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展鸰笑道:“如今是咱们三家分账,一月一结,等回头数额大了,就按季度结算。再过几天就满一个月了,前儿我简单估算了下,少说也能有百来两银子,三家分,一家也能有三四十,扣了本钱,少说也能净赚二十多两呢!”
王道长打了个哆嗦,再开口都结巴了,“二,二十多两?!”
那是多少钱!
观中每日烧的上等清香才三十文一把,十天烧一把,二十多两……都够买多少香了!
他们一群大小道士每天吃喝开销也才几十文,这头一个月就能得二十多两!
二十多两,足足二十多两!
他们一年到头种地种菜还见不到几钱银子呢!
王道长脑海中瞬间来了场轰轰烈烈的大爆炸,整个人都有点晕乎了,脚下踩了棉花似的站不稳当。
福生无量天尊,二十多两,足足二十多两呐!
到底是修道之人,王道长一个人呆滞了半晌,竟慢慢回转过来,朝展鸰行了个大礼,诚心诚意道:“多亏道友提携!贫道和清宵观上下感激不尽!”
能挣这么多银子,还治病救人的,那俩师侄真有本事,竟遇到这般贵人!还种的什么地,干脆别回去了!就做这个吧!
于是王道长忧心忡忡、满怀忐忑的来,欢欢喜喜、脚下生风的去,回到清宵观就满面红光的对上下一众道士,其实统共也就那么十来个人大声宣布:“咱们清宵观重复昔日荣光的时候到了!”
下头一众大小道士面面相觑,心道那一家客栈是有迷魂阵咋的,怎么先折了俩一去不复返,怎的如今王道长竟也魔怔了!
他们倒是日思夜想的辉煌呐,可凭什么?凭命吗?关键他们这些穷道士的命也不值钱啊!
所以下头响应的声音就不那么实在……
然后七天后,吃胖了一圈的张道长和宋道长亲自回来送了一趟银子,直接惊掉了一群道士的眼珠子。
老天爷,真有银子!
他们都多少年没见过这颜色了!
张宋二人说的口水横飞,眉飞色舞的,只把做研究这件事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炼丹什么那都是过去的邪教了,谁稀罕!
一群道士少有的狠心点了灯,扎堆儿讨论到深夜,由资历最深的王道长亲自主持大会,张宋两位见过世面的“交际花”和“科研工作者”从旁协助。众道士深入讨论了面临的困难和美好前景,痛陈利弊,一致认为干这个比种地和炼丹、搓防暑防虫丸子有指望的多……
于是第二天,清宵观破天荒不拾掇地了,都一窝蜂的跑去炼丹房那儿忙活起来,该收拾的收拾,该扔的扔,该添置的也都列个单子慢慢买回来。这群人兵分两路,几个心思比较灵活,平时对这个就略有点兴趣的年轻道士正式转到张宋二人手下,日后就专门搞科研,其余的继续打理道观。
打那之后,清宵观所在的山上就时常飘出浓浓酒香,经过的人闻到都有点儿飘飘欲仙。好些百姓都说世风日下,如今那观中住的都是野道士,每日也不好好念经、做法,只是醉生梦死了……
那头清宵观上下大刀阔斧搞改革,这边就悄然进了十一月,展鸰和席桐的婚事正式开始走流程。
先是席桐下聘,他几乎把自己的私房都掏出来了,再加上这些日子卖酒、卖酒精得的分成,也是个天文数字,结结实实装了好几口箱子,什么绫罗绸缎、珠宝玉器的,一股脑儿送到预备成亲的院子里。
认识的人都去看热闹,有官家小姐,也有江湖游侠,还有几个道士……现场构成也是挺复杂。
褚锦和展鸰这两个手残在唐氏的带领下老老实实痛不欲生的憋了半天,好歹弄出来两个歪七扭八的荷包,苹果形状的那个是褚锦做了准备送夏白的,预示平平安安;蝙蝠的是展鸰做了给席桐的回礼。
姐妹俩凑在一起,场面那叫一个惨烈,十根手指头扎的漏壶似的,缝出来的东西还是很惨不忍睹,唐氏和中间过来看的李慧都有点儿绝望了。这哪儿是做针线呐,不知道的还以为刑讯逼供呢,瞧这血流的……
这么一想,老天爷也是挺公平,这人有擅长的,就有不擅长的……
因为荷包太过难堪,展鸰自己都觉得没眼瞧,任凭席桐吹得天花乱坠也不信了。
她是在谈恋爱并且准备结婚了没错,可又不瞎!
于是众人便以私人物件不好公开为由,用块绸子包着递了出去,回头席桐自己贴身带着,谁也看不见就完了。
褚锦替展鸰联系的嫁衣也做好了,还带着个绣娘一起送了来,展鸰试穿了一回,对古人的手艺佩服的五体投地,当真精美绝伦,无一处不妥当。
因是冬半年成亲,嫁衣外头又加了一层厚实的锦缎,大红的颜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摸在手里跟捧了一汪沉甸甸的雪水似的柔滑细腻。上头用金线密密的绣了凤翔九天和牡丹花样,日头影儿里一照简直耀眼!
