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辛翳沉声道:“而且应该是他说服的秦王来相助。他应该先派了乐莜南下隐藏踪迹,在芮城到上阳之间的地带扎营。而后再去写文书告知秦王,让秦王带楼船与士兵到会盟地。否则秦国的船只也来不了这么快。”
钟伦:“那小晋王也就十七八岁!秦王能信任他?这一招行动调兵范围广,动兵数量多,怎么可能还没见面,秦王就肯先调兵。”
辛翳:“小晋王可是太子,老晋王临死之前肯定交代过让秦王照料此子。要是白矢弑父即位,就算有再多好处,秦王也不会帮他。而且小晋王之前肯定也与秦王传信,怕是那文书写的也很能说服人了。”
他指了指地图:“如果这样的话就来得及,不过秦晋得到消息应该也很快,他们知道魏国开始逼压上阳,就立刻驾船顺水到芮城。虽然我们并不知道这次秦晋会盟的地点,但从芮城朝上游推断,在两国接壤处的大城,应该就是少梁了。他们得到消息,所有楼船带上士兵,从少梁顺流而下,到芮城,要是快的话,一天都不到。”
旁边有一小将恍然:“然后从芮城这里,一部分搭乘船只的步卒下船,往东走,用不了一两日,就能和乐莜的军队在此地汇合。乐莜毕竟是晋国能用的为数不多的大将了,会盟必定参与,他也是这时候才和秦军一起走,到了这里与他提前安置好的部队会合。”
辛翳点头:“而且芮城如果提前知道消息,他们楼船又多,早有防备,那就可以将大船带到上游,让小船顺着到下游,拆掉船桥不给过岸的路,挪空这座城引富颉带兵入城,到时候船桥一拆,只要有一部分步卒在城外,等富颉入城后从他身后堵住他,一部分楼船从上游再下来,就能内外夹击。而且他还有计中计,上阳正着急等待这批船只,他们就挂上楚旗顺应了你们的心理。”
辛翳:“关键就是,晋王怎么知道有人要来攻打芮城。”
南河事前还真不知道此事,就在辛翳看军报的时候,都没有提及此事,师泷那边虽然也有军探汇报,但对于军队数量并不清楚。那从上阳飞出的信鸽和秘密传送消息的牍版才算是关键。
辛翳手指用力点了点地图上的上阳,垂眼道:“你们都以为城外不要命往里打的部队,才是主力。但那些军队都是做局的人,他们就是要把上阳逼急了,上阳才会不仔细多考虑查探的就放船队靠岸。小晋王都参加了会盟,此计划必定也由他设计参与,甚至可以说,他甚至有可能就在那船队上。此人性格缜密多思,注重细节,而且很怕有意外导致计划不成,所以一环环扣的极紧。
军帐下一片沉默,半晌,有一小将道:“可是如果芮城的民船都顺流而下,他们小船又不能逆流而上,岂不是都会到上阳附近来了。”
辛翳:“那小晋王不可能想不到这个,他此计划能成,就是靠芮城上下百姓肯搬家到船只上,肯协助他。之前富颉为什么不肯靠月光更好的江岸行军。我猜是因为军探发现江上有大量的巡逻船队吧。怕是连巡逻船队都是小晋王计划的一环,他就要让楚军躲着江岸,才可以在江岸安排一些临时能让小船停靠的岸口,或者是停靠数架能够牵引小船回芮城的大船。只有这样才能迅速的清理出来河面,不让民船阻挡大队楼船下至上阳。”
钟伦:“单是大概的计划就这般复杂,细节上要做的事情怕是更多了……”
辛翳站直身子,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本以为淳任余死后,晋国就是鱼肉,却没想到养在深宫无人知的小晋王是这样的角色。就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更大的野心,毕竟其母生于魏国,若是齐魏联盟之后,再拉拢晋国,我们就要难办了。”
南河立在屏风后,也有些两颊发麻,就凭借钟伦能提供的那点少的可怜的消息,他通过行军的时间,几乎就把她从头到尾的计划行事猜的七七八八,甚至连她在芮城下游备船与岸口来让民船停靠的细节,就都能通过一点小事推断出。
她竟然有点怕了。
制定计划有时并不难,毕竟主动权在于自己。
但这样在事后能把对方行事的风格推断的如此准确,却不是容易的事情。
她的怕里,又有骄傲。
这不算她教出来的,是他自己的天赋之一,他在打仗上可真是不可小觑,南河应对的也就是钟伦富颉这种老将,要是真的对上辛翳,还不知道计划会不会被识破……
她前几日已经以晋王的身份命人向楚军送出公文,不知道辛翳是不是还要再过一两天才能收到。
钟伦:“那我们下一步……要再打回去么?”
