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熙禾
花小麦不由分说,捉过她的手臂,将袖子撸起来一瞧,果不其然,那胳膊上全是青紫深褐的痕迹,旧伤累着新伤,看上一眼,便让人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凉气。
罗月娇嘴角向下弯了弯,鼻子也有些发红,冲花小麦露出一个“看见了吧”的表情。花小麦没搭理她,径自牵着周芸儿的手,将她领进厨房,从酱缸里舀了几种酱料,摆在她面前。
“你尝尝,然后告诉我,这些酱料都是甚么滋味,大概都是用什么做成的。”
周芸儿可怜兮兮地看她一眼,手在衣襟下摆蹭了半晌,才小心翼翼接过筷子,先在那芥辣酱里沾了一点子,送进口中,立时给辣得眼泪花儿直冒。
“这是……”她偷偷瞟了花小麦一眼,“这酱又辣又呛鼻子。是芥菜子做的罢?”
花小麦微微点了一下头,正要将另一个小碟子推给她,却听得她忽然道:“不……不对。应该是用陈芥菜子做的,起码存了二三年。不然、不然味道不会这么重的……”
唔?花小麦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眉,嘴角朝上弯了弯:“你再尝第二样。”
周芸儿便又将筷子伸到盛梅卤的碟子里,尝过之后皱了眉:“这个好酸,有股子还未熟的青梅味道。”
花小麦干脆毫不掩饰地微笑起来:“继续。”
接下来,那姑娘又尝了一料酱与豆酱油,甚至连那仙酱之中嫩桃叶的滋味也品了出来,最终蘸了一点芝麻酱。抿抿筷子头,腮边显出一星儿笑意:“这个最好猜,是芝麻做的,我家也有。只是香味比这个差得多。”
她终于肯抬头望向花小麦的眼睛了,只是目光仍然闪烁不定:“姐姐,我说得对吗?”
花小麦未置可否,随手又挑了个南瓜递给她:“会用刀吗?先把皮儿削了,然后切成丝。”
周芸儿也大略明白这是在考验她有没有天分。当下便乖乖将南瓜接了过去,一丝不苟地去皮挖瓤,仔仔细细切成丝。速度是慢了点,切出来的南瓜丝也粗细不均,难得的是。动作却很灵巧利落,沉重的菜刀捏在她手里,却是轻轻松松,仿佛不费丝毫力气。
做厨子的人,得有一条敏感的舌头,能轻易品尝出味道相似的食材之中那细微的差别,从这一点上来看,周芸儿无疑是合格的。至于花小麦让她切南瓜,不是为了试探她的刀功,而是想瞧瞧她腕力如何。毕竟,刀功全靠后天苦练,而一个瘦得身上无半两肉的姑娘,若连刀都提不起来,基本就别想在饮食行当讨生活了。
周芸儿能否成为一个好厨子,这一点谁都不得而知,但起码现在看来,要想做学徒,她却是合格的。
花二娘站在厨房外边儿,早就等得不耐烦,使劲儿往墙壁上拍了一掌,恶声恶气道:“花小麦,你脑子给咱家的鸡啄了是不是?这芸儿妹子真正是棵好苗子,你要是错过了,往后包管你肠子都要悔青!”
若不是顾忌肚子里那位,她简直恨不得跳起脚来。
罗月娇也在旁连连点头:“是啊小麦姐,我也觉得芸儿很合适,你……”
花小麦回头看看她们,并不曾答话,自顾自地对周芸儿道:“你想给我当学徒,纯粹是不敢违抗你爹的意思,是不是?”
周芸儿飞快地瞟她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我是不敢不听我爹的话,可是我自个儿也是真的想学一门手艺……”
“你爹说,等你学成之后,让你回家养活他?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终身大事怎么办?”花小麦又道。
“我爹说……”周芸儿嗫嚅了一下,似是意识到花小麦对于她爹全无半点好感,忙慌慌地改口道,“我知道姐姐你就快要成亲,你只比我大一岁,不是同样学厨嫁人两不耽误?我爹娘没儿子,我是老大,养活家里是应该的……”
花小麦摇摇头,勾了一下嘴角:“咱俩这情况不大一样,我虽只比你大一岁多,但却已有了这一身厨艺,你呢?要想出师起码得三五年,你自己算算,到那时,你多大了?即便是打算到那时招赘,也好歹得有点家底儿才行,岂不又要再挣上几年?这些事,你可有仔细考虑过?”
周芸儿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然后就低下头,不再言语了。
“你回去跟你爹说,我觉得你不合适,不想收你做学徒。”花小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便挥了挥手,“假使他心下不满,让他自己来找我。”
第一百五十四话 叫师傅
周芸儿仿佛非常失望,却死死抿唇强忍住了没哭,仍旧细声细气同花小麦道了声谢,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罗月娇原待送她,哪知追出门口之后,才发现她已一溜烟跑得没影,只得悻悻地又返回,走到院子里,撅了嘴去看花小麦。
花二娘居高临下站在堂屋门口的台阶上,抱着胳膊眯起眼,凶神恶煞地盯着花小麦的脸,冷不丁怒喝道:“你有病啊!”
