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南河微微挑眉:“哦?你这是故意跟他对着干啊,还是真这么想。”
狐笠笑了:“我从来不与他对着干。他……也不算是为难我。之前或许师相与您说,不要用我更好。但这也是他真心实意的想法,并不是跟我有什么怨恨。至于蓝田君一事,我一是认为重用蓝田君为晋国大将,对您对晋军不是好事,蓝田君带兵风格已经成型且与晋国并不相同,届时必定会发生摩擦,而且蓝田君来了晋国,那相当于两员大将一个是先王旧臣,一个是您的王后,您迟早会偏心于她,亲疏上反而容易有摩擦了。”
感觉狐笠字里行间已经在想象如果蓝田君嫁进晋国,小晋王说不定会被迷得要死要活了……
虽然南河自打被摸屁股事件之后,都有点不能直视蓝田君。
但她感觉到了一丝奇妙。蓝田君失去了一只眼睛,又年纪不小,带兵打仗多年,不像位高台王宫中长大的公主。但似乎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婚恋市场上求也求不到的好资源,甚至绝大多数男性口吻里,她还是一位有魅力的引人注目的女性。
后世,人们在看一个女人时,不是用自己的眼睛在看她,而是用社会文化道德的诸多条条框框在审视她。
虽然对于王位继承与官场上,性别限制已经固化。但在一些审美与婚姻上,这时代的人反而有一种不受文化干扰的天然的眼光。就算有对“颜如舜华、佩玉琼琚”的喜好,却也不影响他们向往蓝田君这样的女人。
而在这里,强大是美的,强势也是一种魅力。她就算失去了眼睛脸上多了伤疤,却在前两日对她射出一箭歪头一笑后,全场的兵士都快起哄狼嚎了。显然所有人都觉得她那一笑是美的,是充满了女人的魅力的。
南河自己也女扮男装很多年,接触到的女子并不算多。
直到今日,她才有点实感,感受到那种还有些上古时代的从未有过限制的那种天真与百无禁忌。不需要摆脱某种文化枷锁,那些枷锁还从未出现过——
狐笠看她走神,又道:“第二,臣也不认为秦晋应该再用联姻来让关系更紧密了。秦国不与周边任何一国交好,但他们地势易守难攻,他们有这样的底气。但我们不行。晋国应该考虑未来各国纷争下,我们应该与某个大国尽力先搞好关系才对……”
南河微微转眼看向他:“你很功利,或者说理智啊。你认为晋国没办法自立?”
狐笠没有犹豫,点头:“这是事实。”
南河:“对……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与秦王说目前不打算与哪个大国交好,其实是因为很难判断如今的局势,也不知道该怎么交好。但如今已成争霸局面,赵国的公文我一直拖着,但再拖下去赵国若恼羞成怒直接来攻打我们也说不定。”
狐笠:“秦晋之好纵然持续百年,令人感动,但若是将国运的选择被感情所影响,那真的合适么?我们虽然不会背叛秦国,但秦国的国力或许不该作为我们的首选。就像今日我们顺水而下,插手魏楚在上阳一争,也是因为此事对秦国也有好处。我们不该背叛秦国,但也不该危难之时只想着跟秦国抱团。如果国家都不存续了,秦晋之好还有意义么?”
南河望向远处的风景,许久没有说话。
狐笠觉得话到这里也够了,便也没再多说。
风吹来,塔又晃了晃,她扶住木塔的柱子,道:“我今日是瞧出来你们的不同了。”
狐笠:“他确实和我性子不一样。他磊落些,心软些,有时候总是脑子里什么都算过了,最后还是用了心来做事儿。我不行,他多少年前就说过我没心没肝,做恶事从不眨眼,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在我脑子里可以成了算术,只要算数上能出结果,可就不管什么了。”
南河转脸:“你和师泷,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狐笠半晌道:“您也知道的。同窗。他只是与您说不要用我,便是足够君子了。我惯常看不惯他这点‘君子’,却也佩服他。他怕是更看不惯我的‘功利’,但也没与您说我是糟烂了心肝肠肺这样的话。我与他,便是您能选的两条做事儿的路子,但您是君王,不必非要选一条走到黑。”
他比南河要高上不少,此刻转过脸来微微低下头,笑:“您该让我们二人都在,这样您不论选什么,出了错都由我们来担。我一张病痨脸,更不讨喜,您用我来做脏事儿,做完了之后再由忠臣劝后‘幡然醒悟’,弄死了我就算是您名声洗清了。他则是外来的客卿,做事儿不合晋国的国情,导致出了事儿,您杀了更也没有氏族来向您抗议。有我们两个在,您做事儿可以更肆意点。”
南河眼神如刺,半晌启唇:“这不是我做事儿的方式。”
狐笠笑弯了眼睛,更显得眼角的梢儿含情似的挑上去:“臣也只是说一说还可以这样做事罢了。”
他说罢了,咳了咳,下眼睑都因为咳出泪而泛了红,更显病弱:“臣没注意,在这儿又吞了一肚子北风,身子有些不适……臣先告退了。”
狐笠正要颤颤巍巍的自己下绳梯,南河忽然道:“对了,师泷怎么了?说是病了一直在船内歇着,让巫医去给他瞧,他也不去。这会儿还躲在船上的吧。”
狐笠笑:“心病。他太聪明了,一瞎想就容易钻牛角尖,大君要是牵挂,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心病?!
