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楚国边上出了事,晋国边上也没好多少。
只是秦赵之间的战争似乎陷入了什么奇诡的事件之中,楚国能得到的信报称,蔺腹本要带兵南下攻秦,却险遭刺杀而停止带兵,而且赵军似乎也暂时停住了步伐。
这样的大好时机不进攻秦国,蔺腹到底在想什么?难不成他受了很重的伤?
南河曾经用称呼与年纪推测过,蔺腹会不会就是“忽必烈”,但他突然受伤,是源于玩家之间的争斗,还是另有缘由?他难道伤重的已经无法带兵了么?
大梁向北数千里之外,蔺腹坐在帐下,外头天寒地冻,就算是营帐内也是幕中草檄砚水凝,火炉烧着,但退了半步就让人冷的哆嗦,帐下闷出一股异味,蔺腹从皮袍里赤出右边手臂。
上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脸上也有几处擦伤,翳者正在用药膏给他涂抹换药,但似乎因为天气太过寒冷,药膏都冰冷,抹在伤口上,就连蔺腹这样的老将也打了个寒颤。
一股雪风吹进来,他仰起头,看向进帐来的军中大将栗获焰,道:“如何?追击这么多日,还是没有找到么?”
栗获焰摇了摇头:“没有。可能是顺水逃的,他对秦国境内似乎很了解。毕竟是秦谍,怕是会有蓝田君的人去接应,这要是抓不着,就真的……”
蔺腹看着翳者给他换药,低声道:“秦谍么?他自称晋国智氏,怕是假名,但口音确实也是晋国出身,甚至带兵的方式,都有晋军的感觉。我与淳任余交过手,知道晋国的军队是什么样子。”
栗获焰坐在一旁的胡椅上:“你难道还觉得是蓝田君被俘虏之后,跟他见的那几天,还把他勾跑了?在赵国是什么前景,回秦国是什么前景,是个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蓝田君跑了之后,巨鹿君怪罪与他,你也利用他与巨鹿君的不睦,把他招到你身边来。他是个做一方大将的料,不但有战场上的勇猛,最重要的是有纵览全局的眼光,你这几个月重用他,他眼见着就能当个此次作战的二三把手,这时候跑去秦国——必定是秦谍了!”
蔺腹半晌道:“是,他本就沉默话少,心思深沉,我本来也怀疑过是他放跑的蓝田君,但蓝田君是在巨鹿君帐下跑的,当时他又在主帐下跟我们议事,怎么都没证据,我也觉得是自己胡思乱想了。而且,我也是确实年纪大了,惜才爱才,而他的那股沉着劲儿,仿佛是坐拥十万大军也不慌张似的……我确实也看重他。也是那次巧了,才发现他偷偷绘图……否则怕是现在还被瞒在鼓里呢。”
栗获焰看着蔺腹手臂上那道可怖的伤口。
蔺腹发现此事之后,立刻拔刀意图杀死智夏子,哪里料到智夏子武艺绝不比蔺腹要弱,再加上他正值青壮,当时又是深夜,蔺腹追击不及,智夏子凭借腰牌雨身份,堂而皇之的骑马离营而逃。后头再去追击,却发现智夏子早早给自己备好南逃的办法,中途换船,行迹失踪。
但他心知赵军停军,可不是因为蔺腹这道伤口。
蔺腹受伤比这重数十倍的时候都有。
一是因为蔺腹不知道智夏子到底带走了什么样的消息,生怕这其中有大量赵国行军密令。
二是这个冬天的天气,也严寒到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地步,道路难行,粮草不备,马匹和士兵也多有冻伤冻死,真算得上“晻霭寒氛万里凝,阑干阴崖千丈冰”了。
赵国毕竟常年北境,抗寒能力远比列国要强,但今年赵国地界的严寒,也几乎让人无法招架。
连栗获焰都感慨起来:“听说周灭商时,就有常年严寒暴雪,说是那些年,北地九月入冬,来年四月化雪,冻死了许多人,也让周灭商的战乱下许多人丧命……”
蔺腹叹息道:“我听说过。人事与战乱,往往与气候相连,这也算是老天爷来掌控棋局了。你再派人去搜查,如此严寒之下,万一他没有逃那么远呢。”
而几日后,大雪的另一端,有一流民装扮的男子,在咸阳城外,手持赵军大将令牌,求见蓝田君。
第171章 南山有台
虽然来人衣衫褴褛,满脚冻疮, 头发还遮蔽住大半张脸, 面容上能看到的地方甚至布满了狰狞的疤痕, 但那沉甸甸的令牌上有错金的纹路, 腰间又有一把青铜短刀,口吐雅言,咸阳城外的小兵也不敢随意怠慢,只得让人一层层禀报上去。
毕竟这年头,说的语言都能分辨个三六九等来。
却没料到城外还在等着消息,就看着一位咸阳城内外百姓将士都认识的人物,裹着红色披风带着眼罩杀出城来, 马才出了城门洞, 人就飞下来, 奔出几步满脸惊喜:“人呢!”