“就是,你有病……”罗月娇也在旁当应声虫,被花小麦一瞪,忙将最后一个字吞落肚,吐了吐舌头。
“我怎么了?”花小麦很是无辜地摊了摊手,嬉皮笑脸仰脖望向花二娘。
“芸儿那么可怜,咱帮帮她又能怎地?”花二娘气得不轻,蹬蹬蹬两三步迈到她近前,单手叉腰,柳眉倒竖,将一双杏眸瞪得铜铃也似,“又不是让你硬往饭馆儿塞个人进去,如今你本身就是想寻个帮手的,芸儿哪里不合适?”
她越说便越觉得愤愤,牙齿也咬紧了:“我晓得做厨需要天分,那芸儿若是同我一般,连碗粥都能熬得一塌糊涂,那也倒罢了,我也不会非逼着你留下她。可方才我瞧得清楚,你明明对她的表现挺满意,却为何偏生要打发她走?”
花小麦不愿与她多说,省得她瞎操心,上前挽了她的胳膊笑着道:“好了,总之我心里有分寸,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早起我给你煮了一锅桂枣山药汤,眼下应是差不多能喝了。你赶紧自个儿盛一碗去,我也马上得到饭馆儿去照应,有话咱们晚上再说,啊?”
语毕,又吩咐罗月娇无事便早些回家去,也不管花二娘答不答应,闪身出了院子,直奔村东而去。
她心中是有数的。周芸儿她爹既然铁了心想要靠闺女养活,就必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迟早还要寻上门。果不其然,翌日早上,花小麦正准备出门,周庆便杀气腾腾地跑来了。
那人应是不过三十三四岁,却不知是不是常年酗酒的缘故。整个人瞧着比实际年龄至少要老了十岁,穿一身灰扑扑脏兮兮的衫子,鼻头通红而头发蓬乱,浑身弥漫着浓重的酒臭气,稍靠近一点,便要熏得人倒退三步。
周芸儿也一起跟了来,身后还领着三个豆芽菜似的小姑娘。年纪最小的那个,应是还未满六岁,拖着鼻涕,小脸和手都脏兮兮的,瞧着有些可怜。
那周庆是火刀村有名的混人,吃了酒之后亲娘都不认的,行至景家小院门口,也不多言语,径自便是一声令下:“给我上!”三个小姑娘先还有些犹豫,却又不敢违抗。只得畏畏缩缩一股脑地涌过来,抱腿的抱腿,搂胳膊的搂胳膊,全数攀在了花小麦身上,扯着喉咙大声嚎哭起来,鼻涕眼泪直往她身上抹。
小孩儿手底下没轻重,花小麦只觉手腕子给捏得一阵发疼,又不敢使劲推搡。怕磕着碰着她们。周芸儿在旁急得跺脚,没胆子与她爹作对,唯有不停伸手去拉自己的几个妹妹,口中嗫嚅道:“别、别这样……”
花小麦心中恼到极点。将死死拽住自己胳膊的那个小丫头给扯下来搁到一旁,对周庆怒目而视:“大清早的你要干什么?我家可有怀着身子的孕妇,若是把她吓出个好歹来,你赔得起吗?”
话音未落,花二娘与景泰和两个也匆匆自东屋里出来了,见此情景,景泰和连忙上来,三两下将剩下的两个小姑娘也拉到一边,抬眼死死皱起眉头对周庆道:“你这是唱哪出,撒酒疯撒到我家来了?恁大的人,领着孩子在村里耍无赖,你不要脸,这几个孩子往后却还得见人呢!”
他一向是个温和的人,今日也实在是心中生气,方不管不顾地大声嚷嚷起来。
花二娘怀着身子受不得惊吓,花小麦又成天起早贪黑,精神头差得很,这姓周的,究竟发的甚么疯!
周庆惯来脸皮厚,景泰和的这几声斥骂,对他来说只能算作是挠痒痒,嘬着牙花儿吊儿郎当道:“你家小姨子不肯收我家大丫头做学徒,是她说的,若我心中不满,只管来找她,我这不就来了?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想问一句,她凭啥不要我家大丫头?”
“我凭什么非要她不可?”花小麦朝前垮了一步,盯紧周庆那张惹人厌憎的脸,不疾不徐道。
“得了吧,我家大丫头回来都跟我说了!”周庆朝地上啐了一口,用鼻孔望天,“昨儿你专门考了考她的本事,让她认了各种酱料,又叫她切了南瓜,她跟我说的真真儿的,你脸上都现出笑模样来了,明显对她很满意,既然这样,你怎地又不要她?我倒想听听,你嫌弃她啥?”
花小麦白他一眼,转身冲周芸儿和那三个丫头招招手,将她们唤到自己跟前,掀起袖子露出青紫色的伤痕,往周庆面前一递:“你问我为什么?就因为这个,我不想要她!”
“……你什么意思?”周庆略略一怔,目光便有点闪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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