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魏陟神情有些茫然,却道:“没有。我分得清楚。”
舞阳君:“我知道,他生的一副情种样子,必定没少跟你说过情话。只是有些情话很可笑的。”
魏陟勉力勾唇笑了笑:“是,他说要保护我。可一个只会依靠别人,身不由己的男人,哪怕顶着太子的名头,又算什么东西呢?在这谁都自身难保的世道下,还妄图保护别人?”
舞阳君:“是了。不是说女人就不能选择做个生活在男人羽翼下的人。只是杀机在宫外宫内,在这世道的处处,如果你的男人都是权力的附庸,你再成为他的附庸,那你就是最可怜的人,只不过会在身不由己稀里糊涂的时候嚎上两嗓子罢了。认命与企盼好运,都是下等人才做的事情。不论男人女人,我们都是人,都是在冰原上孤零零走的一个人,只有你能带你自己走,只有你能温暖你自己。”
魏陟吃力点了点头,苦笑道:“只是我觉得很冷。只是我觉得……很……奇怪……是不是我再这世上,就不能再握住别人的手了?”
舞阳君:“你还可以握住我的手。”
她伸出手,魏陟仰起头来,苍白着摇了摇头:“不。我不需要。”
舞阳君大笑,眼里闪着光,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脸颊:“好孩子。冷一冷,就适应了。”
魏陟怀里的婴孩睡着了,舞阳君难得温柔的看了她一眼,道:“这孩子,你抱走吧。今天你陪他睡,要是夜里叫的烦了,你就让宫人抱走。”
魏陟:“那齐王和太子那里——”
舞阳君微笑:“我自由安排。明日醒来就好了。去吧。”
魏陟抱着孩子,对她一行礼,退下了。
她回到自己的居室内,孩子伏在她胸口睡得安静,宫人静悄悄的扶她进屋,低声道:“女公子,这火鸟已经在衣服上缝好了,奴给您收了。”
魏陟点了点头,朝屏风后的床铺走去,宫人在她床榻边摆了个小婴儿床。
她却一眼看到了自己床铺上搭着的一件白狐皮的大氅,是田繁白日给她裹上的。过来的宫人显然也认得,也一僵,道:“奴这就给拿出去烧了。”
魏陟:“……不必。”
宫人退下,她伸手将那大氅铺在床上,将孩子放在床上。孩子似乎嗅到了什么,竟醒了过来,迷糊着眼睛瞧她。魏陟也躺下,躺在了那大氅上。上头还有熟悉的熏香味道。
孩子就静静躺在她旁边,也不哭不叫。
魏陟看着那孩子的鼻尖,却隐隐被远处的灯火灼的眼底发烫,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她甚至都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
舍不得这大氅的主人?
不,并不是。虽然魏陟也喜欢过他说过的一些话,也喜欢过他某些时候表现的动人的真情真意,但她内心更多的是恐惧。她意识到自己改变了,也走上了一条她自己未必能承担的路。
她能做到么?她能承担那份冷与寒么?
她看似有选择,但这真的算是有选择么?
魏陟恐惧的几乎要发抖,她只好伸出手,抱住了襁褓,孩子温柔的热度传来,让她僵硬发冷的四肢渐渐柔软起来。她擦了擦眼泪,低头去亲吻了一下孩子的额头,用只有她们母子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一定好好爱你,我一定不像她一样。我不是她,孩子你要相信我。我不是她。”
宫城外,一个女人裹着棉袄,站在墙根下一处井边,不断跺着脚,低头看着怀里的东西。
一匹马从远处发了疯似的冲过来,马没有停,上头一个黑影却窜了下来,踉踉跄跄狼狈不堪的奔来。
那女人棉袄里还穿着暗红曲裾,连忙避开黑影的冲势,道:“你小心些!”
那黑影是个男人,摔倒在地,又连忙爬起来,衣服穿得单薄,双眼通红,鼻涕眼泪冻在脸上,耳朵上还有冻疮。女人满面的哀愁,竟然再看见这黑影男人的面貌时,忍不住有几分想笑:“你着什么急?”
那男人“啊啊”叫了两声,指向她怀里。
女人道:“孩子好着呢。你真的有送走她的去处?莫要让公主怀疑了,这可是女公子千叮咛万嘱咐,奴冒着掉头的风险,才送出来的。女公子派人在城外买了个死婴,已经扔进井里了。这本来是女公子害怕她生了女儿,公主生了儿子,自己的孩子被处理掉才想出的办法,倒是……倒是让你如愿以偿了。”
女人说着,将孩子递出去。
男人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拨开厚重的襁褓,襁褓里的女婴出生没多久,脸还红着,昏睡着没有哭泣。
那男人涕泪横流,抱着孩子,颤抖着手想去摸摸这孩子的脸,却因为一路握着缰绳,冻得手指都伸不直,最后只用衣袖使劲擦了擦脸,小心翼翼的将脸颊和这女婴的额头贴了贴,眼泪掉下来了。
女人裹紧棉袄,挡住了里头的宫装,道:“莫语,你要谢就谢女公子吧。奴也不知道你之前姓什么,名字你便自己起罢……你快走吧,赶紧把这孩子送走。奴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莫语后退两步,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对着宫女狠狠磕了几个头,啊啊张口似乎想说什么。
宫女瞧见他狼狈的模样,只觉得自己眼睛都红了,她摇了摇头,裹紧衣裳,跑走了。
莫语缓缓起身,用棉衣将那女婴仔细裹好,翻身上马,也消失在白雪尽头。
数日后。
太子入殓。
听闻当日,齐王大怒,在他身上刺了数剑,而他临死前披头散发,双目几乎要流出血,最后竟将那青铜小药瓶连药带瓶吞入腹中,顶着一身剑伤,嘶喊一声,撞柱而亡。
说那柱子上红白一片,到现在宫人还没收拾干净。
而齐王立诏之后,也病情加重,烧的糊涂过去,在太子入殓的那个清晨,宫人进屋,只摸到齐王手脚冷硬,僵直而死。
齐国发生这等大事,似乎看起来也要像魏国那样大乱分裂,但舞阳君的两个儿子一南一北,带着重兵,竟压住了局面,抱着婴孩会见了朝臣。
滑芹念着牍板上这些消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这女人……真是做的又狠又漂亮。义父,幸而我们离开了,要是真掺和进太子的事情里,舞阳君可就有理由彻底铲掉庆氏了。不过您那位嫁入宫中的妹妹,还有宫中的其他公子,似乎都被杀了……”
庆咨子毫不吃惊,抬头道:“滑芹,去看看外头到哪了?”
滑芹掀开船上的帐帘,走出去,船头只有一个船夫在撑篙,外头雪雾茫茫一片,水黑的像是墨,四周见不到岸边,只能看到落进水中转瞬不见的大片飘絮雪花。他搓了搓手对船夫道:“今年当真冷了。也不止今年,这几年都冷的厉害,听说楚国那边冬天都连着下了好多年雪了。”
船夫笑道:“如今楚国都到大梁了,那肯定是要下雪了。唉,下雪美则美矣,可对收成却不是好事。对楚国那样的地方或许影响不太大,可你瞧瞧,晋国秦国这样本来就不富饶的北方小国,这几年收成一年不如一年。这怎能不打仗呢。”
滑芹聊不来这些国与国的事情,只道:“天黑之前,至少要到个镇子吧,不只是先生体弱要给炉子加炭,孩子也不行啊。”
船夫:“好。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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