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熙禾
上月发工钱,到手的七百文,被她分成了两份,将其中三百五十文拿回了家,余下的一半,却是压根儿没让周庆知道。她倒也没把钱留在自己身边,因花小麦正在月子里,不方便,她就把钱一股脑给了春喜,让其代为攒起来,也算是为自己的将来筹谋。
“我在我爹跟前,咬死了只有这三百五十文,任凭他怎么问也没松口。我爹就恼怒起来,嫌弃我不中用,挣得少,不够他花使。”
周芸儿抹着眼泪,呜呜咽咽地道:“我估摸着,若不是忌惮稻香园现下人手充足,又有郁槐哥撑腰,他早就跑来铺子上闹了。他没那个胆儿,就生出了要卖我的心,预备拿我去换个一二十两银——不必说,那钱到最后我娘和我几个妹子,是连声响儿都听不着的,十有*,全都要被他拿去丢在酒坛里和赌桌上!”
她说到这里,便一把攥住了花小麦的手:“师傅,我是真没有办法了……你说这事儿我是不是做错了?我要是当初将那七百文全拿回家,今天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可我……”
“你没错。”
花小麦越听越火大,强忍怒气,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你年纪不小了,你爹现在把你卖掉,就是不管你的死活。他不肯为你打算,你娘呢,是根本没那个能力替你打算,你给自己攒钱,有什么错?这事就算是拿出去让村里人评理,十个有八个也肯定会站在你这边——我说,与你爹来往的那个人牙子,你可认得?”
周芸儿便啜泣着摇了摇头:“我哪里认识那起人,想来,多半是我爹一块儿吃酒耍钱的朋友。”
这便是应了那句话,叫做人以群分,周芸儿跟着他这混账爹过了这么多年,还能温柔良善,也真可称得上是难得了。
一时之间,花小麦也想不出甚么好办法,只得安慰了她几句,又嘱咐她这一向不要回家。
“不管你爹拿什么借口唤你,你都别信他,只管安安心心留在稻香园就是。我看,你也别在前边的饭馆儿里住了,咱们那个叫做小凤的女伙计,不是住在园子里吗?你索性挪进去和她做个伴。白天我不担心,庆有和吉祥他们不是吃白饭的,到了晚上,你俩却得把门关好,万不可放了你爹进去,知道吗?这事儿你容我想想,回头再同你郁槐哥商量一下,总归不会让你爹遂了愿。”
周芸儿得了她这句话,不由满怀感激,谢了又谢,淌眼抹泪儿地去了。花小麦叹一口气,到孟老娘那里看了看小核桃,待得晚间孟郁槐归来,便立刻等不得地扥着他袖子,将事情说了一遍。
孟某人刚刚当上爹,一颗心被疼爱儿子的情绪充斥得满满当当,冷不丁晓得,这火刀村里居然有人狠心要卖掉自己的亲闺女,登时就有些按捺不住,饶是性子沉稳,也忍不住痛骂了两句,说那周庆实在枉为人。
然而他终究是个心思缜密的,很快便将其中关节想了个通透,一面将小核桃的拳头轻轻捏在掌心,一面就看了花小麦一眼:“不是我说丧气话,我劝你最好也冷静些,这事儿,恐怕你管不了。”
花小麦憋了一肚子的气,就指望他回来给拿个主意,却不想等来的却是这句话,哪里接受得了?立即一拍桌,高声道:“为什么?!”
第三百二十话 叫人给打了
这一掌击在桌上,发出“砰”地闷响,小核桃明显给唬了一跳,倒是没立刻哭,只委委屈屈地扁了扁嘴。
孟郁槐见状便有些不快,啧一声,将小核桃接了过去,大掌小心翼翼托住他的头,踏踏实实抱在怀里,瞟了花小麦一眼,压低喉咙道:“你怎地一点分寸都无?吓坏了他如何是好?”
他最近抱孩子是越来越有心得了,只是浑身筋肉太硬,硌得小核桃不大舒服,伸腿伸脚地直扑腾。花小麦也自觉有些理亏,垂下眼皮小声道:“好了好了,我的错还不行吗?真不是有心的,不过一时压不住火儿……”
这整件事,简直由不得她不火大。
把闺女卖去大户人家,这是什么概念?
说得好听点,是去做厨娘,实则还不是当下人听使唤?上头有管事和老资格的厨子压着,底下又难免被人排挤,就周芸儿那软弱的性格,不被欺负才怪!
若只是在厨房里受些气,也倒还好说,偏生那姑娘,长得还不差,怯弱弱却不失水灵。这要是万一被家里哪个人看中了,再闹出点什么岔子来,可真是……
周庆打算将周芸儿卖个一二十两银,这样高的价格,也就意味着多半是要卖个死契,往后这姑娘的一辈子就全不由自己做主。周庆心狠到这地步,若她这当师傅的还干看着不理,这算什么?