她自己心病都还没治好呢。
她从木塔上刚下来,宫之茕就恨不得跟宿管大妈似的要带着她赶紧回去歇下了。
南河本来想着用深夜去探望师泷来拖延一下上床睡觉的时间,但师泷那头有奴仆说他早睡了,南河也只好灰溜溜的回自己的住处了。
只是想象一下,一睁眼就见到已经识破她身份的辛翳,她就觉得头皮发麻。
但这也不可能躲过去啊,她就算今儿通宵不睡,也不可能以后天天这样啊……
南河一直到都换了衣裳躺在床上,还不死心的想拽着岁绒说几句话,岁绒都困得只打哈欠,开始拿着薄被往她身上蒙了:“大君今日是吃了什么,平日恨不得忙完了就不干别的,赶紧躺到床上睡着,今日怎么转了性了!”
南河抱着被子瞪眼:胡说——她以前哪有这样!
然而在另一头,有人却等的都想骂骂咧咧了。
毕竟上阳开战,辛翳拿到了消息之后也不能闲着。不过他接见臣将的宫室距离居住的主宫很近,恨不得只要得了闲就回去转一圈。但是外头白日朗朗,她睡得呼吸平稳,也不太可能清醒过来。
平日里南河住在自己宫室里,他还没有这种没过一会儿就想看她一眼的感觉。
但这会儿,也不知道是因为俩人突然撕破了脸,他内心充满心虚的紧张;还是因为她竟然“留宿”在他主宫内,他一下子就觉得……好像有点期待有点微妙。
等辛翳忙完了手里的事儿,范季菩还想问关于那天他瞧见长得像先生的女人的事儿,他还没来得及问,辛翳已经匆匆甩手扔下东西彻底下班回家了。
景斯已经看着辛翳跑回来几趟了,整个人都有点无话可说,但他没想着,从来都是自己订做了各种乱七八糟花衣裳穿完了就随便扔的辛翳,竟然纡尊降贵的亲自走进摆放衣柜与衣架的隔间内,问道:“哎?景斯,我去年是不是有件黑纱单衣,就是上头还绣了龙和饕餮的!”
景斯:“……您不是穿了一回,就因为先生说您不成体统,就让人收起来不穿了么?”
辛翳:“怎么就不成体统了!我现在要穿,你让人给我找出来。”
景斯:“倒是不难找,就在这儿放着,因您那时候还生气了,奴就让人给叠起来了。可能有些皱了。”
辛翳:“行行行,你出去吧。要是我要你伺候,到时候再叫你。”
辛翳拎出来那件黑纱的单衣,在灯光下敲了敲,确实觉得实在有点花哨。他在隔间更衣,本来打算只穿这件透的跟没穿似的纱衣,这才刚厚着脸皮想着私下无人,自个儿穿着试试,回头一照镜子,就差点让自个儿的样子吓得蹦起来。
头皮发麻脸面发烫,他赶紧手忙脚乱的脱下来,急的差点把衣服扯烂了。
刚刚那样真是没脸看,想着要是自个儿穿着单裤只披件这个,那简直跟要把“对我图谋不轨吧”几个大字写在脸上,怕是能让荀南河气得把他脑袋摁进河里去!
但是要不穿这件吧,他看别的都觉得不够满意,不够好看,不够吸引眼球。
辛翳真是把自己平日里仅剩的一点空闲的时间,全耗在这隔间里换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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