守门的卫兵裹着棉衣带着毛毡帽,仍然冻得耳朵发紫,他指了指那蜷在城墙边角的男子。
秦璧大步走过去,走近了才瞧见某人手脚上烂的一块块的冻疮, 还有那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破旧棉衣。真是见他的时候, 他一次比一次惨。只是这次——似乎是因为他信守承诺,才沦落成这幅样子。
她走过去,以她的性子,难免想笑话他两句,可却犹豫半晌伸出手去,用力戳了戳他脑袋。
他猛地惊醒, 支着两条腿突然站起来,倚着墙根,惊愕戒备的望过来。
秦璧这才仔细看清他浑身模样……
他简直就像是从荒灾或屠城之后的坟坑里爬出来似的,要是在街边倒着这样一个人,断了气,她也不会觉得有任何出奇。
白矢望见她,松了口气,腿软下来,差点滑倒下去,秦璧连忙拽住他胳膊,眼神软了几分,语气却不知道该如何放软。她一贯喜欢奚落嘲讽她,此刻也只是很无趣的道:“就你这身衣服换下来,找个奴仆给你洗洗,就能洗掉半斤的灰尘。”
白矢似乎实在是撑不住了,连她的话都没真的听清楚,只是虚弱笑了笑:“我知道秦其不在了……你别……伤心。”
秦璧微微睁大了眼睛,心头一热,竟不知道该回什么。
但白矢却撑不住了,身子一歪,倒下去。
幸而城墙下也有车马,还有卫兵搭手,可算将他运了回去。
之前秦璧能够打赢澄城附近一场振奋人心的胜仗,和白矢送来的信报关系密切,他一直以蔺腹为刺探消息的目标,这会儿突然回来,要不是他搜罗够了足够的消息,要不就是他的事情败露了。不过不论是因为什么,就凭借着助她逃出赵国军营与提供信报让她旗开得胜这两个恩情,秦璧也必须把他当座上宾。
接他入住秦宫,宫奴给他用雪水揉搓腿脚,再用温水擦拭身体,否则他四肢都冻得僵硬,非要落下残疾不可。只是宫奴给他脱衣时,也发现了某件东西,立刻奉给秦璧。
秦璧将他棉衣内侧缝的不少布面拆下来,还有一块他裹在身上的长长布帛都展开来。
上头密密麻麻都是图画与字迹,有一些赵国军阵的人数与列阵方式,有马镫马鞍的构造图,还有对于赵国以骑兵诱敌回身射击的计谋都通过如何的旗语哨声传达命令等等。
因他自己就是带兵主将出身,所以他对于军队带兵的重点再了解不过,几乎每一处细节都是影响战争的重点……
秦璧手指有些颤抖的捧起那些洇墨或有些脏污的布帛,上头的字迹有新有旧,不知道他筹备了多少时间,不知道他是不是每夜都会将这些布帛贴身藏着,以防被别人发现。
不论是在晋国,还是在秦国,他早已失去了名姓与地位,夏子的名字映照了他的身份,可他还是在做这些。
秦璧其实心里明白,白矢绝不是为了秦国才做这些。
他之所以来找她,是因为秦国存续了,晋国才能安稳,是因为他在保护秦国就相当于保护晋国。
她一时间心里复杂极了。
从某些方面来说,白矢让她恨。她看到白矢就想到旷,就想到若白矢不是输了,他就是谋害父亲与两个哥哥的旷。只是白矢或许更聪明一些,更会带兵打仗一些——但他某些行为与旷没有什么差别。
或许说如果旷更有能力,更有威望,是不是她蓝田君也该和两个哥哥一起做垫脚石,到时候天下都认为旷才是众望所归……
可若让秦璧恨他,她又……
白矢手上沾满了血,但他对晋国确实赤诚的,甚至对晋国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将士,都是抱着真切的根系相连的感情。他就算落入凄惨的境地,就算在敌国拥有高位,就算晋国所有人都恨不得唾骂他,他也自认是晋国男儿,死也要用自己的骨肉最后保护一把晋国。
上一篇: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