一群女人都看呆了,褚锦也感慨道:“姐姐真好看!”
展鸰就笑,“银子堆出来的,能不好看么?”
连料子带绣工,足足赶了三个多月,饶是有褚锦的门路在里头也花了一千多两,这还只是她的嫁衣呢,新郎礼服即便没这么繁琐,没便宜多少,先后几回结清了款子,两人口袋里也没剩几个大子儿。若非后头酒精挣钱,她跟席桐成亲后就对着这两套礼服喝西北风去吧!
连带着绣娘也笑了,又说讨喜的话奉承,“一辈子一回的大事,姑娘又这般花容月貌,还这样大的本事,不郑重些岂不可惜?”
可巧席桐那边也穿戴整齐了,正在外头敲门,问能不能进来。
李慧就笑,“新郎官等不及了!”
这才试穿礼服呢,回头正经成亲可还不知得急成什么样儿!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把席桐迎进来,就见他也是一身儿红袍子,绣着龙纹,收拾的利利索索,倍儿精神。、
几个大姑娘小媳妇都纷纷红了脸儿,心道平时二掌柜的就挺俊了,没成想正经收拾起来更是叫人不敢逼视。金童玉女,这才是一对儿呐!
席桐笑着打量展鸰一回,眼眶竟微微有点泛红,当着众人面儿,到底是忍住了,只是笑道:“真好,值了,日后还能传给女儿、孙女呐!”
如今都讲究什么福气绵长,若家中老人果然有值钱的老物件传下来,小辈们都很愿意沾沾喜气。
刘嫂子就拍着巴掌笑,“哎呦呦,这还没拜堂呐,闺女、孙女儿的话都出来了!可见是想的很了!”
众人笑闹一回,就听外头大树站在院儿里喊,“大掌柜的,二掌柜的,蓝管家来报喜了!”
报喜?展鸰和席桐一怔,瞬间明白了,估摸着是蓝夫人生了。
两人赶紧换了衣裳出去迎接,果然就听蓝管家满面春风道:“姑娘,姑爷,夫人月初顺利诞下一位小公子,母子均安你,都是托了您二位的福呐!”
展鸰和席桐都道同喜,后头出来的褚锦也恭喜了一回,又问了蓝夫人的具体情况。
蓝管家欢喜极了,美的见牙不见眼。
他这些日子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紧赶慢赶好歹冲了过来,如今使命完成,这才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疼,想来是上火了,就抱着茶壶咕嘟嘟喝水。
一口气灌下去半壶茶,蓝管家这才觉得自己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似的,也有心思问旁的,“怎么瞧着今儿客栈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可是有什么喜事么?”
“自然是大喜事!”褚锦笑道,“他们要成亲了,今儿正式下聘呐!”
“噗!”蓝管家满嘴里的茶就给喷了个天女散花,都顾不上擦脸上的茶叶沫子,只是目瞪口呆的问,“谁,谁成亲?”
褚锦指了指展鸰和席桐,“他们呀。”
之前虽然姐姐不叫通知,可如今人家都撞到了,再瞒也瞒不住。
蓝管家愣了半晌,心里忽然有点儿不是滋味。
成亲这么大的事儿人家都瞒着不说,显然还是没拿自家当自家人呐!
第93章
蓝管家维持着脸上滴水的状态呆了半天, 这才百感交集道:“这样大的喜事, 姑娘怎的也不给家里去个信儿。”
展鸰淡淡的笑了, “本也没想大操大办,不过走动多的好友聚在一处吃个家常便饭罢了。”
其余的,她都没再说, 可言外之意:她跟蓝家, 到底不算多么亲近。
蓝管家张了张嘴, 心里有些不得劲,“回头老爷夫人知道了, 得多伤心呐。”
有些话总得找机会挑明了说,不然始终骨鲠在喉。展鸰听了这话就笑,反问道:“非亲非故, 为何伤心?”
怎么这话听着这么不对味儿, 好像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对不起谁的事儿似的?
蓝管家一噎,刚要开口, 就听展鸰又道:“于公,咱们两家并无官场或是生意上的往来;于私,我同蓝大人和夫人前后也就见过两回, 统共才说了几句话?如今唯一剩的这点联系,也不过是你们家大爷暂时寄养在此地罢了。我若给贵府寄喜帖, 却要以何种身份?你们家大爷托儿所的所长么?”
既没有交情, 也就没有感情;既然没有感情, 又何来伤心不伤心之说?
确实,每到节日, 蓝家都会送很多东西过来,可展鸰大部分都用在展鹤和郭先生、纪大夫他们身上,自己和席桐只取了一小部分,下剩的暂时用不着也都封存起来,如今都好好儿的搁在库房里。便是用了的那些,每次她回的礼物也差不多能两抵,谁也不欠谁的。
眼下他们家日进斗金,往后挣得还会更多,哪里就贪图这点儿节礼了?
蓝管家给她说的哑口无言。
话糙理不糙,这会儿是人家办喜事压根儿没想着通知他们,这才觉得不自在。可话又说回来,若是人家果然提前几个月通知了,谁能保证中间不生龌龊?
