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那将军转脸,微愣:“南公为何不让女公子学习巫医之术?”
岁绒打开随身的行囊,拿了一个陶制小瓶,从中夹出一段鱼肠线,借用着军医留在榻边的工具,笑道:“南公说先生不会在山中待太多年,能教导她的时间不多,巫医之术也不是先生最需要学的东西。南公说先生堪为大才,若是只懂巫医之术就太可惜了。”
将军瞧了南姬一眼,看见她面具下肌肤娇嫩的下巴,猜测她应该年纪很轻。
与此同时,松了一口气的南河也在打量那个青年。
怪不得她眼熟,这位应该就是晋王的庶长子,公子白矢。
公子白矢幼时似乎深受晋王的宠爱,不过他生母姚夫人也去世的早。
到他十几岁时,就开始跟着晋王出入朝堂,四处征战了。晋国附近的赤戎、陆浑之戎等戎狄各部,都曾被公子白矢打的落花流水,他在军中也颇有威名。
随着他年纪长大,愈发英武善战,晋王也有些宠爱这个庶子,曾引得晋国世族大臣的反对。
几年前荀南河出使晋国的时候,曾经见过公子白矢一面,不过那时候他尚且稚气,与今日看起来大不相同。
而另一位将军,应该就是这些年在晋国为武官之首的乐莜。
名字还是挺优雅的,但实际上本人一把络腮胡子,半张脸都埋在又卷又长的大胡子里,眉毛倒立,身子高大,肚子肥硕,两臂粗壮的都塞不进胡服里去,连晋王都感慨——晋国居然能有驮的动他的马。
乐莜看着岁绒一个小丫头居然满手是血的处理起伤口,也是愣了一下,转脸才对公子白矢道:“听说师泷也在赶来的路上了。”
南河挑了挑眉:竟然又要来个熟人。
乐莜望了南河一眼,走近白矢,压低声音对白矢道:“告书已经交由史官,请公子不要对外声张,毕竟南姬来了,晋王是生是死还未定……”
公子白矢点头。
乐莜对他态度温和了几分:“是你拼死拼活将晋王从战场上救下来的,这些日子你一直都陪伴着,已经不知道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快去歇息一下吧。”
公子白矢望着晋王,似乎颇有不舍,起身时眼前一黑,差点一个趔趄,乐莜连忙派人将他扶了下去。
南河跪坐在内帐的桌子旁,望向公子白矢的背影。
难道这次要辅佐的是他?
可公子白矢是庶子,晋国应该还有一位太子舒。
太子舒虽然不如他突出,但是品行不错,也孝顺亲民、礼节也周正,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缺点,晋王想要立庶子为王,可就太难了。
像在楚国,嫡庶就有云泥之差。辛翳为楚肃王与王后亲生嫡子,出生时就是太子,王后去世之后,辛翳由妫夫人养大,但妫夫人自己的儿子不被楚肃王所喜,在宫中也不被重视,在楚肃王死后众公子就被驱逐出郢都。
那些公子既不是有政治意味的质子,也没有被楚王赏识而封官,沦落出去只会形同奴仆百姓,甚至不许与贵族通婚。
但嫡庶之别再大,在政治手腕面前,都是可以松动的。
七百余年前,晋国还是大周诸侯国时,就曾闹出过太子被驱逐、太子叔父篡位的丑闻。而后太子杀回国内夺回政权,烹煮叔父与众臣分食,警示天下。
在多次的夺嫡之争后,使得晋国也有了驱逐群公子,只留嫡长子在宫中的传统。但野心家对于扶持公子的热情却一直不减。
一百多年前晋国被瓜分灭国,又于五十多年前被淳氏小宗复国。
晋国复国后,虽然疆土未及被瓜分前的一半,但却也再度跻身强国行列。
晋国能再度成为强国的原因有许多许多,但其中有一项既可笑又合理,那就是晋国淳氏姒姓这一脉,在复国之后,一直子嗣不兴。
一代最多能有两个儿子就不错了。
很多时候都是只有一位公子诞生,也只能不问嫡庶迎他为王。
这竟也减少了继承交接的纷争。
后宫不敢对这唯一一位公子动手,平静了不少。各个世族也除了这位公子没得选,只能争着赢得这一位公子的青睐。
就这样的晋国,复国后五十多年没有发生过太大的动荡,一路平稳到今日。
驱逐群公子的习俗也渐渐不被人们提起。
到了这一代,有太子舒和公子白矢两位,就算白矢不被驱逐,但太子舒继位应该是理所应当的。
南河听到乐莜与白矢提及了史官告书,看来是晋王在临死前立了诏?
重病之时、危难关头还强撑着让史官立告书,那这份告书必定事关继承,只有两个可能性。
一个是立公子白矢为储君。
二则是驱逐公子白矢。
那他会是因为感动公子白矢在战场上救他回来,而一时糊涂立下白矢?
还是说他为了让太子舒平稳继位,让人把在军中颇有威名的公子白矢偷偷驱逐出国,甚至逼他自杀?
南河暗自猜测着。
乐莜送走了公子白矢,回到内帐,岁绒也将伤口处理的差不多了,她洗了手上的污血正要为晋王施针,道:“婢只是尽所能处理了伤口,但毕竟晋王年事已高,伤口又深,还经历了舟车劳顿,一直没有得到妥善处理——他能不能挺过去,婢也不知。”
乐莜本以为迎来了南姬就能放下心来,听了岁绒的话,又开始焦急的直抹汗:“退兵路上,若是晋王有个什么意外,必定军心溃散,引发动乱啊!难道晋国真的要——要维持不住了么!”
南河在面具后微微一挑眉。
这话说的有趣。就算晋王死在战场上,但太子舒在宫中,王后也在,不算什么动荡,直接继任就是了。
师泷与乐莜这一文一武两位大臣若能辅佐,晋国应该出不了什么太大的问题。
绝不至于像他口中那样“维持不住”。
但他现在显然已经慌了,额头上的汗都滚下来落在胡子里,显然也极为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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