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轻歌
徐幼微就笑,把如意捞到怀里,手势温柔地安抚,“许久没动过针线了,这回您将就些。”
“已足够好,太好了。”太夫人笑道,“过两日原家四房的孩子抓周,我就穿这褙子去。这次你就别去了,闹哄哄的,一露面,不定多少人缠着你说话。精气神儿再好些,我再带你去串门。”
“好啊。”徐幼微笑道,“娘,您喜欢怎样的样式?告诉我好不好?我平时没别的事,也真喜欢做针线。”
“只要是你做的,怎么都好。给我做一套中衣吧。”太夫人将衣服小心翼翼地叠起来,“等会儿我让人送些料子过去。余下的,你和观潮留着用。”又叮嘱,“可千万慢慢来,冬日能穿上就行。等你痊愈了,我再由着性子支使你。”
这种事,是表明婆媳关系融洽的一种方式,她又不忍心累着儿媳,便选了折中的方式。
徐幼微笑道:“好啊。”
她给孟观潮做的是一袭净面深色深衣。是梦境影响的缘故,最经常看到的,是他身着深衣、道袍或箭袖粗布长袍。这次便随意选了一种。
孟观潮下衙之后,看到新衣服,拎在手里看了一阵子,随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搂着她一通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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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幼微心里记挂的事有两件:孟文晖与逢氏的亲事,寻找林漪的结果。
七月末,孟文晖与逢氏的婚期定下来:今年十月上旬。
对于寻找林漪,她一直心存忐忑,一时希望找到那个女孩子,一时又希望找不到,从而能够告诉自己,那些梦境,都是不曾发生的幻象。
梦境被否定了最好,如此,他就不是那么孤寂决绝地度过余生。
然而……
七月二十八下午,谨言将一个小女孩儿带到她面前。
她一眼就看到了女孩眉心的朱砂痣,眉心微不可见地一跳。
谨言禀道:“苦的很,父母十两银子就把她卖了,通过人牙子找到她的时候,正在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所在当差,服侍特别不入流的货色。”
徐幼微听得出,这番言辞,已是他所能说出的最委婉的。她笑一笑,起身走到林漪跟前,俯身看着女孩子,“日后,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林漪对上女子温柔的笑靥、绝美的容颜,用力点头,“好!奴婢愿意服侍您。”
小声音稚嫩而清脆,大眼睛明澈而灵动。
那般谦卑的态度,刺痛了徐幼微的心,她蹲下去,带着万般疼惜,把女孩揽入怀里,寻到对方的小手,惊觉手上竟已有了薄茧,又是一番心疼,“几岁了?”
“六岁。”
徐幼微抱起林漪,对谨言一笑,赏了他一张面额一百两的银票,“辛苦了。”随后转入次间。
谨言望着她们的背影,笑得格外舒心,出门后微声咕哝:“这小孩儿,几世修来的福气?终究是有救了。”他不好直接告诉四夫人,这孩子,是在风月场合找到的,找到的时候,在伙房当差,正被人打骂,把他气得不轻,第一次不经请示便发作人了。
孟观潮回到卿云斋的时候,林漪已经换了干净整洁的衣服,是幼微临时从小丫鬟那里找的。
林漪已经睡着了,衣袖卷至肘部,裤管卷至膝上,徐幼微正在给她有淤青的胳膊、腿上药水,神色黯然。最看不了这种事,却不想,林漪的幼年恰是这般悲苦。
孟观潮看着那孩子新伤旧伤俱在的手臂、瘦瘦的小脸儿,便忍不住蹙了蹙眉,轻声问:“哪儿来的倒霉孩子?”
徐幼微看他一眼,知道他不是发问,而是下意识的感慨,就没应声。
孟观潮打量她神色,手指勾一勾她下巴,“喜欢这孩子?”