可……到底意难平。
蓝管家就道:“其实老爷夫人是真心欣赏姑娘,之前说的想收您为义女也是发自肺腑,如今咱们府里头上上下下都被敲打了多少回,都拿着您当自家人呐!您的院子里头好些摆设,可都是夫人亲自掌眼挑选,从她的陪嫁里头挑出来的。”
“真心不真心的,这话原本也不是我自己说的,到底怎么样我倒不好讲了。”展鸰似笑非笑的瞧了他一眼,看的蓝管家心里头一抽抽,觉得这姑娘当真是个眼里不容砂,没法儿糊弄的。
就听她又道:“不过退一万步讲,蓝大人和夫人有提出的权利,我也有拒绝的权利,断没道理强买强卖的。递过来的东西我就得全盘接着么?就算我不识好歹吧,可一来咱们两家没有老一辈的交情,也没有继续巩固的意义;二来么,我也不是七岁八岁的孩子了,还需要人照看,我自己好端端的有爹有妈有老师,如今虽然因种种原因暂时见不着了,可也实在不必再弄这个。”
甭管现在蓝源夫妇是否真心,可其实大家心里都门儿清,他们当初之所以提出结为干亲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左右展鸰自己也不稀罕就是了!
“劳烦您回去也捎个话儿,咱们一码归一码,我对蓝大人和夫人没有任何意见,你们家大爷原先在这里怎么样,日后还怎么样,我当初既然应承了这事儿,就必然会守承诺。可什么干亲的,还是断了这念头才好。若是大人和夫人觉得成,日后咱们还想继续往来,就当个寻常人家,或是忘年交的都成,平平淡淡就好,若果然日后真相处多了处出感情,那且两说着,可眼下?倒还不至于;若是实在觉得我不识抬举,就此断了,也没什么要紧的,左右你们大爷不会受委屈就是了。”
人与人相识相处也需要缘分,君子之交淡如水,合则聚不合则散,实在没必要强求。
原本她跟蓝家也不过萍水相逢罢了,只因为展鹤这小东西才有了短暂的交集,如今天各一方,越发疏远也是情理之中。
蓝源夫妇也不是不好,甚至他们压根儿没资格说人家,只是不管是展鸰也好,还是席桐也罢,都跟他们有点儿合不来。若说官商有别?家世悬殊?倒也不尽然,他们倒是挺愿意跟褚清怀打交道的。而褚清怀此人最好的一点就是淡然,公私分明,凡事随缘,有什么问题不藏着掖着,明堂正道摆开来大家各自瞧,所以彼此间一直都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不远不近,所以很舒服。
如今她就想跟席桐和朋友们安安稳稳的过点舒心的小日子,若是有闲事找上门了就管管,若有力所能及的也帮一把,可强行扩展交际网?对不住,实在不在他们的人生规划里头。
太累了,以前他们就够累的了,现在真不想这么着了。
展鸰痛痛快快把一直以来想说又没机会说的话一股脑说了,可怜蓝管家瞧着就有些摇摇欲坠的,显然活了大半辈子,还没遇到过这个款儿的姑娘。
才刚那些话说的没道理吗?不,太有道理了,所以他才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可?蓝管家自己都忍不住开始怀疑了,莫非做他们蓝家的义女就真这么不好?
褚锦打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到底有些不忍心,小声道:“姐姐?”
“你不必多言,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展鸰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缓缓吐出一口气,望着天边的云彩,认真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岂不闻那句话,汝之蜜糖他人之毒药,或许我穷尽一生所追逐的东西,在他人眼中不值一提;可同样的,或许那些被旁人竞相追逐的东西,我也弃之如敝履。各有所好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蓝家乃一方世家,若果然成了他家义女,自然有数不尽的好处,行不够的方便,可她偏偏不喜欢。
褚锦咬了咬嘴唇,反手握住她的,正色道:“无论如何,我只当你是亲姐姐。”
“行啊!”展鸰笑了。
等蓝管家重返蓝家,长吁短叹的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之后,蓝源夫妇愣了半晌没言语,显然也是没想到竟会是这个走向。
老实说,听了展鸰的话之后,他们确实有些羞恼,毕竟这种行为落到旁人眼里跟打脸也没什么分别了。可等冷静下来一琢磨,却又觉得那姑娘说的有道理。
收义女这事儿自始至终都是他们这边一厢情愿提出来的,人家打从一开始就明确表示了拒绝,只不过他们一直没当真,如今看来,却不好再这么着了。
“强扭的瓜不甜,既如此,此事就此作罢。”蓝夫人叹了口气,看着襁褓中熟睡的小儿子,很有些唏嘘的道。
因着长子的前车之鉴,他们夫妻二人对幼子倍加重视,许多原本从不沾手的事儿也开始学着做了,那感觉还真是不同……
蓝源轻轻拍了拍已经两个月大的次子,忽然道:“如今……我竟记不大清辄儿两个月大时是何模样了。”
蓝夫人失笑,“老爷那时还在外头办差哩,辄儿的抓周礼都险些没赶上,见都没见过,哪里会记得?”
说到最后,她自己却也有点儿心虚,声音渐渐低下去了。