辛翳摇了摇头:“我们主要应对的是魏国,秦国不知道还会不会在上阳守着,但秦王应该是不会陪着晋国再南下出兵,晋国真正能带兵的还就是乐莜,他们在与魏国结盟之前,暂时应该还不会南下。上阳的城墙现在可是我们自己修好的,有多难打还用我说么。我们现在或许要把目标转向魏国。魏国也不会就因为晋国横插一脚就跟我们休战。”
钟伦:“夺取成周?”
辛翳:“成周要是有那么好的位置,就不会在后来被列国掠夺烧城了。要真是夺成周,也只是顺道,万没必要把一座昔日王城当作目的地。旧周都灭了,未来的攻伐天下路上不需要一座破旧不堪的城来装点。”
谁都想要旧周来证明自己才是继承周朝的正统王国,但他坦坦荡荡,对那个数百年前就虚弱不堪仰人鼻息的周王室嗤之以鼻,认为中原王朝早就要翻开新的一页,才不需要那些昔日荣光。
辛翳那份笃定的骄傲,显然说服了在场对旧周有向往的将士,他抬了抬手,道:“如今刚刚调兵到此地,连军营都没完全驻扎好,兵力还未分配,先不急于讨论如何应对魏国。今日……先散了吧。个人整顿好自己的兵力,将详细的数都报上来在说。”
他摆手,众位将领低头称喏。钟伦临走时,回过头来似乎还有满腹的话想说,辛翳不耐的摆手道:“我又没真要把你拖到场上去治你死罪,你一把年纪也知道点进退好歹,别烦我了行不。我再气还能怎么着,当这儿把你砍了么?有这功夫,你不如回去好好琢磨琢磨,人家十来岁怎么就把你骗的团团转了!”
他话说的难听,钟伦眼角却红了:“臣……喏!”
辛翳站在地图前站了好半晌,才缓缓叹了口气,挠了挠头,道:“景斯!”
景斯进来,辛翳道:“她在帐下?用饭了么?”
景斯斜了斜眼看向屏风,辛翳转眼,就看见南河从屏风后走出来,手微微拨开帏帽的深色轻纱,露出脸来。
辛翳结舌:“先生什么时候过来的——我、我刚刚跟他们……”
南河心虚的都不敢瞧他,声音夜难免温柔下去:“站了有一会儿了。你倒是发了好大的火,我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辛翳挠了挠脸,想了半天,自己应该没骂脏话。否则先生又觉得他是跟商牟不学好了。她声音低低的,温和极了,他听在心里也觉得舒坦。
虽然眼前有一堆焦头烂额的破事儿,但想着都快有小半个月没见她了,先生这次白日就醒来了,又走过来找他,辛翳自然觉得开心,面上神态都轻松了几分,微微低头,额头都快碰在帏帽的边沿了,笑道:“先生怎么今日醒的那么早?”
南河:“嗯,那边无事了。之前一夜没醒来,没赶上送你。”
辛翳:“没事儿!先生也忙的吧!”
南河吃力笑了笑,辛翳道:“这儿帐下一股汗味,走走,我们回去。先生是不是颠簸一路累坏了。”
他说这撑开帐帘让她先走。
南河不愿意引人注目,戳了戳他胳膊:“你先走。”
辛翳笑:“现在可没人觉得先生是个夫人,您这一身打扮,估计有人觉得您是请来的山中高人,不愿露面呢。您跟我一块儿走,大家就更不会怀疑了。”
南河只好走出营帐去。
辛翳放下帐帘,微微弯腰,在帏帽边笑道:“先生做事总是这样小心谨慎。”
南河觉得自己只是这样惯了,她走出几步,回过头去,却看着辛翳站在帐帘外,有些出神,呆呆的站在那儿。
南河:“怎么了?”
辛翳扯了扯嘴角,笑:“没,忽然想起事儿了。走吧。”
他说着快走两步追上来。
南河走在泥地上,衣摆有些长,来的时候虽然提着点衣摆,但也沾了不少泥。她才走了两步,辛翳垂手,也给她拎着一点衣摆。
周围的将士瞧见大君出来纷纷站住脚,便有不少经过的队伍都停下来低头跟他行礼,他却在这儿慢吞吞的给她拎着衣服下摆。
南河也脸上有点不好意思,道:“不用不用。”
上一篇: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