喜欢么?在梦里并不喜欢。不能喜欢,那是害得他暴怒发作皇帝的女子,要找到人的初衷,也只是防患于未然,可是亲眼看到仍是孩童的人,心绪便不由控制,失了冷静。她点头,期期艾艾地看着他,“我们怎样安置她?我不想委屈她,不想她再过被人呼来喝去的日子。”
最关键的是,那是可能成为皇后的人,要是放在身边做下人,她就别想再睡得踏实了。而林漪此生的命途若有不同,也很好,当做一个晚辈带在身边照拂着就是。
“我们可以很给她找一个稳妥的门第么?”比起平时,她显得絮叨而没了主意,“可是找谁呢?明里善待暗里委屈可怎么成?好端端的添个孩子,凭谁都不情愿吧?可我又实在不想委屈她。不能委屈。实在不行,让爹娘认下?……也不妥,祖父祖母二叔二婶会给她脸色瞧。……”
孟观潮见她急成了这样,便知与孩子在区区半日间生出了切实的情分,笑着用食指点了点她的唇,“好说。”他俯身,握住林漪的小手,无意间碰到茧子,讶然,将那只小手摊开来,又看到一道被烫过的已经上了药的红痕,不由得磨了磨牙,“那帮畜生。”
说起来是最狠的人,却从来看不得小孩子受委屈,被打骂的,尤其看不得。
正在这时,林漪醒过来,见到出奇俊美的男子,因着那股子慑人的气势,很是紧张。
她迅速坐起来,跳下地,趿上鞋子,恭敬行礼,却是不知如何称呼,求助地望向徐幼微。
徐幼微及时柔声安抚:“不怕,这是我夫君,也就是孟太傅,是他派人找你的。”
林漪心神一缓,“奴婢问太傅安。”
“什么奴婢?改了。”孟观潮笑笑地走到林漪跟前,端详片刻,对妻子微笑,“真是挺好看的孩子。”
“是吧?”徐幼微绽出璀璨的笑靥。
她这样的笑容,是极少见的。孟观潮正色向她求证:“很投缘?”
“嗯。”她立时道,“喜欢得紧。”
“你跟我们有缘。”孟观潮抚了抚林漪的小脸儿,继而就笑着把她捞起来,“走着,我们去见祖母。”
林漪低呼一声,继而就逸出开心的笑容。
徐幼微意识到他的措辞,张了张嘴,继而会意,由衷地笑了。
太夫人见到凭空出现的极漂亮的孩子,很是喜欢,抱着哄了一阵,唤王嬷嬷将人带去宴息室,问起来历。
孟观潮只说自己无缘无故地梦见了这孩子,便撒出人手去找,没成想,确有其人。
太夫人思忖片刻:“那你们作何打算?”
孟观潮说:“也算是一段奇缘了吧。找她的阵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找到了,只放在身边做下人,倒显得蹊跷。”
太夫人想想那孩子的身世、漂亮的小脸儿、谦卑的做派,又添三分不忍,只担心一事:“是从那种地方走出来的——”
孟观潮说:“这点儿脑子,谨言还是有的。见过、委屈过那孩子的,都处置了。”
太夫人已经习以为常,“那就好。”
徐幼微则是暗暗心惊,想不出,因为林漪,有多少人送命或是被终生监/禁。他所说的处置,自来只有身死或监/禁到庄子上两个结果。
太夫人追问:“那她的父母——”
“谨言赏了他们一些药,这辈子,不能言语了。那小兔崽子还是手软……”
“你得了啊,没后顾之忧就行了。”太夫人看出儿子主意已定,笑一笑,“如此,便认下这孩子。”
徐幼微又是一阵心惊,要在片刻之后,才觉得自己妇人之仁了——都不要亲生骨肉了,那种人,凭什么得到善待?
随后,母子两个起了分歧:太夫人想把林漪收到膝下,孟观潮也想把林漪带在跟前。
此事,徐幼微倒是无所谓。
“您甭不知足啊,有我这儿子,又有幼微这半个闺女,怎么还想认孩子?”孟观潮说,“就让我们认下吧,让幼微带在身边教导,她也有个长期着手的事儿。”
太夫人听了,笑起来,望向幼微,郑重地问:“你怎么看?”
“怎么都好。”徐幼微如实道。
孟观潮却道:“问她有什么用?她最好说话了。”
“闭嘴!”太夫人没好气,“都跟你似的,这日子怎么过?”
