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其实也不只是因为领导言辞中的嘲讽挑衅,而是她时隔多年,猛地想起自己还在做任务,自己身边这些或许都是假的——她内心一时慌了,也对这种不能把控命运的境况愤怒了。
但南河想了想,自己任务不成的原因,或许也跟辛翳某些方面还很像个孩子有关吧。
或许自己搬出去住会好些?
南河这才又跟辛翳提起了这件事。
南河往砚中添了些水,一边沾笔一边道:“又不是说我出去住了,你便不能去找我。再说了,我也以后可能会离开啊。”
辛翳突然转过脸来:“离开?你要去哪儿?”
那日听到了南河在这居室内不知道与谁的一番关于“任务”的争吵,已经让他最近这些日子心惊肉跳,他却不敢表现也不敢问出口,只能在心里乱猜乱想。
南河被他拔高的音量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我只是这么一说,谁都有可能离开啊,可能未来——我也会毫无理由就离开了。”
辛翳神情怔忪又惊惶:“毫无理由?会不跟我一声么?我以为,我以为我们可以做一辈子君臣,只要你想,令尹之位永远都是你的,那怎么会走呢?我绝不会像那些气量狭窄的王一样不容人,或者逼走你让你去他国的!”
南河也没料到辛翳是这个神情,她连忙伸出手去,抚了抚他后背,笑道:“我只是说,可能。有的时候,我们身边的人就是可能会离开啊。”
辛翳:“可是也可以不离开啊!世界上几十年的朋友,君臣,夫妻不是多得是么!”
南河:“那自然也是有的。”
辛翳抓住了她手臂:“那你为什么非要假设你会离开呢。我就不这么假设,我不这么认为!”
南河笑着拍了拍他手背:“好。那就不这么假设了。”
南河一面心底又暗暗觉得,辛翳是否太依赖她了,但她却又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有他幼时那样的经历,会不会也容易依赖某个人。但如果这种依赖是无害的呢?
他作为楚王,虽然性格有点臭,但行事几乎让人挑不出错来,既有铁腕也有宽容,既能低头去了解他不知道的事情,也能明白什么时候他应该自己做主自己决意。
除了会过分依赖她以外,他真的都做得非常好了,如果她还想要连他从里到外每一点都纠正的像个跳不出错的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但南河唯一纠结的就是。如果她就生活在这里,她不介意自己一直做令尹,一直陪伴他,一直被他依赖。但问题就是,她迟早都要走的,或许就一两年内,那会不会对辛翳影响很大……会不会让他慌了神。
南河担心的也只是他。
南河还是伸出手去,摸了摸他后颈,辛翳刚刚的焦急就在他手指下被安慰下来,他半眯了眯眼睛,稍微定神,吸气道:“先生的手好凉。”
南河:“要是我真的有一天突然消失了,到哪儿都找不到我了,你会不会挺伤心的。”
辛翳转过脸来瞧她:“……消失?”
南河笑了笑:“会不会伤心死了。”
辛翳半晌道:“不会死。可能会残废。”
南河一怔:“什么?”
辛翳吃力的笑一笑,似乎希望这话被他自己说成玩笑:“就跟缺胳膊少腿似的,每天走路吃饭睡觉,不论什么时候都在提醒我,有什么东西不在了。”
南河张了张嘴,望着他,似乎也有些震惊于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辛翳:“哎呀。我在玩笑,先生手太凉了,别再冰我了。”
他抬手挣扎几下,又闹了几番,南河被他戳了肋下几下,笑着缩了缩身子,脸上那份怔忪的神色被好气又好笑的神情盖过去,他才松了口气。
以前辛翳也总觉得不至于,他可毕竟是大楚克星,谁离开他也不会觉得接受不了,谁死了他怕是也不会再多掉眼泪。
但自他亲政以后,楚国要开始了和中原各国断绝数年之后的再联系,南河自然是出使各国的最佳人选。南河先去的就是晋国,一走几个月,只有几封信报送回来,其中也几乎都是谈政事的,几乎没怎么过问过他的事情。
辛翳本来以为自己不在意的,可当山鬼少年们都在亲政后被他派往各地,宫中一下子空空荡荡,他才开始……有时候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知道自己闲下的时间该怎么度过。他只知道莲宫变得像父亲刚死之后那一两年一样像个鬼宫。
他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少无聊的小事儿,闲来的打发都是去麻烦荀南河的。
而荀南河又多么有耐性,忍受他动不动烦躁起来的脾气,忍受他无知到极点的提问。直到后来,他发现自己夜里闷着头,一边走神,一边在竹简上写了好多遍“南河”二字,第二天醒来才发现却又觉得很傻,全用小刀把竹简上的字刮掉了——
那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几乎要让他有点迁怒荀南河了
绝对是因为她想要在外面玩!绝对是因为她不想再见他或者是不想回楚国了!绝对是!
而南河本意是到了晋国之后,直接从晋国出发再去魏国,但因为辛翳说朝中又有要事,她不得不中途返回。
辛翳自己的诸多想法,都在南河回郢都之后,有些兴奋却又事无巨细的跟他讲路上的所见所闻,甚至还给他画图,跟他聊了好多天关于这一路的事情,不论辛翳问什么她都细心回答。辛翳自认为心里受伤的伤口,连个药膏都不需要,就她几句话,轻轻松松就抹平了。
那时候他还忍不住抱怨过,南河为什么不私下寄消息给他。
南河那时也怔了:“我……没想到。我也没想过。确实,早知道直接写点什么在牍板上托人寄给你就是了,在路上的时候我还总觉得天黑了之后没事情做。一个人读书,又总觉得身边太安静了。”
之后,她就也有些意识了,再出使他国的时候,随着公文信报寄回来的往往还有布囊装着的牍板。她说的话都很干,很短,基本就说说最近见到了什么人,对各国的大臣、民风或君主有几句评价,问他也顶多问一句最近有没有长高之类的。
但这也……对他来说很重要了。
也是这些小事,让辛翳有时候都不能蒙蔽,不得不一点点去审视自己的内心,只是越审视,越惶恐了。
这会儿,回廊下小炉边,辛翳裹着大氅半躺在回廊的软垫上,两杯黄酒下肚,胃里暖起来。商牟酒量还是不错的,青铜鐎下头热着火,他一个人喝了大半,俩人刚刚闲聊了什么,辛翳已经记不清了,他刚刚琢磨南河的事儿,走神了。
不过确实也没少喝,宫人都来添了几次酒了,他脑袋都有几分昏沉了。
商牟虽然跟他闲聊,但俩人依然是一副针锋相对的口气:“你知道我从南方一路过来,听到了多少关于你与荀君的传言,你是真傻假傻,这些事儿都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你就不管管?”
辛翳:“哪些传言?”
商牟:“说的很过分。”他都有点张不开嘴:“是说你跟荀君的事儿。说的多难听的都有,说荀君赖在宫中不肯走的也有,说荀君令尹之位得来的很荒唐。大概是因为不敢说你吧,所以很多脏事儿都安排在荀君头上!”
辛翳:“我之前听说郢都内有人说了,我找到了传话的人,派人拔了他们的舌头。后来还要处死那些传话的刁民,可先生拦住了,要我别杀太多人,别把事情闹大。我要是早知道到了那么远的地方还敢胡说八道,我非要——”
商牟:“跟先生没离开宫内也有关系吧。而且你也太粘他了,至于么,你是不是还不会走路要跟在他屁股后头牙牙学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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