她垂下头,复又将小核桃抱回去柔声哄,一面抬起眼皮道:“我心里实在难受得紧,那芸儿也太可怜了,摊上这么个爹,从小到大就没过过安生日子,好容易跟着我学厨,学出点名堂来,仿佛终于算是有了点奔头。她爹却又立时打起要卖她的主意……你今儿是没瞧见那姑娘哭成什么样,平日里在铺子上,还得死命憋着,你叫我怎么……”
“我知道你不好受。但……”孟郁槐皱着眉刚开口,忽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带着笑的吆喝。
“我是不客气的,真来蹭饭啦!”
是孙大圣来了。
两人唯有将这事权且丢开,一前一后迎了出去,笑着同他招呼。
厨房里,孟老娘则将饭菜一样样搬出来,也冲孙大圣露出个笑模样:“论手艺,我是比不上小麦的,将就着吃些,别嫌。”
“大娘您这是说哪儿的话?从小到大。我可没少上您家混吃混喝,最爱便是您那道酱焖肉,那味道,我娘就怎么也做不出!”
孙大圣同孟老娘客套一番,转头看看孟郁槐。又打量一眼花小麦,打着哈哈道:“你俩怎地是这般情状?我不过是来吃顿饭而已,你俩那么会捞钱,莫非还怕我把你们给吃穷了?”
孟郁槐哭笑不得,与他寒暄两句,扯了他去堂屋桌边坐下。
哪料这孙大圣,竟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说了两句闲话,便又弯到这事上来,笑不哧哧道:“你们别埋怨我爱打听,实在是你俩平常好得很,郁槐哥也不是会欺负媳妇的人。如今买卖做得红红火火,儿子也长得白胖可爱。还有甚事,能令得你二人脸色如此难看?有事便说,倘是你们两口子闹小别扭,那我没法儿管,但若有用得着我之处。只消言语一声。”
孟郁槐与孙大圣自小一块儿长大,心中很知道他是靠谱稳妥的人,闻言便偏头去看了看花小麦,见她冲自己略一点头,便清了清喉咙。
“非是我同小麦起了口角,说来,是为了她那徒弟芸儿。”
他便将事情由头到尾又说一遍,孙大圣一听,立刻便拍起大腿来,敞着大嗓门道:“喙,新鲜哎!我自然晓得这世上有些猪狗不如的父母,为了赚钱宁可卖儿卖女,但在这火刀村里活了二十多年,我却还从未亲见过这种事,咱村里不兴这个啊!哪怕过得再苦,也没见不要孩子的,那周庆可倒好,卖了闺女换酒吃,真他娘的有出息!”
说着便望望花小麦,豪气万丈道:“郁槐哥,这回我可不帮你了,小麦妹子说得没错,这事咱怎能袖手旁观?”
“你是来添乱的?”孟郁槐淡淡地横他一眼,“这事咱们如何管得了?那周庆是芸儿的亲爹,倘若芸儿还是学徒,或许小麦还能说上两句,可如今她既已出师,难不成还不许她爹替她另谋个出路?方才我便想过,实在不行,唯有家里出钱,将芸儿的卖身契买下,转头就还给她,不入奴籍,便对她不会有任何影响——可你真甘心,把银子送去周庆那种人手里?”
孟老娘正捧了一碟子酱焖肉出来,往桌上一搁,听见这话,便晲了孟郁槐一眼,仿佛嫌他半点不会转弯,摇摇头,转身进了厨房。
这边厢,孙大圣却是笑了起来,指着他道:“我就说你是个正经人,凡事都只从正路上琢磨,万万想不到歪处。其实这事简单得很,我倒有个法子,又简单又便宜,就怕你不答应。”
花小麦眼睛霎时就亮了,哪还管孟郁槐是何反应,盯牢了孙大圣的脸,忙不迭道:“大圣哥,你真有法子?”
“有啊!”孙大圣不假思索地点点头,站起身走出堂屋,才朝花小麦招招手,“小麦妹子你过来,我这里同你说,别让你男人听见。”
花小麦果然丢下筷子窜了过去,充满希冀地望着他。
“与周庆往来频密的人牙子,没有别人,准是邻村的田大,他两个得了空便在一起耍钱。”
孙大圣笑呵呵地道:“柳太公不中用,惯来欺软怕硬,这事告到他面前也是白搭,你要是信得过我,这事就交给我,咱们……”
如此这般,低语了一番。
孟郁槐耐住了性子没跟到两人身边,耳朵却早竖了起来。无奈他二人离得太远,声音又压得太低,听了半天,只隐约分辨出“你有春喜腊梅那两个现成的长舌妇,还怕事情闹不大?”这一句话,眼里却见花小麦乐得连连点头,不由得苦笑起来。
他媳妇如今倒是丢下他,转过背与旁人商议去了,他这心里,怎么这样不是滋味?
这晚,送走了孙大圣,花小麦在房中哄小核桃睡觉。孟某人洗漱干净,轻手轻脚走进来,关上门,见那小娃娃已睡得呼哧呼哧,便等不得地立时将花小麦扯住了。
“你和大圣兄弟究竟说甚么,是真不打算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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