孟观潮和徐幼微就笑。
斟酌之后,太夫人颔首:“那行,你们就认个女儿吧。日后可不准委屈了她。”尤其提醒孟观潮,“你那个脾气,要是当着孩子的面儿都不改,我可要请家法收拾你。”又对幼微道,“这不是一般的事,照常理,我其实不该答应。可观潮这性子……既然他决定了,你们就得好好儿地待孩子,那是一条命,不是儿戏。”
夫妻两个同声称是。
随后,孟观潮吩咐下去,将林漪带到自己跟前。
他认真地问林漪:“还想回家么?”
“……”林漪对着他柔软的视线,认真思忖片刻,态度坚定地摇头,“不想。我跑回去过,一路都在哭,可是……他们……不要我了,把我送回到人牙子那里。当日,他们得了两百文,而我,被人牙子狠狠打了一顿……送回去当差,又挨了一顿毒打。”
“没事,没事了。”孟观潮把林漪抱到怀里,“以后,跟着我们过,好么?”
“好!”林漪立时答道。
孟观潮直来直去地道:“叫爹。”全然省去了那些繁文缛节——照常理,即便是正经认下的女儿,孩子该唤的也是“父亲”。
太夫人和徐幼微了解他的性子,不以为意,同时笑出了声。
林漪则忽闪着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他语气郑重而柔和:“做我的女儿,愿意么?”
林漪转头望向徐幼微,见她颔首,就轻声唤道:“爹爹。”
“乖!”孟观潮笑着,将怀里的小孩儿搂紧了些,“真灵。”随后转向太夫人,“这是祖母。”
林漪就笑着唤祖母。
“嗳!”太夫人立时笑吟吟地应声。
孟观潮又抱着林漪转向幼微,“这是娘亲。”语毕,笑笑地看住妻子——十七岁而已,便有了这么大一个女儿,他倒是想知道,她会不会不自在。
林漪乖乖唤道:“娘亲。”
“嗳。”徐幼微意识到了孟观潮眼中存着的打趣的意思,并不理会,走过去,展臂要抱林漪。
“不准。”孟观潮笑着侧身,推开她,“你那点儿力气,给我省着吧。”又柔声叮嘱林漪,“娘亲不舒坦,力气小,一半年内,就算她要抱你,也躲着,记住没?”
“记住啦。”林漪点头,抿了小嘴儿,现出甜甜的笑容。
徐幼微也笑了,看着这一幕,彷如置身美梦中。
当晚,长房、二房、三房的人过来之后,太夫人说了孟观潮要认下林漪为女儿的事,并将之郑重地引见给他们。林漪的出身,只字不提。
人么听了,一阵惊讶,随后就无所谓了。
只是认个女儿而已,而且四房的事,根本与他们无关。于是,片刻后,便齐齐道贺。
孟观潮说道:“八月初十,给我闺女摆几十桌,到时候都要到场。”
大夫人秀眉微扬,笑道:“四弟这话说的,要是临时有个头疼脑热的,可怎么办?”因着大老爷再度被启用,她不自觉地添了三分底气。
孟观潮凝着她,慢条斯理地道:“只要还喘气儿,就给我到场。那日不想喘气儿了,直说。”
那眼神,冷飕飕的。霸道劲儿又来了。
“……”大夫人被他看得脊背一阵发凉,缓了片刻,强笑道,“我失言了。一定到场,长房的人都会到场,放心。”
孟府的日子,是分开过的,四房的事,全由太夫人安排,也只走四房的账,其余三个房头的事,则是大夫人做主,诸事走公中的账。
当晚,夫妻两个一起哄着林漪入睡,孟观潮连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就叫孟林漪。”
“好啊。”徐幼微没有任何异议。
回到正屋,一切如常,她先行沐浴歇下,他则是伏案忙碌。
徐幼微辗转一阵才入睡:那个冗长的梦境,应该都是实际发生过的事,她要彻底打消掩耳盗铃的心思。这样的话,就又添了一件更棘手的事:太后险些被孟观潮活活掐死,到底因何而起?
想起来就是一阵着急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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