识的一晃,就见着里头的一支竹签被她摇了出来……
甄停云:“……!!!!”不不不,我是抽题,不是摇签!
不过,这签都已经摇……哦不,这题都已经抽出来了,甄停云也只得板着一张正经脸,故作从容的放下手中的竹筒,然后将那枚被她摇出来的竹签拾起,看了看。
只见,竹签尾部用朱砂写了个十八。
甄停云悄悄去看边上的提示:……十八指的是茶道礼仪!
此时此刻,甄停云忽然有点理解甄老娘的迷信行为了。
运气这种东西虽然虚无缥缈,不太可靠的样子,但也未必不存在,或许冥冥之中真就有着什么。哪怕她这些日子真就倒霉到了极点,碰着了裴氏这样能在考前将女儿凭证送出去的母亲,可今天偏就转运了,先是及时遇见了楚夫人,顺利拜师,赶上女学入学考,甚至连抽题都抽到了她最有把握的一题——茶道礼仪这事,她是正正经经的随着元晦学过的。
虽然,她后来也常常怀疑过元晦就是想要借着教她茶道的幌子喝点儿能入口的茶水。不过元晦到底是用了点心,手把手的教过她,所以甄停云自觉茶艺这上面肯定还是能得见人的。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蒙个甲等或是乙等。
想到这里,甄停云心下大宽,神色更见从容,就这样腰背挺直,步履轻松的自台上下来了。
于是,接下来就轮着杨琼华了,她大概是觉着甄停云适才摇签似的抽题实在有趣,于是就有模有样的跟着学了一遍。结果,当她伸手拾起那支竹签时,原本甜蜜的蜜桃脸立刻就成了苦兮兮的苦瓜脸——看样子,她的题目不是很好。
杨琼华苦着脸下来,甄停云本还想友情安慰几句,可是上首的中年教习眼见着她们三人都抽过题,这便咳嗽了一声,直接道:“行了,后面还有许多考生,你们直接轮个考核吧。”
周青筠显是成竹在胸,闻言便抬步上前。她显是十分了解考试礼仪,先是垂首与坐在上面的中年教习一礼,然后拿出那支写着考题号码的竹签,双手递与中年教习,不卑不亢的道:“学生抽到的是第二十七题,待客之礼。”
中年教习接了竹签,仔细的看了眼,然后点头,开始根据“待客之礼”提出问题,比如说家中设宴需要注意什么;如何安排客人坐席;多少客人要备多少备席………
这些问题未必有固定答案,主要是根据考生的回答而斟酌给分。
周青筠也确实是有着值得她骄傲的地方,无论中年教习如何的问,她始终都能答得上来,有理有据,言必合礼。
中年教习原就十分欣赏她,见她又是这样的对答如流,不由颔首,提笔在周青筠的名册上记了一笔,甚至还特特与她道:“你是我今日评出的第一个甲等。”
女学考核,评分等级是:甲乙丙丁。
甲是优秀,乙是一般,丙是合格;丁就是不合格了。
而每一位教习手上的甲等名额都是有限的,而人总有一种错觉:下一个可能会更好?所以,为了碰着更好的学生时不会用完手里头的甲等名额,教习们一般都是吝与给出甲等。
正因如此,周青筠这第一个甲,是真的不错。
周青筠亦是微微带了些笑,回了一礼:“谢先生指教。”
然后,周青筠步履轻盈的退了来,恭恭敬敬的候在一边,好整以暇的等着后面的甄停云上前去答题——自知道了甄停云的身份后,她就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楚夫人会收这么个弟子?
所以,就让她站在这里好好的看一看:楚夫人新收的高徒究竟有什么本事吧?
第46章 礼乐御射之尾音
虽然考的是自己最有把握的茶道礼仪,可事到临头,甄停云依旧有些紧张,抓着竹签的手亦是有些汗湿。
好在,紧张只是短短一瞬的。她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学着周青筠适才的模样抬步上前,先是垂首与坐在上面的中年教习一礼,然后将那支写着考题号码的竹签用双手递给中年教习,不卑不亢的道:“学生抽到的是第十八题,茶道礼仪。”
中年教习伸手接了竹签,看了看,微微挑眉,似是有些讶异,主动道:“这道题倒是很少有人抽到。”
中年教习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些年,女学里一直有声音说是要将茶道礼仪这一条从礼这一门的题选里去掉。
因为,除了那些千金闺秀们,报考女学的还有一些是出身贫寒但本身特别优秀的女学生,这些女学生虽然天赋过人但在底蕴上显然还是比不得世家出身的千金闺秀,尤其是茶道礼仪这样的需要有人指点教授,若要求更多些,品茗闻香也是要考的……
倘甄倚云在这里,或许还会有兴趣拿现代时有钱人品酒鉴酒的高雅消遣来对比眼下的茶道——就像是现代很多穷人都品不出八二年拉菲和超市几十块一瓶的红酒有什么区别,寒门出身的女学生很多时候也喝不出雨水泡出的茶和雪水泡出的茶究竟有什么区别。
当然,女学里讨论到最后也还是没把这道题去掉,茶道礼仪仍旧在题选之中。毕竟,题选极多,抽到的概率也不大,参加女学入学考的寒门女学生也只是少数,若她们竟然真抽到了这道也只能说是运气不好了——运气不好的人,考不上女学也是没办法的。
心念电转间,中年教习已将甄停云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发上钗环极少,衣着简素,并无华饰,甚至脚下的绣鞋鞋尖还还沾着一块浅色的泥印,想是走过一段泥路的——多半不是权贵世家出身。这样看来,这女学生茶道功底怕是不过关的。
中年教习不觉沉吟了起来。
甄停云对于中年教习的心思并不十分清楚,只是微微垂首,姿态恭谨的等着对方出题。
片刻之后,中年教习终于开了口:“这里也有茶具,你就当着我的面演示一回吧。”
甄停云脆声应下,抬步从边上的架子上取下一整套的茶具,将之放在正中的那张长案上。然后,她跪坐在长案前的垫子上,微微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段皓白凝霜的手腕,开始煮茶。
当然,眼下没有火炉,没有水,也没有茶,只面前一套茶具,而这所谓的演示茶道就很需要一点额外的想象了。
甄停云也确实是在想象,她想起在回京的路上,许多次,她和元晦同坐在车厢里,时常会煮茶为乐。
有时元晦兴致起了,也会亲自动手,大多数时候都是她来动作,元晦在旁看着,指点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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